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拾遗》欲薄欢

5、05

　　又是漫无边际的折磨与等待。
　　他将自己困在自己编织的细网中，无法自拔，就这样在日与夜的交替中，迎来崭新的日子。
　　李拾遗很早便醒了，或者说，他这几天都一直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之间，早上总是早早的醒来，晚上又难以入睡。
　　他在床上呆呆躺了一会，才慢吞吞地起床，找到今天要穿的衣服。
　　时间还早，他坐在空无一人的家中看着电视消磨时间，不自觉思绪却飘远。
　　程黎芳，张游，和他算是青梅竹马，一个院子出来的孩子并不少，但就他们三个在一起的时间最长。
　　以前张游看不上李拾遗，总是欺负他，嘲笑他，但程黎芳却总喜欢跟在李拾遗后面跑，三个人就像是在玩你追我赶的游戏一样，感情就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纠结下一天天加深。
　　后来渐渐大了一些，少年情窦初开，程黎芳便和张游在一起了，两个人甜甜蜜蜜，李拾遗自然不愿意去作两人的陪衬，便渐渐疏远了他们。
　　年少时的感情本来就不牢固，很容易被一些外物引诱，程黎芳很快移情别恋，喜欢上了外校的一个坏坏的男生，那个时候，这样性格的男生对女生来说有致命的吸引力，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大抵就是这个道理。程黎芳一发不可收拾，为此做了许多堕落的事，直到最后被学校劝退。
　　那时的李拾遗，只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三好学生，还从未接触过这个世界的反面。
　　当李拾遗得到消息找到张游时，他正血红着眼拼命地朝那个男生挥拳头，周围一堆人围着，混乱不堪。
　　少年已经失去理智，心中被仇恨填满。
　　李拾遗走上前要把已经没有理智的张游拉开，却反被误伤，当鲜血从额头上流下的时候，他并没有丝毫的慌张，淡定地掏出手机准备报 警。
　　旁边斜倚着墙叼着烟，却对同伴见死不救的男孩——或者叫男人更合适，明明比他大不了几岁，却浑身散发出成熟男人的魅力，举手投足之间自成风流，妖孽横生。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冷静不似常人般的李拾遗，神色都是趣味。
　　妖孽走到李拾遗面前，抽掉他手中的手机，修长的手指轻点在他的唇上，慢慢地，极尽诱惑地摩挲了一下，笑容邪魅，“小弟弟，还是不要报警的好哟——”
　　他呆呆地站着，失去了言语。
　　后来，张游因校外斗殴被记了大过，程黎芳大概是没有勇气再见他们，搬了家转了学，渐渐没有了联系。
　　初恋总是刻骨铭心的，更遑论张游本是外表粗犷内心单纯的人，这件事对他的伤害极大，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萎靡不振。
　　但时间是最好的疗伤工具，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没了少年时的愤懑伤心。
　　婚礼地点定在本市最大的酒店，李拾遗是自己一个人来的，父母早几天前便因为工作飞往了其他城市，只准备了贺礼让他带来。
　　四周忙碌欣喜的气氛好像和他孑然无关，他坐在一旁无所事事，只安静地等待着主角登场。
　　张游一家也到了，张游的妈妈跟程黎芳的母亲是很好的姐妹，即使发生了当年的事情，也没有彻底断了两家的交情。
　　李拾遗只远远的打了声招呼，并没有走上前来，因为那天的事，几人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当年那个大院早已经拆迁重建，他们两家虽然住的近，却也不再是想见就见得到的。
　　张游似乎想过来，却被他妈不着痕迹的扯了一下，张游便只好愁眉苦脸的望着他，李拾遗低头装作没看见。
　　 程黎芳跟以前的样子大不相同，温柔了些，知性，甚至圆润了，洁白的婚纱裙摆曳地，美丽极了。
　　婚礼无非是些冗长又繁琐无趣的过程，李拾遗很快便感到了不耐烦。
　　宴席开始之后，程黎芳去换了装，大红的旗袍衬得她越加美丽，挽着爱人的胳膊，给长辈亲友敬酒，脸上洋溢着小女人的幸福。
　　   曾经的双马尾阳光少女，后来堕落时烟雾缭绕的叛逆形象都仿佛离她远去，只成为她人生的小小插曲。
　　人，都是在不停变化着的，好像只有他，一直在停滞不前，活在过去中。
　　程黎芳一个人走到李拾遗面前的时候，李拾遗正因为喝了点酒不太舒服，站在露台上吹凉风。她穿着名贵的礼服，画着精致的妆，却懒懒地伸了个腰，笑容里依稀还有点从前的影子。
　　“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她问。
