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细软》四月松露

9、同桌的你

　　五月的天是春洗涤过后的明亮。
　　那些光的树枝似乎在一夜之间开出绿水晶一样的嫩芽，而那些浅草颜色的芽仿佛又在一夜之间如数绽放。
　　“芷清你昨天没睡好吗？”从寝室走出来看见蹲在过道上迷迷糊糊的芷清。
　　“是啦……那个谁谁昨晚跟我发短信一直发到两点钟。”芷清穿黑色的万斯高帮和男式T恤，“好困。”
　　“昨天晚上沈辞冬在我床上赖着不走，我也没睡好。”我用手顺了顺自己炸起来的短发。
　　“走吧。”
　　“恩。”
　　我跟芷清在茂盛的黄桷树下碰见了芷清口中的那个谁谁。
　　男孩叫管寸，留着平淡无奇的板寸头，也就只达到重庆男生的平均身高大概一七零，在星期天仍然穿着深蓝色polo衫样式的校服。这样的学霸在诚达中学比比皆是。
　　我知道他仅仅是因为他是墨隶的同桌。他在班里常年考第二名，比墨隶更刻苦念书却永远超不过他。
　　当我得知学霸也会主动给女孩子发短信的时候我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表。那墨隶是没意识到我是女孩子吗？
　　我干咳了一声，对芷清正色道：“我先走了蛤。”
　　“别。”芷清抱着我的胳膊不让我走，“你说好要陪我去阅览室复习的。”
　　“……”我冲对面的男孩挤了下眼，“管寸你有事吗？”
　　“我……”男孩局促开口的那一瞬间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自己，面对墨隶踟蹰不前的自己。
　　“你继续说啊……”
　　“那个……我想问一下……芷清……芷清……你今天有空吗？”他抱着书的手紧了紧。
　　“我要和轻恩去阅览室。”芷清把头发绾在耳后，笑得很礼貌。
　　“那……我……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吗？”男孩问得小心翼翼。
　　“可……”我本意是说可以啊，却被芷清快速地接过话头。
　　“可我跟轻恩准备先去看电影再去阅览室。”
　　“啊？”我不明所以地望着芷清，什么时候说的看电影我怎么不知道。
　　“那我们先走了。”
　　我被芷清硬生生地翻了个面，被拖着朝学校大门走去。

　　那男孩抱着书呆呆地站在黄桷树下。

　　他会不会很难过？
　　我记得我当时跟墨隶搭话失败后在画室里闷坐了两个小时。刚好那天画我最不擅长的色彩写生，一直到天黑我也没有画完。还是多亏了荀叶帮忙才让我最后交了作业。
　　而一向很严厉的色彩老师的评价居然是“朴轻恩的进步真是不可思议啊。”

