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开庭都遇到厌男症》十里柔

2、律师难为(1)

　　厌男症们习惯把一切罪过都推托到男人头上，进而恨不得世界上没有男人。

　　比如说，实验室这种需要大量的理智脑力劳动的精密工作场所里怎么可以有男性呢？男人们天生被情感控制而缺乏理性。如果男人们不远离实验室，就会发生这样三件事：你爱上他们，他们爱上你，你批评他们结果他们暴怒和保安打了一架。

　　当然啦，对于大部分女性来说，别人的厌男症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反正歧视的也不会是自己。但是，作为最近经常接到替男人辩护的民事案件律师，夏之桃觉得十分地困扰。

　　尤其是，当她近日又接了一起案子之后。

　　那是一起强|奸案。

　　按理说，这种案子属于刑事案件，和夏之桃没什么关系。在她以往的概念里，大多是有男人过于饥渴又找不到女朋友，铤而走险对单身在外的女性下了黑手，过后被抓之后直接被丢进监狱，判了重刑。死刑虽然已经废除，但是一个无期往往是躲不过的。

　　但是，这一起案子有些特殊。

　　报案的受害者叫穆雨泽，是个正在读大三的男学生。他长得唇红齿白，浓眉大眼，一身肌肉匀称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又知书达理生养在个富裕人家，原本前途正好还有个正在恋爱中的女朋友。两人原本已经在商量着，等到放寒假，便去女方家过春节见家长。

　　可天有不测风云，这穆雨泽前不久在咖啡店打工到晚上十点才下班，走去公交车站的时会路过一条小巷子，便在那巷子里，他被一个醉酒的女人按住□□了。

　　按照穆雨泽的说法，他试图反抗，但是却被女人用高压电电倒后，捆了手脚，强行喂了药。

　　在事情结束之后，餍足的女人还扒光了穆雨泽的衣服，抱着笑嘻嘻地走开了，留下他一个人赤裸裸躺在小巷里动弹不得，直到被路人发现。

　　雪上加霜的是，那路人是个记者。见到了穆雨泽，她的第一反应既不是帮忙也不是报警，而是支上了灯光，调整好智脑和相机，先对着穆雨泽从头到脚各个角度都拍了照片，又录了像，第二天就把事情发到了所在的报社，通过光网传播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记者满足地采集完素材后终于帮穆雨泽报了警，在验过DNA后也及时找到了犯罪人，而且犯罪人也承认当夜与穆雨泽发生了关系。

　　但是，犯罪嫌疑人说啦：“他是自愿的。”

　　警局的第一反应是调解。

　　私下调解自然不成，穆雨泽已经被害到了这个地步，事情瞒不下去了，一定要把对方告上法庭。

　　于是警局的第二反应是，证据不足，不予立案。

　　理由是，强|奸罪是指违背对方意志，使用暴力胁迫发生行为，但是穆雨泽的身上并没有留下严重的伤痕，可见暴力侵害的存在证据不足。那警局的负责调解的警员也是个男人，却拍着肩膀劝穆雨泽说：“你是何苦呢，告出去丢脸的也是你，这种事情你又没证据说明你是被强迫的。”

　　穆雨泽递交申请了两次希望立案，都不能成功。

　　这个时候，穆雨泽被拍下的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已经被记者卖给了不入流的色情小网站，起名标题为“男大学生美艳の照”。

　　穆雨泽原本的女友自然嫌弃他丢人，早就和他分手了。连同穆雨泽所在的大学的辅导员，也委婉但坚决地要求穆雨泽休学。

　　穆雨泽没有办法，只好找到了夏之桃。

　　找到夏之桃时，他瘦的双颊都凹了下去，头发也蓬着，胡子也没剃，整个人颓废的不成样子，眼睛通红，嘴唇哆嗦地几乎说不清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

　　夏之桃当时正在忙一桩离婚官司，女方因为丈夫得了癌症却不想花高额的救治费，一心想离婚让丈夫净身出户。这桩官司闹得她心烦意乱，只抽得出十分钟时间听了穆雨泽的自述，然后说：“只有警局可以立刑事案件并上交检察院，你找我，我虽然同情，但也只能用民事上诉，替你争取到一些金钱赔偿，并不能帮你把对方送到监狱。”

　　穆雨泽的父亲代替穆雨泽说：“能有一笔钱，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吧。”

