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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越苏]药 鬼灯笼 泥娃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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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
那年我下山除妖受了点伤,屠苏就学会了熬药。
屠苏在天墉城,从小到大没少受委屈,可衣食起居算得上养尊处优。
读书习武有我,缝缝补补有红玉姐,偶尔轮到打扫藏经阁,也是我二人同去。
洗衣烧饭挑水砍柴,我一样也没教过他。
有一年我生辰,他说给我煮一碗阳春面,鼓捣了半个时辰,先加水还是先下面都搞不清楚。
所以,他为我熬那碗药,不负众望地把手给烫了。
我到处找药治他手上的伤,就这么他喂我喝药,我为他敷药,折腾到半夜。
最后他说,他试那药的凉热,把舌头也烫了。
当师兄的能有什么办法。
我吻了他。
他那年十五岁,还不太懂事,那个吻别扭得他一天没和我说话,第二天晚上等我睡了,又悄悄来吻我。
我后来常常觉得有点可惜,因为那药的缘故,我和屠苏的第一个吻,是苦的。
喜欢一个人大抵就是如此,在一起的时候,多少温暖欢喜都漫不经心,等到分别以后,就连那点小苦小疼,都要用尽一生的时间去温习,然后,再花光一生力气,去忘记。
《鬼灯笼》
玉泱第一次离家出走,是为和师兄弟打架,师父罚他,在藏经阁抄书。
他从后山一条荒无人烟的小径逃出来,正是暮春夜雨,遍山的鬼灯笼花开了,像是给他照亮似的。
他遇到了一个人。
一生无法忘记的人。
分别的时候,玉泱说大哥哥,我好喜欢你,你陪我回山上,去见我师父,可好?
那个人说我不能去,天快亮了。
玉泱说,那你以后还来看我吗?
那个人说,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一定想办法,再来看你。
玉泱说好。
那个人说,以后,不许再离家出走了。你就守着你师父,生气也好,吵架也好,都不许离开他,一步,半步都不许离开,能做到吗?
玉泱使劲儿点了点头。
那夜,师父在山门前等他,一直等到天亮。
玉泱不知道,假如没有遇见那个人,自己会跑多远。
那个人,后来无法再来看他。
可是他一直守着他师父,寸步都没有再离开过。
《泥娃娃》
屠苏幼时多病,没怎么离过后山,性子也就孤僻,于我之外,不和别的师兄弟亲近。
芙蕖常来看他,病好点的时候,她就拽上他满山乱逛,林子里逮野兔,池塘边捏泥巴。
有一回,两个小家伙一人捏了一个泥娃娃,抢着说捏的是师兄,可是师兄只有一个,谁也说不过谁,于是一个追着一个,来前殿找我讨说法。
他们见了我,捧着泥娃娃,一个抹泪,一个呜呜,脸上开了花。
我把两个小人搂在左右,两个泥娃娃,一边看了一眼,我说屠苏的是师兄,芙蕖的是大师兄,好么?
小人们还有点不乐意,但总算师兄发了话,一个个点头说好,偎到我怀里把泪蹭干了,蹭得我衣襟上都是泥巴。
屠苏从小就话少,和我说的也不多,有了泥娃娃,他一个人在后山,常对着它说话。
师兄,今天不去前殿,在后山陪屠苏练剑,好不好?
师兄,屠苏又生病了,不能一起下山,师兄一个人在很远的地方,会想屠苏么?
每次我回来,他就把泥娃娃捧给我,他说快告诉师兄,屠苏剑都练了,师兄下山时教的书都背住了,字也写了好多遍。
我问泥娃娃,屠苏有没有想师兄?
屠苏说想了,每天都想了。
我让泥娃娃站到屠苏面前,我说师兄也想屠苏了,每天都想了。
有一回闹别扭,他蒙着被子不理我,我在窗下读书,也不理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被子里探出小脑袋,捧着泥娃娃,对它小小声说,师兄,是屠苏不对,师兄别生气好不好?
泥娃娃不说话。
他一翻身从榻上下来,抱着泥娃娃,跑到书案旁,爬上我膝头坐着,他说师兄,你怎么不说话。
我把他的手,和着手里的泥娃娃一起握着,我让泥娃娃对他说,师兄也不对,屠苏也别生气,好不好?
他就笑了。
屠苏走的时候,记得是枕在我膝上,他把泥娃娃递到我手里。
他说以前师兄不在,都是它陪着屠苏,和屠苏说话的,以后屠苏不在,它也陪着师兄,师兄也和它说话,好么,它都听得见,也听得懂。
我说好,我说屠苏对它说的话,它都告诉我了,我都听得见,也听得懂。
我如今依然有时问泥娃娃,屠苏的剑可练了么,我留的书可背了,字可还会写,屠苏,有没有想师兄?
我知道,他都听得见,都听得懂。
可是我的泥娃娃,不再和我说话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