　　“我说芷清。”
　　“什么？”
　　“你不喜欢他的话你可以直接拒绝他啊。”我停下来，“你就对他说‘管寸你不要再给我发短信了’‘管寸你别总跟着我好不好’就可以了啊。”
　　“可是……”芷清蹙起漂亮的柳叶眉，“我做不出来这种事情诶。”
　　“为什么啊？”那……墨隶对我的态度也会是这样的吗？
　　“因为直接拒绝别人会很伤人啦。”
　　“这样啊。”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学校外面的天桥上，脚底下是无止境的车水马龙。
　　“轻恩……”
　　芷清把背靠在天桥的栅栏上，慢慢地仰下去。她的黑发在风中飞起来。
　　好像飞鸟。
　　“轻恩你知不知道……”
　　芷清轻飘飘的声音仿佛飞到了城市上空。
　　“……”
　　“……我跟管寸发短信说‘我喜欢女生’。”
　　开运动会的时候隔壁班的千朴把一本《蓝色大门》落在了我这里，芷清回到教室看到封面上青涩的桂纶镁和陈柏霖便吵着要看这本书。
　　然后，芷清就被书中喜欢自己闺蜜的女主角洗了脑。
　　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我并不回答。
　　我把她从栅栏上拉回来，“但是我知道你这样很危险，你那么瘦，我怕你会掉下去。”
　　芷清只是看着我笑。
　　“走吧，回学校。”我主动牵起她的手。
　　“去看电影啦。”她反扣住我的右手就把我往三峡广场的方向拉。
　　“可是最近上映的都是烂片。”
　　“《同桌的你》！”
　　“我们两个？！”去电影院看中学生早恋未果？去看国产片？去看周冬雨和林更新演的青春片？
　　“你确定？”从小看王家卫和岩井俊二长大的我瞬间面如死灰。
　　“去UME。”
　　“……”
　　但事实上芷清却为这种烂片在电影院哭得稀里哗啦。电影里年代的代入感很生硬，青年演员的演技很差，毫无同桌感，就只有背景音乐还能听。
　　我不明白芷清为什么哭，但我可以感受到她的难过。
　　我拍着她的背，碰到她有些硌人的蝴蝶骨。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
　　昨天你写的日记
　　明天你是否还惦记
　　曾经最爱哭的你
　　老师们都已想不起
　　猜不出问题的你
　　我也是偶然翻相片
　　才想起同桌的你……”片尾处是那首耳熟能详的老歌。
　　后来她解释说只是触景生情罢了，她靠在我肩头：“轻恩我们一直一直坐同桌好不好。”
　　“当然好。”我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有些湿，在光线极暗的电影院里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中午去赛博数码城楼上的日本料理吃樱花卷和地狱拉面。
　　“好满足~”我跟芷清同时闪烁着星星眼。
　　芷清塞一个粉嫩嫩的樱花卷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对我说：“轻恩我以后也想开一家这样的日本料理店。”
　　“好啊好啊我一定每天都来吃樱花卷！”
　　“还有奈良卷、鳗鱼手卷、牛肉盖饭、三文鱼、中华海草……”芷清扳着手指一一列举我的最爱。
　　“全对！”
　　唯有美食和好姑娘不可辜负。

　　回阅览室的时候有些晚了 ，星期天下午的阅览室被学生们占得满满当当，不论是最抢手的沙发还是独座。
　　然而墨隶一个人却独占了一条长沙发，卷子和教科书占了大半张桌子。沙发对他来说有点矮，他曲着长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手里飞快地转着笔，大概在沉思某道压轴题。不时挠挠额发，嘴里嘟囔着什么公式，像是费尽心思却毫无进展的样子。
　　我指指墨隶的方向，芷清对我心领神会地一笑。
　　我拉着芷清轻轻地挪过去，小声地开口：“墨……”
　　“坐。”墨隶在对待学习时间内他人的打扰时总是这样言简意赅。
　　一条长沙发坐三个人不是不可以，只是那是女生们凑在一起讲悄悄话的专利。我们三个坐一起还是会挤的吧。
　　“芷清你坐吧，我再去找空位。”
　　“诶？”芷清的眼神是在求助我，因为她跟墨隶并不熟络。
　　“你要复习当然是跟着学神比较好，我在这里也帮不了你什么。”我笑得及其没有说服力，“我去门口看杂志。”
　　墨隶突然抬头，用惯常的那种看弱势人群的眼神直直地盯着我。
　　“你不复习？”墨隶的声音很轻但却令我无法反驳。
　　“我……”我一脸吃瘪的样子愣在原地。
　　“……”
　　我“哦”了一声只得闷闷地坐在墨隶和芷清中间。
　　我伸手去拿墨隶的笔记本，不小心碰到他冷的臂膀，我明显感觉到他抖了一下。
　　墨隶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与压轴题博弈，但我不可以。
　　我们三个都把手放在桌子上自然免不了胳膊碰胳膊。我刚刚从外面回来自然发热，有意无意地贴到墨隶凉的皮肤我也开始有点不自然。
　　脸在烧。
　　完全看不进去笔记。

　　“芷清。”我伏在她耳边悄悄说，“我觉得我不能跟墨隶坐同桌。”
　　“嗯？”
　　“要、死、了。”我用唇语对芷清说。
　　“尿急了？”芷清并没有控制好音量。
　　我准确无误地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只得深深地把头埋进了臂弯。
　　“上厕所比学习重要。”头顶传来墨隶的闷笑声，“去吧，憋着不好。”
　　我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