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日记》林泉音

8、第 8 章

　　一个月之后，熏还是搬进了泽田家这个幽静的别墅里。好像中间那一个月才是白耽搁的，她早该搬进去才对，白白麻烦司机去那么远的地方接送她。
　　香川站在公寓门口，满怀歉意地拉着近江向熏道歉。近江似乎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儿，只被香川按着脑袋说“对不起”。香川诚恳地对着熏鞠躬道：“不好意思，以后我们还要靠你多多关照呢！”熏不知怎么回应这种诚恳的歉意，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知趣地搬了出来。三个人怎么同居？
　　这世界是怎么了？大家都在成双成对，只有自己形单影只！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寻得一个栖身之所。当熏在思考接下来的住处的时候，泽田已经帮她安排好了。她的事他总是第一个得知，第一个插手的，她已经习惯了，并且生出一种依赖。
　　牧野小姐替她搬家，她似乎对跟姓藤原的一家扯在一起已经失去抵抗。她竟然对熏亲切地微笑。搬家工人进进出出，把不必要的东西也一并搬入泽田的别墅里。年轻的熏终于要住进这死一般静寂的屋子里了。
　　去别墅的那一段路，熏已经很熟，司机也不再送了。佐藤小姐总是早早来等着。上次熏来住过之后，她们莫名成了好友。或者是像照顾女儿一般地照顾熏吧，但那又没有什么坏处。也许她就是下一个女主人呢？
　　仆人帮着熏把行李搬进了房间里。虽然不说，他们心里已经达成了共识：这就是未来的太太吧。熏固定睡在原来的那一间房，面向后山，窗帘换了她喜欢的风格。熏还记得，第一次睡在那么宽敞的房间里的时候，她甚至有点兴奋得睡不着。坐起来，拉开窗帘，欣赏雪花飘洒在松树上，积到一定厚度，把松枝都压弯了。
　　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窗子，直到泽田上楼来。
　　泽田的脚步声很轻微，显示出良好的教养。熏拿起手机看看，正是晚上十一点，他睡得挺早。熏起身关了灯，钻进被子里躺着。黑暗中，听见泽田的脚步声渐渐近了，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并没有转动门把的声音——又渐渐远了。他好像住在最遥远的尽头。熏颇为失望，但也逐渐困倦得睡着了。
　　泽田为熏的到来特地办了一个欢迎仪式，可惜操办仪式的牧野小姐并不懂得如何炒热气氛，搞得整个场面颇为尴尬。亏得熏已经习惯了她这种生硬的办事模式，跟仆人们愉快地聊起来。她的性子在这所房子里算是活泼的了。泽田站在一边欣赏她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个表情。终于，能把她名正言顺地留在身边。
　　不过物质条件虽然变得如此优越，熏却逐渐忧愁起来。她像个被关进笼子里欣赏的金丝雀，失去了宝贵的自由。泽田把她软禁在身边，以各种理由不让熏单独出门。熏也没这个胆量单独叫来司机，更何况司机未必听她的话！
　　熏的脸色日渐憔悴了。佐藤小姐很是担心，终于找了个时机向泽田建议道：“这几天熏小姐的脸色都不太好，不如先生带她出去转转吧？小姐还年轻，恐怕不适应这寂寞的山林。”泽田放下手中的报纸，看了一眼对着窗外的雪景发呆的熏，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知道了，”泽田向佐藤挥挥手，“我会安排的。”
　　佐藤满心欢喜地出去做事了，一切还是有希望的。
　　熏并没有注意到泽田和佐藤的对话，她还是望着雪景出神。最近她常常这样发呆，因为漫长的时间并不好过去。
　　多好看的雪花啊！
　　熏伸出手指触摸玻璃，想离坠落在窗边的雪花更近一些。但玻璃也是十分暖和的。里面就像春天，她活在一个人造的世界。而泽田，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熏近来无事可做，泽田的传记总是很快便写完了，他的个人生活竟比哲也还要无聊和单调！于是熏也逐渐失了这方面的兴趣，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东西。
