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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莫家阿宝(十九) ...

  •   阿宝三言两语将自己的心事向土地神倾诉完,起身欲走时,听得耳边极轻的一声呻-吟,若不是夜深人静,几乎就忽略了。

      阿宝离得近些,且耳聪目明,听了个明明白白,顿时一个激灵,浑身炸了毛,小心儿扑通乱跳。

      梅子与莫松两个却不知道,还守在门口等着她。这时,又是一声呻-吟,这一回,三个人俱听到了。梅子一下子僵住,想要埋怨阿宝,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想要转身逃跑,偏腿不听使唤。

      莫松到底是男子,胆子稍大些,一手护着阿宝,一手去拉梅子,口里叫道:“有鬼,快逃!”

      不过一瞬间,阿宝心里已转过许多念头,暗想,若是鬼怪,今日在此被勾去一条小命,年纪小小就成怨鬼,也太冤了些。但若是土地神感念自己一片虔诚,特地显灵现身,自己跑了,岂不叫土地神笑话?更不用说,万一人家有仙丹灵药赠送,那不就白白错过成仙升天的机会?往后余生,自己那还不得后悔死?

      阿宝胆大包天,万事又都爱往好处去想,不过略思索了下,胆子就肥壮了起来,也不跑了,辨认出呻-吟声是神像后头传来的,便摆摆手,叫莫松不要发声,自己拎了兔子灯,蹑手蹑脚往神像后头找去。

      阿宝转到神像后头,并没有找到土地神,只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满身血污,昏迷在地。男子衣衫破了几处,像是为刀刃割划,因他脸上都是血污,也看不出到底多大年纪。

      阿宝看清男子面上血污,“哎呀”一声,且惊且失望,竟不是土地神来度自己成仙。

      阿宝高举兔子灯,声儿颤着,指头点着,学戏文里侠女们的做派,喝问那人:“呔,你是人是鬼!速速报上名来!”

      男子却是一动不动。阿宝疑心他已死去,靠近两步,伸出脚尖,踢了踢他的胳膊,他似是疼痛,皱着眉头哼了一哼。阿宝便知他还活着,为稳妥起见,又伸手在他鼻子上试了试,有微弱呼吸,只是气息滚烫。

      莫松在阿宝身后战战兢兢道:“小姐,咱们还是早些走吧,我看有些邪门,可别招灾惹祸。”

      梅子在外上下牙齿捉着对儿打架,哆哆嗦嗦半响,未见有异,也无人顾得上搭理她,她胆小,不敢一人站在门口,只好一步一步挪进来,往里伸头一看,尖叫一声,往墙上一歪,像是吓晕了。

      阿宝道:“我刚刚拜了土地神,恰巧就有一个伤重之人出现在这庙里,又恰巧叫我看到,莫不是土地爷爷在考验我是真心还是假意?”

      莫松道:“小姐可别儿戏,万一是歹人,咱们三个到时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银钱被抢还是轻的,只怕连小命也要搭上。”

      阿宝道:“你眼睛看不见么,这人都快死了,还哪里能够要你小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切记,切记。”

      莫松嫌弃道:“万一被重病将死之人过到了病气,也一样讨厌。”

      阿宝道:“你娘终日烧香拜佛,我原道你也是良善之人,却原来看错了你。”

      莫松勉强道:“那你说怎么办吧,把他搬回咱们府里去,还是回去找人来帮忙?”

      阿宝道:“找什么人,找来又要啰嗦,不如把这人弄醒,问清缘由再说。”言罢,用兔子灯笼的提杆去戳那人的胳膊。那人依然昏迷不醒。她也不嫌脏,伸手去试探他额头及手心。他额头烫人,手心却一片冰凉。

      莫松嫌那人脏,且血腥气难闻,只躲在阿宝身后不动,看她伸手去摸人家,急忙叫起来:“好小姐,你矜持些成不成,男女授受不亲!”

      阿宝是个无事还要生非、最喜闹腾的性子,这时碰巧又善心大发,要做善事,向土地爷爷表明自己的至诚至善之心,哪里肯听他的。摆了摆手,叫他住嘴,又命梅子出去找汤找水。

      梅子领命急急去了,莫松也跑到门外挖了些积雪回来,把那人的满面血迹胡乱擦了一擦,却因心慌意乱,竟把那人擦成一张花脸,阿宝见了,哭笑不得起来:“竟比先前还要丑。”

      不多时,梅子从远处面食摊儿处要了一碗汤水,一路小跑回来,给那人尽数灌了下去。

      三人一番忙碌,那人身上的烧竟稍稍退了下去,呼吸也渐趋平稳。阿宝在旁看着,长出一口气,拍拍手道:“好了好了。只要热能退下去,应是无碍了。”因看不惯他的一张花脸,抽出自己帕子,欲要再去为他擦拭干净时,他却蓦地睁开眼睛。

      男子眼睛睁开,便看见两只骨碌碌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吃了一惊,挣扎就要起身去拔剑,却因烧得久了,浑身无力,又牵动到不知某处的伤口,口中倒吸几口凉气。他一番形容虽极为狼狈,但一双眸子却极冷,眸中凶狠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阿宝悄悄退后了几步,躲在莫松与梅子中间,向他道:“真是奇怪,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为何要瞪着我?”

      那人打量四周,良久,身子一软,重新闭上眼睛。

      阿宝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又为何会在这土地庙里躺着?”

      那人只不语,阿宝几乎要以为他是哑巴时,却听他缓缓道:“十二郎。”想是烧得久了,声音嘶哑难辨。

      阿宝未听清,问:“是石头的石么?”