　　李拾遗淡淡地回，掐灭手指中的烟，“有些闷。”
　　程黎芳笑了笑，“今天你们都来了，我很开心。你们也看见了，我现在过的也挺好，他对我也好——”
　　程黎芳高中毕业后便没再上了，家里父母找关系给她安排了一个舒适待遇又好的工作，生活无忧，夫家家境也不错，一个女人这一辈子无非想要的就是美满的家庭，和乐的生活。
　　   以前的错误就那样过去吧，谁没有年少轻狂？
　　两个人浅浅地交谈了几句，便被急急出来找李拾遗的张游打断了，“小遗——哎？小芳，你也在？”
　　在程黎芳前二十年的人生中，最为愧疚的人便是张游了，她曾经倔强地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只想着逃避，不肯面对，但是现在的她早已不是那个年少无知的天真少女，经历了是是非非，她深刻地知道，无心的过错才更是伤人。
　　她一脸歉意地看着张游，“小游，当年的事——对不起。”她欠着对方一个正式的道歉。
　　张游挠挠头，他心里其实早就原谅程黎芳了，要不然也不会跟着父母来参加婚礼了。
　　“小芳，其实，说真的，我看到你现在这样，真的挺好的，祝福你。”张游平时大大咧咧不拘小格，一到说好话的时候就有些不自在，结结巴巴的说不完整。
　　李拾遗在一旁嗤笑一声。
　　张游顿时凶神恶煞的瞪过去。
　　程黎芳眼圈有些发红，拼命忍住了想要落泪的冲动，努力上扬着唇角，坚强乐观，“谢谢你们。”
　　 气氛好了些，又互相问了问现在的情况。程黎芳有些迟疑，她之前听到过一些关于李拾遗的传闻，不过她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时隔多年，他们三人再次聚在一起已经是不容易，问不问又有什么关系呢，喜欢男人还是女人真的那么重要吗？
　　她少时是对李拾遗有那么点想法的，只不过对方那时断然拒绝了她，便有了后来的许多事。叹了口气，都是天意啊，不过好在她及时改正了错误，才得到了现在的幸福。
　　宴会的女主角离开了已经好一会儿了，很快便有人来叫，程黎芳只得歉意一笑，回去招待宾客了。
　　只留下李拾遗和张游两个人相对。
　　张游刚才那副急匆匆跑出来地模样明显是要兴师问罪的，李拾遗懒得和他扯太多，眼一闭，头一扭，索性装醉，不理会张游的怒火。
　　张游看到他这个样子刚消失的怒火顿时攻上心头——那天回去他妈捞着他骂了一晚上，这几天也拦着他不让他出门，刚才也是，生怕他又跟人牵扯不清，耳朵更是被磨出了茧子。
　　他的怒火可是憋了好几天了，于是便一下子爆发了。
　　“李拾遗，你他妈耍我很好玩是嘛！老子真是受够你了！”张游指着李拾遗的脸，恨不得打两拳才过瘾，“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谁让你他妈随便做决定了，你——”
　　张游越想越生气，俊脸憋得通红，“你当初拉我垫背的时候也没提前知会我一声，老子白瞎了眼才替你奸 夫背黑锅！”
　　——人在愤怒的时候总会口不择言，。
　　 李拾遗猛地睁开眼，目光直射对方，面上凝了厚厚一层冰霜，张游蓦然清醒，有些后悔说得如此难听。
　　“我……”
　　“张游，算是我欠你的，你想要什么我以后还给你，但是——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李拾遗是十分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的，没有丝毫感情，和平时他生气时的冷然不同，却更让人发怵。
　　——他是真的想跟他断绝来往了。
　　张游下意识地去拉着即将离开的人，但是失败了，莫名的心虚和难言的失落淹盖了他，内心里觉得好像什么最重要地东西丢了，张游直愣愣地看着对方远去。
　　是什么呢——
　　李拾遗没有走，宴会还没结束，现在走不合时宜，他只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掏出香烟，借着烟草寻找一点慰籍。
　　李拾遗仰头靠在墙上，说到底，他跟张游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迟早会闹掰，以后没了联系，对所有人来说都好。
　　他这辈子祸害自己就够了，不想再和任何人牵扯不清了。
　　他又想到贺枫，对方那本就不甚清晰的面孔更加模糊起来。
　　爱是什么呢？
　　他越来越迷茫了，看不清，摸不着，虚无缥缈的东西，似乎还不如一根香烟能带给他的快乐。
　　爱怎么怎么的吧。
　　李拾遗慢慢吐出口中的烟雾，连带着将心中的抑郁也一并倾泻。
　　静静地，静静地，消散。
　　一只手突然透过烟雾缭绕懒懒地搭在他肩上，喑哑暧昧的嗓音在他耳边低低响起，带来一丝燥热的暖风。
　　“哟——好久不见。”
　　 烟灰陡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