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花》子木何扬

9、第 9 章

　　最近柳云楼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他每天中午时分来到柳云楼，只要一张靠窗的桌子，一壶上好的大红袍，便再也不要别的了，一直坐到日落西山，才肯离去。他穿得并不出众，一席洗得发白的褐色长袍，质地一般。他出手也不阔绰，虽然大红袍的价格，一般的穷老百姓喝不起，可是他也就只够钱要一壶大红袍了。他的人长得更无特色，平时也不大开口说话，更多的时间，只是静静地坐着，看楼下人来人往。几天下来，连倩秋——就是柳云楼的老板赵谦，也知道了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那一天，天下着蒙蒙的细雨。倩秋刚参加了一场商会回来，头发衣服上，都粘了些水珠。刚到了柳云楼楼下，就撞进一个男人的怀抱了。她刚想伸手推开，却问到了对方身上传来的熟悉的味道，一点一滴，击碎了她多日来的心防。眼睛酸酸涩涩的。

　　“秋……”他沙哑着嗓子，用力地搂着她，似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子里去。

　　两个“男人”的亲密拥抱，着实很惹眼，更何况其中一个是赵谦……

　　所以，当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倩秋突然推开了他，一个巴掌狠狠地打了过去，道：“混蛋，你为什么不去死？”眼泪却唰唰地流了下来，也不等他开口，就往房间跑去。

　　他追了过去，刚好看到倩秋“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他急得满头大汗，不顾一切的喊道：“娘子开门，娘子，开门哪！”一个男人跑在另一个男人的房门前面大喊“娘子”，这样的效果不可谓不惊人。现在柳云楼的所有的伙计，都站在外面驻足观望了。

　　房门终于还是打开了。倩秋的脸上还是有谢忿忿不平，眉眼间的快乐，却是遮掩不住的。她故意板了一张脸，道：“你是谁人，在这里大呼小叫？”

　　“娘子，我不远千里来到江南，风餐露宿，只为见娘子一面。你让我去死，我便去死了，娘子，你还不肯绕了我么？”委委屈屈的模样，大伙一阵哗然。一个端了茶水的活计刚从别处过来，见到这阵势，喊一声：“咦，那不是每日要一壶大红袍的客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谁是你的娘子，你休要胡说！我可记得，半年多前八抬大轿迎娶的，可不是我。”

　　“嘻嘻，娘子吃醋了么？”

　　“谁吃醋……算了，谁要理你这无聊的人。”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那人拥住，唇上传来的是他炙热的思念：“秋，刻骨铭心，我一直记挂的人，只有你啊……”轻轻的呢喃，诉尽了生平的相思。

　　这场闹剧，就以这样吓掉了一干人的眼睛作为终结。房里，换上了女装的倩秋，看着游殷卸下脸上易容的面皮，觉得有些目瞪口呆。

　　“嘿，你都没有跟我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嘻嘻，事实就是，建王爱上了他的假冒新娘啊，所以放了荣华富贵，不远千里地找到他的新娘。怎么样，感动吧。”游殷从来不会露出这样耍宝的样子，这会儿倩秋看到，还真是有些接受不了。

　　“谁信你的胡说八道。”倩秋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信了。

　　“此情可鉴日月。很久之前，我就知道皇上不会放过我的，只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打打杀杀的日子，实在不是我想要的。后来娶了你……你知不知道，本来那天晚上去找你，就是想要问你，要不，我们离开京城吧，管它功名利禄，管它勾心斗角。”两个人孩子气的斗气，才无端多了这许多的分离。

　　现在柳云楼上上下下数十人，都能感到他们老板的变化了。笑容多了，快乐多了，最主要的是……她穿上了女装了。得知老板竟然是个女人，伙计们都吓了一跳，更不可思议的，竟然是那个相貌平平的男人，竟然是老板的男人。哎，天下奇事本不少。只是今年特别多而已。