      那人轻声道:“正月十五的十。”

      阿宝奇道:“这名字倒怪,你家人呢?怎么不来找你?”

      十二郎喘了一口气,道:“我被人重伤,天明我家人就会将我接走,你们也请回吧。”喘息良久,又低声道,“救命之恩,将来我定会报答,但请勿将此事告知他人。”

      阿宝道:“你不要害怕,你若受了人家欺负,我这便回去禀报爹爹,叫他明日替你去报官。”

      那十二郎皱眉道:“我不欲多事,你们也速速离去。”

      阿宝恼道:“好好好,是我多事。我走便是,你好自为之吧。”嘴里这样说,看他身上棉衣已多处破烂,且被好些血污浸湿,如今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哪里能御寒?在这破庙里睡一夜,刚刚救活过来的人只怕又要冻死。终究不忍,便让莫松将身上棉袄脱下给他。

      莫松不乐意:“这件是过年新做的,才上身,统共也才穿过几回……”

      阿宝劝他:“我身上的衣衫他要是能穿,我就送给他了,可惜女子衣衫,他穿不了,所以只好委屈你了。你把棉袄给他,等回了府,我赔你银子,你说好不好?好人有好报,土地爷爷在看着你呢。”

      莫松道:“给他那我穿什么?回府还有一段路,路上不得把我给冻死?”

      阿宝不耐烦起来,道:“少啰嗦,你冻死了,我给你多烧些纸钱就是了。”

      莫松说阿宝不过,很不情愿地脱下棉袄,给那十二郎穿了。十二郎身上换下来的衣袄虽然满是血污,多处为刀剑所伤,但却能看得出原是极好的料子。

      莫松连连摇摇头,心道真是怪事,好好的高门大户子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竟落到如此境地。既然新衣袄都脱下给他了,那么索性好人做到底,顺手把庙里的几个破蒲团也都取来,给他铺在身下。阿宝也没闲着,把自己蒙脸的帕子取下,把十二郎胳膊上的伤处仔细包扎了。

      梅子抬眼去看天上月亮已然偏西,着急催促莫松:“死莫松,你个死人,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快些!”

      阿宝替十二郎包扎好伤口,又把身上仅剩的一些碎银钱、吃食放在他身旁,又将自己的兔子灯也留给了他,转身离去时,却听身后十二郎开口:“敢问小姐姓名?”

      阿宝回身,一笑:“我日行一善,救你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多问。”言罢,见那人没了声音,心下微微有些失望,不甘心,就找补了一句,“我姓莫,人称莫女侠。”

      回府的路上,莫松身上冷得慌,忍不住抱怨阿宝:“都是你惹出来的事,你若不去那土地庙,咱们现已在家里烤火吃着宵夜了。”

      梅子也附合道:“那十二郎怕不是歹人吧,被人伤成这样,却死活不去报官,又不叫人透露他的消息,我看他必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歹事。”

      阿宝歪着头一想,果真有几分道理,懊悔跺脚道:“只怕他十二郎这个名字也是假的,哪有人姓十的?可见是个骗子!”

      莫松道:“我倒听说,有那子息薄的人家,最爱这样排行取名。譬如,长子称十一郎,次子称十二郎。还有那些叫十三爷、十四爷的,人家听上去,觉得这家儿子多得不得了,其实不过才三四个。不过这个不能作大名,只有家里亲近的人才能叫。”

      阿宝折腾许久,这会儿觉出疲累来了,摆了摆手,道:“管他真名假名,随他去,他说将来报恩,也只是白说说,又怎能当真。”

      说话间,三人赶回莫府,却见莫府的副总管老王正搓着手在门口转圈子。莫松一看他那副架势,脑子里一个激灵,尚未开口,先挤出一脸笑来,才唤出“王总管”三字,就已被他踹了一脚。

      老王一脚把莫松踹倒,竖着眼睛向他喝道:“好小子,叫我一顿好等!老爷请了家法,正等着你呢!”

      莫松心知情由,多是因为回来晚了,却装傻,赔笑道:“王总管,这话从何说起?真是叫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王道:“三小姐是偷溜出去的,老爷派人去灯市寻,没寻着,动了真怒,正大发雷霆。你也不看看多早晚了!”

      莫松却不知道阿宝是溜出去的,闻言暗自叫苦。三人被老王押到上房,见屋子里灯火通明,莫主事手持一根戒尺,踱来踱去。三人不发一语,一溜跪下。

      阿宝虽带头跪倒,然心内实在纳闷,实在委屈。她偷溜出府的事情做过也不止一遭两遭,每回被抓现行,也不过被训斥两句罢了,却从未见过今日的阵仗。

      莫主事身边站着莫夫人,阿宝偷偷抬眼去瞧她,向她求救。莫夫人的一双眼睛也时刻放在阿宝身上,阿宝一抬头,她连忙使眼色,示意阿宝撒娇卖乖。

      撒娇卖乖,阿宝最是拿手,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有了莫夫人的示意,她忙嘟起嘴,两眼汪着泪,却不落下。而后,她再伸手去拉莫主事的衣袖,神情略带委屈抬眼看人,可怜巴巴地说一句:“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这一副小模样儿,简直说不出的可爱可怜,可怜可爱。放在以往,不论闯出什么祸,只消如此这般,无需一句辩解,莫主事心便先软了,非但不会责怪她,还要反过来对她百般安慰,生怕她受了什么委屈。甚而有一回,她与邻府小公子打架,将人家耳朵咬下来一块皮肉,害得莫主事亲往赔礼道歉,又赔了好些银子,老脸几乎丢光,却也没舍得责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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