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拾遗》欲薄欢

29、28

　　脑袋里一片浆糊，枝枝叶叶错综交覆，弹指间，一念闪现万种思绪。
　　李拾遗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有恼怒，有怔愣，有迷惘，唯独没有一丝欣喜，反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当期盼了好久好久，久到以至于从来没有希望地事情突然发生时，才会清清楚楚的发现——哦，不过如此，原来这一切并没有想象中的能够给自己带来极致的满足与激动之情。
　　想象总是用来被骨感的现实打破的。
　　对方于他终究不过是年少情窦初开的朦胧和缺爱的移情对象，所以在他的心里始终占据有一席之地，这是他在还未经过世俗渲染之前仅存的最纯粹，最真挚的记忆，在往后经历过各色各样的人群，见识到无数人情淡薄的事例，这种感情就会愈发弥足珍贵。
　　尽管直到现在，他也答不出究竟喜欢张游身上的哪一点，他也曾无数次在孤寂的深夜里反问自己，为什么要自找不痛快，但人总是会对所有第一次的产生某种特殊的情结，他也不例外。
　　然而就在今天，这场由他编织的自欺欺人终于被真正的当事人打碎，所有明的暗的全都铺展开来。
　　事已至此，李拾遗反而平静下来。短暂的缄默之后，心上空荡荡余留一片荒芜寂静的旷野。
　　——你真让我觉得嫌恶。
　　他不记得自己还说了什么，风声大到隔绝了两人的对话，好像只有他单方面的自言自语一般，说了什么，还能有什么，无非是一些听上去伤人的话吧，他能从张游眼中看到，希望的光点被一点，一点，击得粉碎的样子，而自己却没有痛楚，只有无限的畅快。他本来就不是善良无私的人，心胸也不宽广，他经受过的个中苦涩酸辛滋味，让别人也体味一番未尝不可。
　　更何况，喜欢这种虚无缥缈的存在，和被HCHO液体中浸泡着的躯体相比又能持续多久？就连他的喜欢，也在其中掺杂了无数的心理暗示，或许很早之前就明白了这场单相思只是他的臆想，他等待的可能就是为了对方这么一句对自己的承认，得到了，坚持也没有了意义。
　　就让所有的一切都在今日划上圆润的句点吧，至于旁人又将是怎样的伤心欲绝，也与他没有半分纠葛。
　　转过身，李拾遗留下一个干脆利落的背影，由虚幻的张游开始的起点，再以真实的他来结束，最完美不过。
　　唇上的疼痛，已经是他可以最后给予他的留念。
　　——再见。下次见面，就真的只是相识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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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李拾遗第一次来司琛的住处了，入眼，一如既往的以深色调为主，仿佛瞬间从斑斓炫丽的人间世突然置身于深沉宁静的山谷，让浮躁的心也被逐渐安抚下来。
　　他不记得从哪本书中看到过，从心理学上研究，深色代表的是严肃、刚毅、冷漠。一个喜欢黑色的人，那他传达给人的气质可能充满神秘感和稳重感，这种人精明干练，而且执着，做事情时很认真，不喜欢拖拖拉拉浪费时间，喜欢成功的感觉，且经常会将自己处于高处不胜寒的位置。
　　就如司琛在他面前所展现出的那一面，强势却更加富有人情，温柔体贴，观察入微，很少让他有不快的时候。
　　不注意则已，一旦稍微上心便好像处处都是这人的优点。
　　一只大手摸上了他的头发，低沉极具质感的声音响在耳畔，“怎么又在发呆？”只是放个钥匙的空档，转过头又发现这人站着玄关一动不动。
　　“没什么，突然走神了而已。”李拾遗不自在地偏开头，因为身高的原因，被摸头似乎成了对方习惯性的动作。
　　即使他并不是细腻多情的少女，也能从这种不带任何私*欲的动作之间感受到无限的被疼惜的感觉。
　　司琛替他脱下厚重的外套和围巾，挂在衣架上，室内开着暖气，温度调到适宜，扑面而来的热气暖洋洋的，三两分钟时间，刚在外面冻得苍白的脸色逐渐恢复了正常的色泽，自颊后泛着薄薄一层胭脂色。
　　李拾遗唇上细小的伤口自然没能逃过司琛的眼眸，幽深的瞳孔中狠厉之色一闪即过。
　　“我记得，我曾说过，这里只能是我的……”他抚上李拾遗的上唇，细细地摸着那道几不可察的伤口，指下粗糙不平的触感让他有种暴虐的欲望。
　　是谁这么胆大敢染指他的人？
　　“我被别人亲了，你很生气？”李拾遗看出他情绪的变化，攥住他活动着的手指，凝眸直视着他，问。
　　“如果我说是呢？”司琛地声音很压抑，周身散发阵阵凉气。
　　“呵呵……”李拾遗浅笑着，漂亮的眼睛几乎弯成了一道弦月，也不知是在笑什么，松开手，轻松地道，“好了，一切都过去了，我饿啦想要吃饭…”
　　司琛看着他一副如释重负的轻快模样，也不想在他心情尚可的时候给两个人添些堵。
　　眼下，最重要的当然是填饱这个小馋猫的胃，至于对他不听话的惩罚，留到一会儿再算也不迟。
　　“乖，坐着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好。”司琛挽起袖口，掂着购物袋进了厨房。
　　“恩。”李拾遗撑着下巴，坐在沙发上，一副很期待的样子。早听起司琛说过跟着哪家的名厨学做了几样菜，今天说要让他检验成果，来时的路上便顺便采购了一些新鲜的蔬果。
　　漫无边际地等着，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娱乐八卦，窗外的天空被覆盖上了厚重漆黑的幕布，呜咽着的狂风如困兽一般找不到进入的办法。