　　京城里，秋风瑟瑟，零落了一地的黄叶。御花园里，有一个人，举着一杯桂花酿，怔怔地发着呆。他是背光而坐的，那浑然天成的威严气势里，竟然渗进了丝丝的孤单，还有怀念……

　　羽衣草开花了，轰轰烈烈，那样绚烂，与御花园这种高贵而又清冷的调子格格不入，刚开始，花匠们都反对将它们移植过来。可是遇上他的眼神，大家都沉默了。那种眼神，是那样的清冷，无望，连九五至尊的权势，天下美女的邀宠，都入不了他的眼。于是，有知情人说，他在思念他曾经的王妃羽衣。大家是一阵的唏嘘感慨。

　　自古帝王多寂寞，自称为孤，或者是寡，高处不胜寒的滋味，多少也有些让人同情。只是有的帝王能够从运筹帷幄的江山中获得满足，而有些，沉迷于绝世的美女。

　　那么他，游丰，难道一颗心，真是交给了羽衣，随风而去了么？

　　绘香穿着鹅黄的宫装，头上戴着碧玉的簪子，裙角扫过雨花石铺成的小径，走到游丰的面前。她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道：“皇上，天凉了呢。”

　　“朕想一个人静一静。”毫不留情的隔阂。绘香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满地的红花，心里涌上了一股恨意，羽衣啊羽衣，你连死都不放过他么？

　　他却想起了，秋风里，新娘开花。那个丫头，看着花绽放一地，神情萧索。那个时候，连自己也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心竟然动了。

　　“哎呀，赵老板，这一次实在不是杨某的错，谁会想到船会沉了呢，那一船的好茶，我也心疼得好几天吃不下饭了呀……”柳云楼里，一个三十来岁的矮个子男人，正在极力的争取着自己的利益。

　　“哼，当初你可是拍了胸脯答应下来，茶一定会按时送到柳云楼。出门经商，讲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里有收回的道理？赵某可是听说了，杨老板将三千里转手高价卖给了奇雅轩。杨老板，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

　　不远处的桌子上，游殷一边把算盘拨得滴答作响，一边偷偷地看着那两个人侃侃而谈。他真想不明白，为什么非得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不要说自己的积蓄够两个人花好几辈子的了，即便是倩秋自己，也足可以养活自己一生不愁。想到自己，暗自对自己摇头。哎，谁让自己天生脾气好，现在竟被拉来做个账房先生。

　　想归想，他的脸上，还是不自禁地路除了满足、宠溺的微笑。掌柜的又捧了一本帐本过来，放到自己的桌边，恭恭敬敬地道：“这个月的账本都齐了，主子还有什么吩咐？”本来，柳云楼上下的伙计，听是看不起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的，看他刚到的那会儿，紧巴巴的在这里泡着，后来的时候对赵老板又是赔不是，又是讨饶的，一副吃软饭的窝囊样。赵老板将账房交给他管，起初大家都很有意见，只是社与赵老板的威严，才不敢吭声。几天下来，游殷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处事的果断，为人的精明，即便连老板也比不上，虽然还是一副温温和和好说话的样子，但大家已经领教过他的厉害，没有人敢小觑他了。

　　“没有事情，你先下去吧。”游殷说话的语气，就如现在他微笑的表情一样无害。可是天知道，他动怒了。因为，那个不知好歹的杨老板，竟然敢伸手碰他的老婆！

　　幸亏倩秋不着痕迹的避开了，端起眼前的茶杯，道：“杨老板看来是没有诚意根柳云楼和作了。这杯茶，就当是赵谦敬杨老板的，以后有什么地方，柳云楼得罪了杨老板，可不要见怪。”仰头，就把茶喝了，走回到游殷的身边，温柔地笑道，“夫君，以后再也拿不到杨家特制经营的三千里，茶楼会不会有什么损失啊？”

　　游殷好笑地看着她的表演，配合道：“损失嘛……自然会有的，不过，每年省出个几万两银子，刚好可以拿来进其他的新品种。对了，上回听说丽水的美人笑不错，那个万老板昨天也送来了几包好茶，如果合意的话，倒是可以考虑换一下合伙人呢。”一字一句地说出来，明明是晴空万里，那个杨老板却感觉到白雪纷飞般的寒意。他可没有想要结束生意啊，只不过是想趁机威胁，提高价格而已。杨家的茶虽好，如果没有像柳云楼这样的大买家，再好的茶，也是枉费。