　　以前未写完的稿子竟然在三两天里就截稿了。人一闲下来，总得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熏感叹道。
　　“藤原。”泽田悄没声息地出现在熏的身后，把她吓了一跳。
　　干嘛还叫我藤原呢？熏苦恼地想着。
　　“今天下午你有空吧？”简直明知故问。
　　“嗯。”熏努力的点点头，试探而期待地看着泽田。他有什么别的安排吗？除了在家里坐着读书？
　　“那好，下午带上你的稿子，我带你去见一位出版社的编辑。”泽田微笑着说。他自然知道她最近写了很多东西。她房间的灯总是很晚才熄。
　　“……”熏一时愣住了不知所措。
　　自己的作品可以拿到出版社去？这消息让她的心脏又恢复了活力，扑通扑通地急促地跳起来。天啊，这真是一个令人激动的消息呢！要把作品拿给出版社的人看，还真有些害羞！但是写得好也就罢了，万一失败了遭人嘲讽怎么办？熏越想越慌乱，陷入到莫名的假想中的不安中去了。她抬头向泽田寻求帮助，他总是能帮她的。
　　“不必担心，这个编辑很年轻，你们应该很谈得来。”泽田一眼识破熏的不安，向她注射了一支“定心针”。
　　“那我得好好再改改文稿呢！”熏听了这话，把幻想中失败的结局改换为成功的结局，不由得笑开了花，“噔噔噔”跑上楼改稿子去了。
　　好久没有见到熏这么开心了。泽田也不由得被她的笑容感染了。他掏出手机拨通编辑的电话，硬是要人家推脱了晚上同其他同事的饭局。泽田总算对得起熏了。
　　泽田亲自开着车，陪着熏去见编辑。熏化了淡妆以示郑重。好久没去到繁华的都市里看看，熏的心都痒痒了。她穿着泽田给她买来的衣服，当然，还有裤子和靴子——刚搬进来的时候泽田几乎为她购置了一年所需的全部衣物，并且还出乎意料地合乎熏的心意。
　　改好的文稿有一大堆，熏只带了其中一部分，大概是两本小说，第一本名叫《奇怪的家族》，第二本名叫《他的日记》。
　　泽田并不知道，熏除了为他写自传之外，还将他们的故事加以改编，写成了《他的日记》。这只是个短篇小说，结局尚未到来，但事情在朝着人们理想中好的方向发展——书中的男女主人公即将订婚。想必熏是怀着一种甜蜜的心情在写吧。
　　熏站在办公室门口等着，两手怀揣着她心爱的文稿。这一个一个的小字，代表了她多少心血啊！她特意不要泽田站在身边陪她。这种时候合该是她独享的，谁也没权利分担。泽田默默地走下楼等她。
　　“您好，是藤原熏小姐吧？”接待她的是一个穿着时尚的女孩子，比熏年纪略大，长长的卷发勾勒出迷人的小脸蛋。她笑容可掬。
　　“是的。”熏激动地点点头，抱紧了手中的文稿。她太紧张了，呼吸都变得困难。熏有些难为情地困窘地笑了笑。
　　“请进吧，野津先生等了很久了。”接待她的女孩子在前面领路，忽然转过头来朝笑笑，“你比我想象得年轻呢，藤原小姐。我的名字叫小仓如月，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她的笑容真灿烂。
　　熏对她礼貌地点点头。她还不知道怎么对陌生人显得亲切。
　　“野津先生在这一行工作很多年了吗？”熏忍不住问道，因为小仓好像将她的礼貌理解成了冷淡。这是必须得解开的误会。
　　“说来也有十年了吧，”小仓努力地回想着，“真是抱歉，我才刚来这里上班不久，对野津先生的过去并不熟悉。”看来她确实是平易近人的。
　　“嗯……”离开了泽田，熏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的场合。严格说来，她还没有正式到公司工作过。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不幸呢？
　　终于到了走廊的尽头处。野津先生就在里面。
　　“野津先生，藤原小姐到了。”小仓上前敲门。
　　“让她进来吧。”野津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小仓拉开磨砂玻璃门，熏紧张地朝她一点头，战战栗栗地走了进去。
　　“藤原小姐，坐吧。”野津的脸也很熟悉。他走过来替她拉开椅子，倒了杯热茶。绅士一般的人。
