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删文》黑色纸鸢

11、Chapter 2.6

　　周六的时候，顾希照着秦风信里的意思去了智慧广场的上海歌城。这大概是两年来，顾希第一次没有加班，远离工作的周末。
　　顾希想要一个答案，这些信到底是谁写的，又到底是谁寄的，秦风对她来说是如同家人一样的存在，那是无论现实中，关系如何淡化疏远，都无法改变的意义。无论如何，她都不允许任何人用秦风的事情来恶作剧。
　　而且……这是唯一与秦风有关联的东西了，也许会有什么线索和暗示。顾希想要知道，在她缺席的那些岁月里，秦风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比谁都要温柔，开朗的她为什么会以这种极端的方式结束自己美好的生命，顾希想要一个答案。
　　当然，并不只有顾希。

　　“我朋友订了两点的包厢，她叫秦风，顺便我想问一下，她是什么时候订的，预留电话是多少，我不小心删掉了她的联系方式。”
　　接待的服务员听后奇怪地盯着她，顾希以为对方是把她当做了什么可疑分子，刚想解释，服务员便说，“怎么你们都要问电话号码，一个星期前打电话来订的，前面刚来的两个人也这么问过，我已经给他们了，现在就在包房里，这边直走，右转第一间。”
　　顾希道了声谢，便走过去。项雨乐和苏准已经坐在包房里了，他们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两个人肩并肩凑在一块儿，研究着服务员留给他们的便条纸，点歌机里播放着苏见信的天高地厚，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项雨乐干的，也就只有她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有心情做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而且她是苏见信的死忠粉（伪）。
　　一听到信乐团的歌，顾希就想起以前宿舍里贴满了的苏见信的海报，那是五月天霸占他们青春的岁月，一般说起阿信就一定是五月天的主唱，不甘平凡的项雨乐偏偏就要喜欢苏见信，天天嚷着阿信好帅之类的话，不过实际上她真正听过的信乐团的歌也就那么几首。
　　看到顾希走进来，项雨乐并不惊讶，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倒是苏准忽然站起来对她鞠躬哈腰地问好，绅士礼貌这一点看来是没有随着时光而改变了。
　　顾希忍不住笑出来，“准哥，你礼也太大了，见我就像见领导一样，我可担待不起。”她自然地坐到项雨乐的另一边。
　　苏准干笑几声，诚实地说道，“太久没见了，有点尴尬。”

　　这是她和项雨乐都在极力遮掩的一个事实，他却没有任何避讳地说出来，苏准就是苏准，顾希想起以前男生输球的时候，所有人都在为自己开脱借口，不是说鞋不好就是说没发挥好，只有苏准会坦然地说是他们技不如人，这是让顾希相当欣赏的一点。
　　现在除了钦佩还有一些亲切。
　　“我们已经打过那个预留电话了，关机，但我觉得那个电话号码应该是秦风以前用的，看上去很熟悉。”项雨乐说道，显然她已经知道了顾希的打算。“现在苏准在群里问，看看有没有人还保存着以前的毕业通讯录，核对一下。”
　　顾希点点头，分析道，“那么，如果是秦风以前用的电话号码的话，现在最有可能在谁手里，伯父伯母？还是她大学里的什么好朋友或者男朋友？反正有电话的人肯定和那些信脱不了关系”
　　项雨乐认同，“秦风不可能在两年前就把信送到邮局，也不可能在上个星期打电话来订包厢，秦风……”她的声音逐渐悲伤起来，“已经不可能活着做这些事情了。所以肯定是有谁拿了她的电话卡和信。”
　　顾希理解她的悲伤，似乎直到现在，她们仍然无法接受，仍然在乞求着，这只是一个天大的谎言，其实秦风还活着，哪怕是零点零零零一的可能性，也依然保持着那样悲伤的希望。
　　然而更让她们感到悲伤的，是他们不知道做了这一切的人可能会是谁，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们对高中时的秦风了如指掌，但大学的秦风却犹如一个陌生人，后来认识了什么样的人，和什么样的人交往过，过着怎样的生活；在她生命走到尽头的那几天里，或是，在她下那个可怕的决定时，是谁陪在她的身边。
　　他们，所谓的青春不老的朋友们却不知道那些事情。顾希羞愧地想，就这样，她还能将“我是秦风的朋友”这句话说出口吗？