　　杨老板最终擦着汗，答应两天后将“三千里”送到柳云楼，当然，价格会比之前减少一成。

　　“游殷，看不出来，你也挺奸诈的，什么美人笑，什么万老板，我怎么不知道。看你这么快就习惯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了，孺子可教也。”倩秋让人送走杨老板后，赞许道。

　　“人都说商场如战场。既然如此，我没有理由应付不好啊。更何况，作战的时候，最经常用的一句话就是‘兵不厌诈’。”游殷点了点她娇小的鼻子，道。

　　倩秋靠在他的怀里，享受着难得的安宁，道：“游殷，你真的放得下京城里的一切吗？”

　　“那个建王，早已经在建王府被人杀了，你说，我是放得下，还是放不下？”他在她的眉间烙下一吻，无言的承诺，更是动人。

　　“可是，你应该，也不算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人吧，何况，我也算不得美人。既不是美人，也不算是个善良的人。羽衣虽然不是我直接害死的，可是如果没有我，她也不会就这么死去。”说到曾经的一切，两个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心结的，只是都不愿意去触及。

　　“你一直都没有问我，事实的真相是什么。不好奇吗？”

　　“曾经好奇过，后来，就不想知道了。很多事情，本来就没有必要太清楚。我能接触的世界这么小，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呢。”千秋的语气，是淡淡的，对游殷，也没有了以前的随性。除坚实的欣喜过去了，接下来是相处是波澜不惊的牵挂。会拥抱会亲吻会让对方尽可能的开心，可是过往的一幕幕藏在心里，终也不能做到坦诚相对。

　　游殷有些难过，他并不想事情会变成这样子，或者说，他料不见不到一年，倩秋会改变这么多，变得坚强了，变得能干了，也变得，从心里做到了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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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不知道是怎么了，越写越觉得背离了自己的初衷。

　　原先的时候，是喜欢倩秋的纯真的，即便有些傻气，可是对宁容若，对宁夫人，对宁府上上下下都是真诚以待。我想，或者她一直都会快快乐乐的下去，遇到困难，自然会有呵护她、纵容她的良人在。

　　后来的时候，便觉得，在一个复杂的大王府里面生存，即便没有害人之心，可也防不住被人伤害。所以有了绘香，一个在王府成长，认识到王府生存规则的人。她也许对倩秋的好不是单纯的好，只是有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认知，所以，会想尽办法教会宁容若生存的规则。

　　游殷是个必然的存在，他如春风般温暖，给了倩秋安全的感觉。可是，百般的纵容，在现实里，也不得不被更重要的事情引去了注意——游丰是被迫害了生存机会的哥哥，他并不想要手足相残的结果。所以，救了游丰，在建王府伪造一个囚笼，杜绝了他人的造访。瞒着羽衣，只是因为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连至亲的人，也不敢相信。他喜欢团圆，可是无法早就圆满。他无疑是爱倩秋的。只是生命力，他牵挂的感情太多，做不到给自己身后的女人最完备的呵护。所以伤了倩秋的心。

　　曾经一度的时候，我是想让游殷死去的。因为我觉得，游殷对于倩秋，并不够。倩秋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让她保有单纯的男人，强势，而且专制。这样的话，倩秋会好过很多。

　　可是第一次的情动，最是难忘吧。我不想要一个悲剧的收场。不记得谁说过了，现实中，不如意的本来就多，当我们的笔能够主宰一个故事的命运时，何妨多快乐一些？所以，如果会让人伤心，就不让他死去。

　　最最喜欢的，还是游丰。我喜欢他狂妄时的大气，喜欢他用心时的细腻。他遇上了两个绝世独立的女子，一个是傻傻地被人利用，伤害了自己；另一个感情不在自己身上，他伤害不起。只好守着满园的秋色，新娘花开，回忆着流去的时光。他有浓烈的感情，他也有过不理智的行为——比如，月夜下，陪一个傻丫头长笛当歌，比如，护国寺里，生死相搏。

　　到如今，我也不知道结局在哪里。不知道那个人该当幸福，那个人咎由自取。

　　希望大家，不要给我扔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