　　熏拼命回忆自己有无同一个叫野津的人见过面，却死活想不起来。这不应该啊，他看上去多么面熟……
　　野津看到熏疑惑地面容，不由得笑了一下，她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藤原小姐不记得我了吗？”野津带着微笑问她，但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你是？”熏还是没有从记忆的库存里调出野津的身份。
　　“我们在北海道见过啊！当时你跟泽田先生在一起。你还记得吗？我给了你名片！”野津好脾气地又递给熏一张名片，桌上一大堆呢。
　　熏接过一看，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道：“野津志信先生！我就说你看着眼熟呢，原来咱们早就见过！”熏惊喜地笑了笑，回忆野津在北海道递给她的名片被扔到哪里去了。要么进了洗衣机，要么进了垃圾桶，熏还真没仔细看过。
　　“泽田先生告诉我，你的文笔很好。”野津坐回熏的对面，平视着她。他的上身挺得笔直。熏从来不知道，一个不带眼镜的人也可以有这么锐利的目光。她有点想逃了。
　　“哪里哪里，”熏不由自主地红了脸，被人夸赞总是令她尴尬的，“我……我的文笔还稚嫩得很呢。今天就带了两部小说来，希望没打扰你日常的工作吧。”熏低着头说话，不敢面对野津的眼神。
　　“《奇怪的家族》？”野津读了读前几行，皱眉沉思之后摇了摇头，熏的心立刻坠入了悬崖谷底，“不好意思，藤原小姐。你的文笔确实不错，但近来我们出版社已经出了一套家族系列丛书，内容有些重复。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拿给其他出版社的负责人看看。”野津确实含了抱歉的眼神看她，他并不是敷衍。那么的确是作品有问题了。熏快哭了，早知道不该来的。
　　“藤原小姐？”野津从来没接待过这么脆弱而敏感的作者，也许是因为熏太年轻了吧，“你没事吧？”野津关切地问道。
　　“不……”熏勉勉强强地开口，心神已经慌乱了，没想到这么快就遭逢了失败！
　　“我没事。”熏低着眼睛，定定地看着野津给她的名片。该把它撕掉还是烧毁？
　　“啊，这里还有一篇呢，”野津戏剧性地转折道，读起《他的日记》来，他的目光渐渐收紧了，那是明显地受到吸引的表现，“藤原小姐，这真是你的作品吗？”野津不可思议地说道。
　　“当然是了，”熏不可抑制地抬高了音调，她最讨厌别人怀疑她抄袭，“我可不是能容忍抄袭的人，野津先生。”熏好不容易从失败的深渊中爬了出来，立刻变得十分尖锐而具有攻击性。她讨厌面前这个将她推入到失败中去的人！
　　野津并没有意识到熏的愤怒，他完全被稿子的内容所吸引了过去。他快速阅读着文稿，忽然开口大笑，连连称赞道：“藤原小姐，你简直是个天才！”
　　他说我是天才？熏愣愣地怔在原地，还没明白野津前后态度的180度大转弯。
　　“天……才？”熏试探性地发出提问，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嗯嗯！”野津忽然变得十分激动，对熏乞求道，“拜托你一定要和我们公司签约！我这就打电话和老板汇报！”野津也不顾熏是否答应了，急急忙忙从怀中掏出手机，快速地拨通了老板的号码。
　　“喂，高木先生吗？我是野津啊……”野津捂着电话跑到离熏较远的地方去了。
　　熏的心随着他的说话声音的语气起伏不定。她紧张到要崩溃！自己的文字，终于可以变成一本书，放在书店了供别人购买了吗？天啊，这是一件多么神圣而伟大的事情！
　　熏提心吊胆了半个多小时，野津终于带了一副胜利的表情向熏走来了。
　　“事情敲定了，藤原小姐，”野津开心得想要拥抱熏，但还是理智地控制住了自己，“半年之内能截稿的话，我们可以立刻出版！”他的洋洋得意让熏也跟着飘飘然了。
　　“真的？”熏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今天也太过戏剧化了吧？
　　“当然了，”野津站在熏的面前，亲切地笑笑，“我们出版社可是言出必行的。但是在这之前咱们得签订一个合同。”既然谈到实际的部分，野津立刻返身到办公室的柜子中拿出一套供签约使用的合同条约。
