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删文》黑色纸鸢

23、Chapter 4.5

　　他们到的时候，罗老师正在班级里上课。那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老师，是他们高一、高二时期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相当和蔼，常常和男生们打成一片，顾希还曾经吐槽过，罗老师那身高，混在球场上和刘天祺他们打篮球的时候压根就分不清谁是老师谁是学生。
　　他总能在课上想出各种各样的方法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当项雨乐和苏准悄悄溜回高二二班教室后门的时候，罗建军正在欺负一个打瞌睡的男学生，硬要他到讲台上唱一首英文歌，整个班级的学生都在起哄。
　　这让项雨乐想起了高嵩，他以前也没少被这样挤兑过，丢了几次脸后，就再也不敢在英语课上睡觉了。后来有一次愚人节，他们几个就串通了罗建军，硬说高嵩在课上睡觉，把他哄到讲台上唱歌跳舞，当他们兴奋地喊出，“Happy foolish day！”的时候，高嵩那张脸别提有多黑了，整整一天都没和他们说过话。
　　苏准朝讲台上挥了挥手，就拉着项雨乐坐到了教室的最后面。高中的时候是相当敏感的青春期，一般他们都是被安排成男生和男生一起坐，女生和女生一坐。项雨乐的同桌是顾希，后面是刘天祺和高嵩，苏准和黎城坐在项雨乐的右侧，隔着一条小走廊，而秦风则坐在她们的斜后方。
　　她和苏准刚开始交往的时候总喜欢玩牵手的游戏，就是趁着老师转过身写板书，或者是目光落在其他角落的时候，偷偷在下面牵手，当老师一转过来，又立刻放开彼此，那时候留在手心里的温度就像是什么易碎品一样，被项雨乐小心翼翼地珍藏进手心里。
　　坐在后面的高嵩和秦风不知道嘈过他们多少回了，总说他们整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学生一样，至于吗？以为自己在拍纯情漫画呢。后来，每次她和苏准偷偷牵手的时候，都会听到高嵩和秦风默契地呕吐声。
　　现在，苏准的手就放在她的右手边，两人的距离也许只有八毫米，一条三八线的距离，可是却是再也不能牵起的关系了。项雨乐对着他修长的手指发呆，有些遗憾。从以前开始，她就觉得苏准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苏准家和他们家一样，都能算是半个医学世家了，父母都是外科医生，所以苏准从小时候就是被当做外科医生那样培养的。项雨乐无数次在牵他手的时候遐想过，那样一双漂亮的时候拿起手术刀会是怎样的光景。
　　她曾经和秦风、顾希说过，将来，苏准拿手术刀一定可以在病人的身体上划出精准完美的刀口。她那么说的时候，眼睛里还迸发出一种诡异的渴望，吓得秦风直打哆嗦，顾希则狠狠弹了弹她的额头，“别把自己整得和个变态似的。”顾希教育道。
　　关于苏准的回忆，这些年刻意地被她放在心里最深的地方，不再去回忆，可是随着秦风的信件，却又开始一遍、一遍地温习着。最后才发现，她与苏准之间，难以分割的不仅仅是两家之间的关系，还有早已被苏准占满了的她的整个青春。
　　她只想要回忆一下与秦风相处的时光，亦或者只是想要在Y高寻找一下过去的痕迹，然后满满的全是苏准。
　　不知何时，他的手已经覆到她的手上。项雨乐的手很小，比一般人要短一个指节，苏准每次牵她都小心翼翼的，仿佛一用力就会融化在手心里一样。
　　项雨乐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对上苏准温柔的视线后，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以前秦风也说过，苏准的微笑简直比核武器还要有杀伤力，一招见血。
　　那时候，项雨乐只是觉得甜蜜温暖，现在才真正明白秦风那句话的真谛，只要苏准一笑，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低着头心虚。

