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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回光（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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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洗碗这些事，还是交给我来就好。”当藤崎爱猛地站起身，红着脸隔着桌子毫不淑女地按住塔矢亮的手背时，塔矢亮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一整晚在他面前佯装活泼的少女的手心，尽是湿热的汗水。
他迟疑地抬起头，把目光落在藤崎的脸上，更确切地说该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上。
他从那双眼眸里观察着自己——刻板、严肃的模样，突然意识到进藤光恐怕是个说谎的行家。
因为，进藤光曾不止一次，在棋院的年会发言中，说起被塔矢亮这样的木头注视，是一件很难不沉迷其中的事。虽然，他说话时的表情，或多或少带着戏谑的成分，但结尾时细小的停顿，却又像是真实的犹疑。
塔矢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甚至已经分辨不出真实和虚假的区别。每每他和进藤光独处，就好像进入了某个充满迷雾的灰色地带。那里没有光，却也不尽是黑暗，没有四季的更迭，也没有雨季与旱期，甚至没有声与影。
沉默与灰暗，侵蚀着他与进藤光独处的时间。但他们仍旧像过往一样，参加手合、一起复盘，甚至相互解决彼此生理上的冲动。一切都顺理成章地酝酿、发生、发展，可结局却愈发地超乎塔矢亮的想象能力。
他从未想到他与进藤光会走到这一步，而且也不清楚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拨开这段迷雾回到那个在记忆里已经开始遥远与陌生的进藤光身边。一直到上一秒为止，塔矢亮都笃定地认为只要坚持，他怎么也不能走得太远……
暖橙色的灯光下，藤崎爱红着脸闭上了双眼。塔矢亮不合时宜地想到进藤光的提议，于是他伸出手，堪堪碰到藤崎爱面前垂下的乱发。
他把那一缕过于长的头发，捋到了藤崎爱的耳后，转而拿起了桌上的餐盘。
“还是一起洗吧，有人分担的话，也会轻松不少。”
“好的，那就请塔矢君多多指教了喔。”
藤崎爱故作俏皮地声音，隔了好几秒才从客厅传到厨房。塔矢亮背对着她，打开了水龙头。雪白的水花四溅开来的时候，他似乎隔着水声听到了些许似有若无的叹息。而视野的余光中，藤崎爱正搬着余下的碗筷笑意盈盈地朝他走来。
水流撞击碗盏发出熟悉的声响，倒下的洗涤剂在片刻之间就把水面彻底地覆盖。藤崎爱发出小小的惊呼声，从塔矢亮手上夺过了洗涤剂然后迅速把水龙头关掉。然后塔矢亮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犯了和进藤光第一次洗碗时同样的错误。
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做的呢？
似乎也是这样毫不留情地夺过进藤光手里的洗涤剂，然后把手足无措到只能靠碎碎念支撑的进藤光推到了一边。无视掉他各种苍白无力的解释，佯装沉默地把碗筷洗好，擦干，才转过头。
对上那个局促不安，又赖在厨房不肯走的厨房杀手，微微笑了起来。
“不会洗碗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我做完饭顺便洗个碗也很方便……那样的话语几乎脱口而出，但不知道为什么，最终还是停在了半途。他记得自己在那短暂的几秒钟时间里想了不知多少种措辞，几乎快赶上了下围棋时的思考速度，但最终连差强人意的结果也没有得到。
因为进藤光很快就从他那夺走了话语权，告诉他，他决定少吃几碗拉面然后在家里添置一个洗碗机。
但最终他们仍旧没有买洗碗机，因为进藤光奇迹般地学会了洗碗，甚至偶尔能做出几道看上去不那么黑暗的料理。而那些曾被宣言要禁食的拉面，在塔矢亮的默许下仍旧时时出现在餐桌上。所以心情很好的进藤光有时候吃着饭，就会和塔矢亮在餐桌边下起了盲棋。
比起在棋室里严肃地对坐，塔矢亮更喜欢和进藤光这样下棋。那时候他没有深思这个问题，现在想起来，才恍然觉察到，那是因为在餐桌边的进藤光不会以沉默回应他。
“塔矢君还是站在一边就好”藤崎爱略带羞赧的声音响了起来，塔矢亮在怔忪的片刻已经被推到了一边，“果然洗碗什么的才是我大展身手的好机会！”藤崎爱笑眯眯的回过头，招呼他回客厅去坐着就好，但塔矢亮摇摇头，没有动。
水流的声音穿过寂静的屋连带着空气都变得沉闷。他眼看着藤崎爱的动作从略带生疏到熟练地把碗擦干放进柜子。从柜子里挑出一个杯子，拿到客厅，倒了两杯茶。
“只有茶，所以就藤崎小姐多多见谅了。”
“没关系，我也不讨厌茶啦。不过下次我会记得买点水果来的，嗯，塔矢君家里应该没有料理机吧，那我也顺便……嗯，是把家里多出来的旧机器拿来啦，不会特意去买新的的啦！”
很明显的解释，塔矢亮想。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默许。
在这几年里，一向喜欢直来直往的他，也从进藤光那里沾染到了漠视。
藤崎爱收拾好之后，笑眯眯地小跑着回到客厅。她没在餐桌边，而是在前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塔矢亮是不是能看她常看的电视节目。
塔矢亮点头示了意，提起茶壶想要放到茶几上，却被藤崎爱拦住，然后看着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墨绿色粗格子桌布，铺在玻璃台面上。
“这样子就不怕烫了”藤崎爱弯起她琥珀色的眉眼，笑了起来，“进藤君有和我说过”塔矢亮犹疑了片刻把茶壶放下，然后客厅里就响起了久违的肥皂剧经典对白。
合着音乐，他从餐桌拿起滚烫的茶杯。然后他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个因为外形像棋盘而被进藤光选中的桌布，已经在抽屉里放了很久了。
自从他们不再在餐桌上下盲棋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