　　高嵩和刘天祺忽然推门走进了包房，双方都显得有些吃惊，但很快硝烟便席卷而来。高嵩哼了一声，带着刘天祺坐到另一侧的沙发上，他似乎还是在生顾希和项雨乐的气，没来由的愤怒与指责。
　　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只要高嵩发火，他们几个人之间的氛围就会立马变成一触即发的世界大战，紧张得不得了，尤其是当他和顾希对上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不肯低头的类型，就算明知道自己是错的，也要和对方挣到头破血流才罢休。
　　刘天祺一如既往地试图缓和他们的气氛，他露出憨厚的傻笑，“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的啦？也是收到秦风的信了？”
　　高嵩啧了一声，将粉色的信封扔到桌子上，“扯淡，就是她们两个人搞的鬼，秦风还能写信寄信吗？肯定是项雨乐这个妖孽干的，这样做很好玩吗？你到底想干嘛？”
　　面对和顾希相同的质问，项雨乐也只能在心中苦笑着感慨自己以前的人品。顾希倒是相当理直气壮地哼了一声，“乐乐再怎么不分轻重，也不会开这种玩笑，你以为愤怒、疑惑、自责的人就只有你一个吗？她怎么可能拿秦风来和我们开玩笑！你说我们女人的友情不够看，你自己又怎么样？既没为秦风做什么现在又来怀疑乐乐，这就是你的义气？”
　　“……”项雨乐极度嫌弃地瞥了顾希一眼。
　　高嵩磨着牙低下头，沉默着。
　　苏准说，“用一句老套的话来说，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我们既没资格互相指责也没有必要太过自责。没人想要发生这样的事，也没有人想过，我们再一次聚在一起，坐下来谈话，会是因为秦风的去世和这些莫名其妙的信。当时我们的生活轨迹连交集都没有，追究责任根本就没有意义，我只关心这些信是谁冒充秦风寄来的，有什么样的目的，还有……”
　　“还有，到底是谁把秦风逼成这样的！”高嵩接过他的话，“让老子知道是谁把她搞成这样的话，管他是什么大学教授还是爹妈亲友，老子绝对要让那些渣子吃不了兜着走！”
　　刘天祺跟着重重地点了几下头。项雨乐靠在沙发上，垂着眼睛，“我问过S大的学弟学妹，他们都说不知道为什么，秦风死得太过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也没有留下任何的遗书。要说最常见的，因为学习压力跳楼这种事情……以前，秦风根本就不在意成绩这种事情，很难想象，她会因为这个而自杀。”
　　苏准安慰似地握住了项雨乐发抖的手，“光是自杀这件事情就很难想象会发生在她的身上了。”
　　“我……想要知道她过的是怎样的生活。”顾希忽然说道，“大学的时候有哪些朋友，有没有和谁交往过，每天上的是什么样的课程，生活的是怎样的校园……这些，我觉得我们应该知道的事情可是却什么都不知道。我想下个周末抽空去一次S大。”她抬起头，扫了他们一圈，似乎是在征求意见。
　　顾希的话让整个包房都沉寂了下来，过了许久，高嵩才点点头，“那就一起去吧，我有个兄弟认识秦风当年的室友，可以约她出来问问。
　　刘天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过，我下周末没空呀，约了客户吃饭什么的。”
　　“靠。”高嵩鄙夷地瞅了他一眼，“出息呢？义气呢？”
　　刘天祺只能“嘿嘿嘿”地傻笑，项雨乐愉快地举起手，“我有空的，我有空的，反正我没什么固定的工作时间，可以24小时随叫随到。”
　　“卧槽，你咋整得像是要去郊游一样。”高嵩被项雨乐激昂的语气给吓到了。
　　顾希淡定地笑笑，“你第一天认识项雨乐吗？我保证她现在一定还很有兴致地想要点歌来唱。”
　　项雨乐边露出严肃的表情，边坐到点唱机旁，“顾希，我认真地思考过了，就算我们现在各回各家，也还是要付钱结账的，这是歌城不是酒店，没有预定付款的功能，所以不唱白不唱嘛，反正都要掏腰包！”
　　“哇！”刘天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懂了，这是诈骗！你看，说什么订好了包厢，到最后还不是我们自己付钱！”
　　“靠，”高嵩直接弹了他的脑袋，“你家诈骗犯这么仁慈，就诈个一百多块，还贡献给了歌城？”
　　被这么一说，刘天祺又开始不好意思地傻笑，凝重的气氛渐渐消散。
　　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时光机的话，顾希想，他们今天也许在推开这个包厢的时候就坐上了回到过去的机器，还能和他们坐在一起，听着熟悉的歌曲，说着闲扯的吐槽，这样的事情，她连想都没有想过。
　　一切彷如初见时那样单纯、美好，项雨乐拿着麦克风唱得不亦乐乎，五音还是一如既往地飘到了西伯利亚，苏准坐在下面温柔地看着她，好像在听什么世界级的演唱似的。刘天祺时不时地装二上去跳个舞，或是被高嵩拉着拼酒。
　　如果黎城和秦风都还在的话，他们就真的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一样，这在那时，是再普通不过的场景。
　　顾希忍不住上扬起嘴角，被冰冻的心上似乎有温暖的泉流淌过，所谓触动与温馨就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可是他们能够再次坐在一起，各自都已走了不少的路途，是前进，亦可能是后退。
　　顾希并不关心这是不是只是一种伪装，伪装时光没有走远，他们都不曾长大世故，她只是关心，今后，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同样的孤寂与悲伤不想要第二次。
　　也许这样的感觉只是被当下秦风的事情冲昏了头的悸动，但现在，她觉得，在计划有序的生活中，偶尔因为他们冲动一次，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证明，他们曾经都青春过。

　　走出歌城的时候，高嵩一声不吭地去柜台结了账，顾希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话，“出去的时候，让女人付钱，还要男人干嘛？”所以，那个时候，他们每一次出去吃饭或是玩乐，他们三个女生都没有出过一分钱，全部都是男生平摊的。
　　时光好像让他们都变了，从无忧无虑的高中生变成了精英的创意总监、世界知名的畅销作家、备受瞩目的外科医生、忙碌的工程师和正在受训的国家运动员，时光带走了他们生活的交集，但是也一定，有些东西是带不走的。
　　顾希这么相信着，她轻轻拉了拉项雨乐的衣袖，“我愉快地告诉你，我睡得是超大的双人床，就算你再胖个十斤，也是可以一起睡的。”
　　项雨乐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扑向顾希，“oh！亲，你是最棒的救星！”她兴奋地挂在她的身上，胡乱对着侧脸狂亲，就和七年前Y高北大道上时常出现的光景如出一辙，亲密无间。
　　当然，不到一周的功夫，顾希就为自己不小心的仁慈付出了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