　　仿佛一瞬间回到了那些偷偷牵手的岁月，全班所有的学生都在认真安静地听着课，那份手心里的甜蜜是只属于他们的小秘密。
　　本来是没多少人发现他们的存在的，没想到下课前十分钟，罗老师忽然将目光落到他们身上，项雨乐紧张地抽回手，就像是害怕被老师发现早恋的高中生一样。罗建军看到她的动作，只是和蔼地一笑。
　　高中的时候虽然早恋抓得很严，罗老师看出苗头以后，也把他们请去喝过茶，不过最后因为这段感情对两人的学业没有造成什么负面影响，而且罗建军也说过实话，能够找到那么一个人管住项雨乐，他别提有多庆幸了，所以后来，就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要求平时别那么高调，要是闹到教导主任那里，就只能大家一起死了。
　　罗建军合上了英语课本，忽然问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读过《停在路边》这边书……”台下一片喧哗，项雨乐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急忙摆摆手。
　　不知道是哪个学生喊了一声，“看过，苏雨写的，我女神啊！”
　　项雨乐立刻瘫软地趴到了桌子上，脸色绯红，苏准只是坐在旁边笑着看着她的反应。罗老师指了指他们所在的最后一排，全班四十多个人的目光立刻聚集到他们身上，“那两位是你们的苏准学长和项雨乐学姐，《停在路边》这本书就是你们项雨乐学姐高三时候，霸占我英语课的时间写出来的巨作。既然来了，就上来指导学弟学妹们几句呗！”
　　“哇，真的假的？”
　　“原来是学姐写的吗！太给力了！”
　　“……”
　　教室里一片议论，而后在罗建军的带领下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哄着项雨乐上台。和私下相处时的散漫性格不同，其实在公众场合的时候，项雨乐是慢热怕生的类型，并不喜欢被人注视，她只能无助地望向身边的苏准。苏准倒是相当自然的牵着她的手走上讲台，仿佛是已经习惯了的距离，他站在她一步之遥的后方，将这个舞台交到项雨乐手里。
　　“我……”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晕晕乎乎的意识里浮现出他们高二参加歌手大赛时的画面，她与苏准的距离也是这一步之遥。项雨乐尴尬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诶……反正你们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其实高三和高考真的没有什么可怕的，还有大学这个地狱在等着你们。到时候你们就会怀念高中这种不管考试及不及格都没关系的岁月是多么仁慈的了。”
　　苏准在后面轻笑，罗建军则站在旁边摇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学生之间爆发出哄堂的笑声，落在了项雨乐的心上，勾起了无限的感伤，眼前的画面仿佛与七年前的岁月重叠。
　　她眼神闪烁着，轻声说道，“前几天，我遇到了一个读者，他说《停在路边》这本书对友情的描写让他觉得很戳心，其实最近我也遇到了一些和友情相关的问题。我相信，现在的你们一定以为这个时候结交下的友情就是时光不老，我们不散的青春牵绊，我并不是想要以大人的态度去嘲笑批判你们的天真，事实上，我也是从这个教室走出去的，我也曾拥有过你们这样的想法。可是，就和生活一样，你以为今天只是昨天的重复，而明天也会重复着今天，生活就是复读机一样的日子，然而总有一天，当你回首的时候，会发现一切早已不同。就如现在的你一定和初中、小学的你截然不同，未来的你也会和现在的你天差地别。友情也是这样，你以为今天存在了，明天也会存在，可是在这日复一日累积的冷漠与疏远里，友情也会和我们逝去的青春一样，不知不觉被埋葬在尽头。
　　“我并不是在后悔些什么，也并不是想要让你们认清人终究会长大这样的现实。我只是希望，你们可以体会到现在的自己有多幸福，所以高考也好，学业也好，或者是未来你们会遇到的许许多多的现实的问题，请永远不要被压迫，不要随大流地向前行进，至少要知道你们前进的方向是哪里。能笑的时候就用力地笑，能疯狂的时候就更加用力地疯狂，能和身边的人开玩笑耍赖的时候就不要犯懒或者退却。我以前和朋友开玩笑地说，也许明天自己出门就会被车撞死，如果今天就在课本里度过的话我会多么后悔。当然这只是极端的天上掉馅饼的想法，可生活的本质就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所以，不要想当然地以为一切会永恒，也不要想当然地总以为今天分开了，来日放长总会再见，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活到百岁。”
　　整个教室出奇地安静，所有人都在细心聆听着她说的话，项雨乐看到罗老师的眼睛里有些闪烁，她的话无疑也让他想起了秦风的事情。
　　“也许我现在说的话你们很难接受，那么就请记住一件事情，今天的你们既然有幸坐在同一个教室里，就不要让未来的你们成为对彼此而言，只不过是一纸新闻的存在，不要有一天发现，对方只是生活在记忆中的人，却早已退出了你当下的世界。”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潮水般的掌声便席卷而来，项雨乐并不清楚这里面有多少敷衍多少真心，她唯一知道的，就只是眼前仿佛出现了秦风温和的笑容。
　　之后罗老师又说了几句话，项雨乐没怎么听，苏准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