　　“这是我们公司一贯的合约，如果有什么不满咱们还可以再商量，”考虑到泽田的关系，野津还加了一句话，“藤原小姐如果对合同不了解的话，泽田先生的法律顾问是可以帮忙的。”
　　野津自上次在北海道见过他们之后，已经认定了藤原是泽田的情人。他当然知道泽田是有妻子的，但据说那妻子早已经名存实亡了。不过没想到这个泽田羽明，竟然找了个这么年轻的姑娘！野津心里实在犯嘀咕。
　　“谢谢！”熏喜滋滋地将合同接过来，今天着实过得像一场美梦！
　　“很高兴与你的合作！”熏主动伸手，野津受宠若惊。
　　原来她笑起来也挺好看的嘛。熏的笑脸忽然贴近，让野津的心念猛然一动。继而他惊恐地发现，他似乎无法抑制看着熏时那种猛烈的心跳。
　　这是怎么了？

　　告别了野津，熏怀着美妙的心情下楼去见泽田。还有什么事能比出版自己的文字更美好呢？熏的笑容溢满了整个空气，连带着泽田也被感染了。
　　“成功了？”他含着笑问她。
　　“嗯！”熏用力地点点头，她暂时没有任何语言可以表达这种幸福。
　　“太感谢你了，泽田先生！”熏突然间有了一种勇气和冲动，伸手环住泽田的腰。她一直想主动拥抱他一次。
　　“你应得的。”泽田只是冷静地回答。
　　“咱们接下来去哪儿？”熏的拥抱只持续了短短几秒，连胸膛还未贴近，就又分离了。
　　“你还想去哪儿？”泽田礼貌地征询她的意见。
　　“我想想，”熏的眼珠子转得快极了，“咱们一起去看看我的母亲吧？我好久没见她了！”熏的要求真是奇怪，莫名其妙地竟要去拜访一位并不熟悉的人。更加莫名其妙地是，泽田竟然微笑着答应了。
　　母亲住在城郊，开车过去要一个多小时，熏却没有在车上睡着。泽田难得一直由衷地笑着，熏知道那是不同的，因为他现在的笑并没有模式化的毛病。
　　泽田打开了音乐，碟里全是钢琴曲，他经常弹的那几首也在其中。
　　“你多久回去看一次你妈妈？”泽田轻快地问道，并没有质问的语气。
　　“嗯……”熏歪着头思考这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一般来说，她从不主动回去看她妈妈，都是她妈妈来看纪香的时候顺带来看看她，谁也不挂念着谁。妈妈现在应该知道自己搬进泽田的别墅中居住了吧，纪香应该说过了，她还得把静华跟哲也的事情报告一番。
　　“大学毕业就一直没找到时间去。”熏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没时间，是天下最好的理由，谁也无法责备。她也渐渐学聪明了。
　　“是吗？那我们得给她准备点什么礼物？”泽田看上去对这件事饶有兴致。他今天出人意料地宠着她，比平时更宠。但沉浸在签约的幸福中的熏并没有发现这微小的差别，她把泽田这并不显著的变化给完全忽略了。
　　“不用了，”熏无所谓地撩撩披肩的长发，并没有客气的意味，“我妈妈她不喜欢别人送礼的，到时候还要还礼，多麻烦！”
　　然而到了家门口，泽田手上还是提了两大包营养品。
　　“熏？……”开门的妇人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泽田与熏一番，急忙拢一拢耳边杂乱的碎发，邀请他们进门。
　　屋子里的光线很暗，正是黑夜与白天交接的时分，但熏的母亲却不想这么早开灯，她是个节俭惯了的人。
　　熏一进屋子就打开了屋子里最大的灯，世界“哗啦”一下亮得如同白昼。
　　“请坐吧，我去给你们倒杯茶。”熏的母亲说道，吃力地扭动着肥胖的身体。屋子是和式的，两人坐在榻榻米上。
　　熏略带些紧张和兴奋的神情望着泽田，他好像并没有不高兴。
　　熏环视了一圈，这屋子还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区别。现在只有母亲一个人住，显得很宽敞。她又是个不爱花钱的人，屋子里的摆设都是最简单的风格，更显空旷。墙上一个老式的挂钟，柜子上摆放着三个姐妹的的照片，其余都是白墙，没什么好看了。
　　怪不得我老是想从这里搬走，这里简直能把人闷出病来。熏想着，又偷望了一眼泽田，他的眼神正定格在三姐妹的照片上。
　　熏的单人照，摆在最里面的位置。那是熏15岁的时候照的，个子已经很高，短头发，像个男孩子。她照相不爱笑，看上去阴惨惨的。
　　熏的母亲端来了茶水和茶点，她对人总是客气得过分。
　　“熏，你还没介绍，这位先生是？”母亲有点嗔怪的语气。