　　透着玻璃的反光，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姿态放松，全身都在被一种懒散惬意的氛围包围着。
　　过了一会儿，他终是百无聊赖的起身，悄无声息地迈向厨房。
　　男人站在流理台前，宽厚高大的身材裹在围裙里，看上去十分居家，棱角分明的冷峻侧脸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愈发柔和，让李拾遗有些恍神。只见对方有条不紊地择洗着青菜，握着刀的手熟练地将它们支离开来，食材倒进油锅中，水珠与高温的油渍发生激烈的碰撞，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他看着男人淡定地无视着手背上被烫到的地方，用灵活的腕部翻炒着。
　　欣香的气味逐渐弥漫在这个不算狭小的房间里，引来馋虫，空虚的肚子也在发出强烈的抗议。
　　兀自羞耻间，就要退出去，司琛低笑着，“这么迫不及待？”说着嗅了嗅，煞有介事道，“是挺香的。”
　　李拾遗被他一笑，正想嗔怒道，一张口，甜腻中带着酸酸的味道充斥了每一个味蕾。抬眼，是司琛不复锋利的眉眼，“味道如何？里脊是不是有点老了，火候我还有点掌握的不到位……”
　　“挺好的。”李拾遗打断他，细细回味了一遍，“就是糖，恩，有点放多了。”
　　他有点惊叹于男人的手艺，似乎从来没有什么可以难倒对方，无论是事业还是生活方面，都一直井井有条。
　　果然，人与人的差距是巨大的，有天赋的人永远是普通人羡慕不来的。
　　三菜一汤被司琛一次端了上来，洁白的瓷碗与色香俱佳的菜肴互相映衬着，格外好看。
　　“开饭了。”
　　“嗯。”
　　简简单单的一顿家常便饭，平平淡淡的对话模式，却让司琛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充盈感，这种感觉是别人给予不了的，哪怕是亲人，他也冷漠以对，不曾有丝毫动容，唯有眼前的人，才能真正的带动他的一切情绪，仅有的喜怒也皆因为他的一颦一语，像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一样，却心甘情愿被他掌控。
　　恬淡温馨总能在不自觉间让人卸下心房。
　　这回李拾遗没有再心血来潮地去帮着洗盘子，他可不想再在男人面前出什么洋相。
　　吃过饭，坐着聊了会天，一看时间，就发现了不对，以往男人都是十分自觉的到了时间便将他送回学校，今天怎么还没动静？
　　只得提醒，“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就要关门了……”
　　“回去？”司琛笑着，却让人莫名觉得危险，“你忘了我们还有什么问题没解决吗？”
　　李拾遗这才想起来适才进门的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然后悻悻放下。
　　两唇方一触碰，便缠*绵厮磨起来，舌尖探出薄唇，暧昧地描绘着对方饱满的唇瓣，留连着，迟迟不肯褪去。原本应该刺痛的地方被唾*液滋润着，传来阵阵酥麻地感觉，似乎痒到了心头，呼吸交错间气息相互吹拂在对方脸上，让他有种从头到脚都严严实实地被男人占有着的错觉。
　　长长一吻结束，男人不轻不重地咬了他一口，“这是消毒。”司琛抱着他的腰，让人坐在自己身上。
　　李拾遗撅着嘴，睨了他一眼。这下好了，一道还没愈合，又多了一道。
　　“怎么，还不说吗？”司琛作势还要俯身，被他一把推开。
　　“好了，想假公济私就直说，”李拾遗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垂下眼，“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在我听到他亲口承认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什么都结束了…难过肯定会有的，但都不重要了，我已经很知足了，毕竟我也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他……就是有点疑惑，是不是所有人口中的喜欢都是那么廉价……”
　　喜欢也分很多种啊，朋友，家人，情人，就连陌生人之间也可以产生，喜欢一个人或许和喜欢一件物品也没有什么区别，那么，张游对他，司方庭对他，贺枫对他，噢，再加上司琛，这个以强势的姿态横插入他生活的男人，都是哪种程度的喜欢呢？
　　司琛当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有点痛，为对方的质疑和不自信，涌起更多的怜惜。
　　他扳正了他的身体，严肃而认真，深邃如海水的眸子直直地看进他的心底，“我对你，不是喜欢，是爱。”所以才克制，才不逼迫。
　　爱上一个人就是在那个人面前输得彻底，毫无底线，可司琛仍然选择了这么一条注定不会是赢家的路。只是输和赢，各有各的判断，谁又知道，这对于他来说不是另一种的赢？
　　至少，人是确确实实地在他怀中，不是别人，这就够了。
　　李拾遗笑得很淡，仿佛一阵烟就会吹散，“要是真的，那就让我相信你这一次。”
　　“所以，除非我自愿，如果你敢背弃我，”李拾遗枕在他的肩上，盯着虚空，语气里带着决绝，“——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