　　可是哪怕民事起诉，法官给出的第一建议还是庭下调解。

　　调解时夏之岚陪着穆雨泽到场，对方却是孤身一人，表示这么点小案子不需要找律师。

　　然后，犯罪嫌疑人又说，愿意给穆雨泽一点钱财，算是“度夜资”，按照现在一个处男出场包一夜的价格，顶天了一千信用点，她愿意给两千。

　　两千信用点……

　　别说穆雨泽的父亲不能接受，夏之桃都觉得脸上发烫怒气上涌。

　　更可恨的是，这消息也不知被谁又传给了报社，等再登出来时，已变成“男大学生卖身金未谈妥对簿公堂，网传大尺度艳照组图疑似炒作”。

　　夏之桃询问了穆雨泽父子两人的建议，又把那个拍照并把照片卖得到处都是的记者也列入了被告名单。

　　开庭那一天，只有穆雨泽一个人恍恍惚惚地来了，事发后一直陪在他身边的父亲并没有到场。

　　夏之桃问：“你父亲今天有事？”

　　穆雨泽苦笑着回答说：“今天是我妈妈和她第四位丈夫的婚礼，我父亲是她第二丈夫也要到场……”

　　“明知道今天是个重要日子，还把婚礼安排在今天呀。”夏之桃皱了皱眉，觉得穆雨泽的母亲这样做简直让人无法理解。

　　穆雨泽却摇了摇头，回答说：“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吧，她已经公开声明和我断绝关系了，也对我父亲说既然替我请了律师就算是仁至义尽，如果我父亲再来掺和她便要和我父亲离婚。”

　　夏之桃哑然了好一阵，才勉强自己安慰对方说：“没事儿，你别怕，有我在呢！”

　　虽然有些难堪，但是这种案子是非分明，受害者总归是受害者，讨得一笔赔偿款总不该太难。

　　后来她却发现，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因为她忘记了这世界上还有这样一批人，他们有着严重的厌男症。

　　那位记者是，那位记者请到的律师也是。

　　当夏之桃陈述案情时，对方律师在法庭上数次打断了她，公开表示事情发生责任并不在记者甚至是那位有嫌疑□□了穆雨泽的人，而在于穆雨泽本人。

　　首先，为什么穆雨泽要工作到那么晚呢？一个好人家的男孩怎么会在深夜独行在很少有人经过的小巷呢？何况小巷外不足一千米处便有一家酒馆，酒吧内就经常出没卖身的少爷，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出现，穆雨泽本来就有意图卖|淫的可能。

　　其次，为什么穆雨泽当晚穿了铅笔裤短T恤呢？铅笔裤把穆雨泽的下身线条暴露无遗，短T恤V领也露出了他上身的大片肌肤。是他本人穿的不够检点，才会诱惑了犯罪嫌疑人与穆雨泽发生关系。

　　并且，当记者到场时，穆雨泽的打扮更加过分，浑身情|色痕迹不着寸缕，比三级片里的画面还要露骨。记者是出于职业道德才要记录现场，并且把现实报道出来给所有人，并非是为了炒作自己的新闻。

　　最后，律师看着夏之桃愤怒的双眼，微微一笑，说：“我还有一些证据，想要提供给庭上。”

　　他交出了一些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表明，是穆雨泽本人联系记者，说自己在休学后，已准备下海卖身挣钱，所以请记者用那些照片来为他炒作宣传。

　　律师说：“我还在想替我的被告诉讼原告的责任呢，被告好心为你宣传却被你反咬一口，且你答应的十万信用点的宣传费用至今还不见踪影。”

　　旁听的媒体都跟着一起炸窝了。

　　休庭时，那律师洋洋得意，拍着夏之桃的肩膀，对她说：“你也是自找麻烦，对方给你多少律师费啊你要替那种守不住清白丢尽了脸的贱货说话？”

　　夏之桃抿了抿唇，回应对方说：“我的原告是受害者，他应该得到赔偿而非你这般的污蔑。”

　　“得啦，甭拿这种话来哄我啦！”那律师不屑地撇嘴道，“我可是聪明人，晓得男人才是万恶之源，你脑子清楚些别被他的美色骗了。”

　　美色？

　　夏之桃侧头看看呆坐在一边的穆雨泽。

　　她的委托人在档案照片上的确是美男子一枚，但现在……现在的这个样子……

　　那律师在夏之桃耳边又补充说：“嘿，是我错了，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还真没啥美色了，就是出去卖恐怕都卖不出价了，一晚上一百也未必有人要。”

　　“……”

　　“诶呀，你看你，气得脸都变色了，没必要呀！我和你都是律师，同行，咱们最能互相理解了吧。咱律师能干啥啊，咱能干的都是法律定死了的。这法律现在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

　　“何况，我这边当事人拿出来的证据你也看到了，光网如今都是实名账户，聊天记录联网都存在云端硬盘，随时调用不是可以造假的。你这样的愣头青啊，才办了几个案子？经验不足，恐怕是被这男人骗了吧！”

　　“……”

　　夏之桃一时竟不知怎样反驳对方。

　　但是她看看静静坐在那里形容枯槁的穆雨泽，却依旧觉得对方是无辜的受害者，这件事一定是有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