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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越苏]伤 ...

  •   屠苏停了停步,向西边那间他和师兄的居所望了一眼。

      那小窗这一日阖上了,若在平常,总是支起一半,还能瞥见阁中一方小案,师兄有时,会坐在案旁观书。

      紫胤没回头,却也停下了。这条路,是往后山禁地的。

      “去看看你师兄的伤。”紫胤说。

      “师尊……”屠苏应了一声,站着没动。师兄的伤,是为他落下的。不,是他用剑伤了师兄。

      “去看看。”紫胤回了回身说:“我在此处等你。”

      “是,师尊。”

      陵越的伤在心口上,一剑横过,又快又狠。

      紫胤给陵越疗过伤,唤了几个师兄弟来,教把他抬回房里,陵越不肯,愣是让芙蕖搀着,一步一步走回来的。

      他一路想着,让师兄弟看见这伤不打紧,屠苏的罪过,也好轻些。

      等睡在了榻上,又是好一阵天旋地转,身上冷一时烧一时,昏昏沉沉也不知过了多久。

      他横竖睡不着,惦着屠苏这回煞气发作来势不轻,也不知他的心神恢复了没有,若清醒过来又要胡思乱想,可怎么好。

      忽听廊上足音,浅浅的,只两三步,就不响了。

      “屠苏?“陵越轻唤了一句。

      廊上的人没有回答。

      “怎么站在外头?”陵越将将吸了口气,身上的伤,连说句话都牵着疼。

      屠苏走了几步,轻启阁门,又轻阖上,低头,缓缓走到榻前立着了。

      陵越侧过头,望着屠苏,他的唇干枯,而苍白,笑不出来,只朝他伸了一只手,搭在榻外。

      屠苏在榻旁地下,半跪下来,抓住师兄的手,把额头,挨在了手背上。

      他已去了青玉簪,一头长发散落下来,一条藕带束了鬓边几缕,挽在后边,有点乱。

      “师尊责罚你了?”陵越的手心发烫,指端却是冰凉的,他抚在屠苏脸上问。

      是在后山禁地里,禁居三年。屠苏没有说话。

      陵越叹了叹,说:“去倒杯水来。”这一会,使唤他做点事,他心里兴许就好受了。

      屠苏听了,急匆匆站起来,往桌边,把扣住的茶杯扶正了一只,端了茶壶,没拿稳,把茶杯带倒了,又扶起来。

      水有点烫,茶壶又沉,一下躲不及,浇在手指上,他没吭声,把烫红的手指在口里含了一下,一边向茶杯边沿轻吹,一边捧到榻旁。

      陵越撑起半个身子,就着屠苏手里的杯子,轻啜了一口。他看见了屠苏手上那一小片红,屠苏又凑近来吹,他吹茶水,师兄吹他的手。

      “长大了,知道疼人了。”

      “师兄……”

      陵越仍撑在榻上,他笑了笑,忍着疼说:“别闹别扭了,师兄身上有伤,不能抱你,你来抱抱师兄,好不好?”

      屠苏点了点头,在床沿坐下,揽住陵越的肩,扶起来一点,让师兄倚在自己肩上,他的颊边,依着师兄的乌发,这就和小时候病了,师兄抱他喂药一个样。

      陵越转头,细看了看屠苏的脸,方才发作的潮红才退去,有点憔悴,眉心的血印还隐约可见,他抬手,想把他额边一缕乱发理好,屠苏却侧了侧头,不许他碰。

      “师兄,还是别要屠苏了。”

      “不要你,师兄就没有师弟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陵越把手伸到屠苏面前。

      “你把这袖子挽上去,看看师兄的手腕。”

      屠苏依着师兄的话,把袖口向上卷了两卷。是右手,腕上有一圈浅浅的牙齿印,日子虽久,却还看得真。

      “这是谁的?”陵越笑问。

      “……我的?”屠苏有点脸红。

      “你那时还小,不记得,也是自然。”

      屠苏低头,抚摸着那处伤痕,不说话,他真的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在师兄腕上咬的了。

      那是屠苏刚上山的时候。

      陵端几个,看他小小年纪,性子又倔又独,就诓他一道捉迷藏,用帕子蒙上了眼睛,教他不捉到他们,不许把帕子取下来。

      屠苏答应了,几个师兄弟就嘻嘻哈哈一哄而散,没一会,就把捉迷藏的事忘了个干净。

      屠苏蒙着眼睛,在林子里找了又找,绊在石头上磕青了膝盖,摸在荆棘丛里刺破了手心,一个晌午,也没捉到半个人影。

      终于,他听见了一点风吹草动,于是朝着声音奔过去,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一时间,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恨,抓住那个人的手,就在腕上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得久,等松了口,才听见那个人叫他,屠苏。

      是师兄。

      屠苏一惊之下,知道了这一口咬的不对,心里既对不住师兄,又怨不得旁人,只有恨自己,帕子还没揭开,就先哭了出来。

      陵越把帕子取下来,搂着屠苏一个劲儿的哄,屠苏一边哭,一边一迭声地叫师兄,师兄。

      他心里想着这个人,待他这样的好,可是自己偏偏待他最不好,他把别人待他的不好,全都用在这个最好的人身上了。可是,他待他不好,他还是待他好。

      他这样想着,难受就止不住,哭也止不住了。

      “你和陵端几个的是非,大约就是这样结下的。”

      陵越合着眸子,给屠苏说了这个小时候的故事,说完了,就有点不支,他教屠苏安心和师尊去后山禁地,他说过几天,师兄好一点了,就去看你。

      屠苏一脚踏出阁门,听见师兄在后头又唤了他一句,屠苏,他回过头去。

      陵越侧卧在榻上,见他望过来,就是一笑,又闭上眼睛。

      他说:“你是师兄身上,一处好不了的伤。”

      那天屠苏去了后山禁地,还一直琢磨着这句话。他想,这话说得很对,他让师兄疼了,他总是让师兄疼,想舍又舍不去。

      陵越后来不再提这话了。他想,这话说得不对,可是,若要他说,你是师兄的心头肉,他又说不出口。

      陵越也没提过,这话,其实还有半句,他当时疼得,多一个字也说不上来了。

      你是师兄身上,一处好不了的伤。

      有你的时候,时不时疼一下,可是没有你了,就得疼一辈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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