　　“这位是……”熏满含着得意的笑，要介绍她完美的老板。
　　“您好，我是熏的未婚夫，泽田羽明。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泽田略一点头，以示尊敬。他的表情无懈可击，你既不能说他很虚假，也不能说他很真情。他善于模棱两可的表达。
　　熏瞪大了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的脑子里拼命回想着泽田与自己的交往经过。虽然自己喜欢泽田，现在的情形也暂时可以用“同居”来形容吧，但怎么会突然到了“未婚夫”这一层关系呢？
　　熏屏住呼吸，把脸涨得通红，她还没做好同人结婚的准备！
　　母亲倒茶的手顿了顿，但幸好稳住了，茶不曾溢出来。
　　“真的吗，熏？”母亲并不理会泽田单方面的表达，转过头来询问熏。
　　“嗯……”熏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着窘迫的场面，她看向泽田，眼神中都是慌张。到底该怎么说？泽田并没有向自己求爱，但他也并不是那种开玩笑的人啊！
　　“不用怀疑，我们下个月就会在家里举行订婚仪式。”泽田笑着搂住熏的肩膀。熏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难道这才是泽田答应来见她母亲的真实目的？
　　“泽田先生，你的事情我也听纪香说过。但你的年龄……”母亲到底还是有担忧的。毕竟泽田比熏大了二十多岁，跟自己差不了多少。
　　“妈妈，我是真心爱泽田先生的。”熏忽然下了决心，向泽田表白。她的表白并不熟练，像发烧似的脸红，连看向泽田的眼神也含着娇羞的意味。泽田握紧了她冰冷的战栗着的手，给她鼓励。
　　熏一直期望这一天的到来，却没想到是这样一种形式。
　　不过在这幸福的紧要关头，熏却犯了跟静华一样的毛病。她早已经忘了，泽田是有太太的，她的名字叫做泽田惠子。
　　“可是我听人说，你是有太太的。”母亲竟然保持了理智。看来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天上掉下的馅饼能砸中自己的女儿了。
　　“惠子她，三天前去世了。”泽田出乎意料的平静。
　　去世了？熏再一次不可思议地望向泽田。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就在他身边却什么也感觉不出来？以他对惠子的感情，竟然没有一丝悲痛吗？熏着实想不通。难道，他对惠子的感情，并没有他描述得那么深厚？
　　“不用那么看着我，熏，”泽田对上熏逼迫般地责怪眼神，无奈地苦笑着说，“说起来其实惠子早在三年前就死了。她出了车祸，近似于脑死亡。我舍不得放弃，用呼吸机维持她的生命。两个月前，也就是和熏出去旅行的时候，看护说她突然有了新反应，我急忙赶回来。但三天前，看护又通知我，她在凌晨四点多去世了。走得很突然，但是很平静。”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泽田不肯告诉我惠子到底去了哪里。这种状态该怎么描述？她是死了，还是活着？躺在那里的人，到底是尸体，还是一个活人？熏忽然有点同情他了。这几年来，他都是怎么过的？
　　“既然你的妻子才去世，你们订婚的事还是缓缓吧。”母亲忽然皱了眉头，严肃地说道，坐得端端正正。
　　“既然您这么说，那么我就听您的意见吧。您说，什么时候比较合适？”泽田的问话非常有气势，如果是熏，一定招架不住。
　　“我看，你们还是好好相处一年半载地再说吧。”母亲沉声说道，起身送客。
　　她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冷淡？熏有些愤愤不平。
　　“咱们走吧，”熏皱着眉头拉着泽田出门，恶狠狠地说，“别管她的意见了，她老是跟我过不去！”熏对母亲的仇恨在此时已经达到了顶峰。她竟然想亲手毁了她的幸福！她有什么资格？
　　“……”泽田无言地看着无礼的熏，却说不出责备的话来。
　　回到车上的时候，熏已经具备了一种新的身份——泽田承认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