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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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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复又闭上,再睁开,又再闭上。绮雪重复了很久这样的动作,最后眼睛定格,不动了,直勾勾地盯着淡蓝锦锻帐顶,眼里漾起一丝绝望。
五岁了,不容易呀。在乾隆王朝居然就这样当起了大小姐,有爹疼有娘爱,还有丫鬟侍候着的过了五年。而且母亲今年还怀了宝宝,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却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本来多高兴的悠哉生活,就因为父亲的一句话,硬生生的将她幸福的小苗子给掐没了。
恭阿拉说:“你已经五岁,不能再像儿时那样顽皮。须知十三岁伊始,你就得做着进宫选秀的准备。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你不能不听。自今天起,我会请先生到家里来教你识几个字,也不用多,会读《女史》《女传》即可。另外,断不可再缠着你额娘做东西给你吃,想吃什么找厨娘便是。要知道,她是有孕的人,哪禁得起你活泼乱跳的折腾!”
一番话下来,绮雪彻底蔫了。这么多年来,自从那天知道十五阿哥不仅结了婚还生了孩子,之后她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来想去又想不通。后来只顾吃吃喝喝的疯长,一不小心长到五岁,结果,在缠着厨艺超好的海佳氏做点心给她吃,还没吃上,就被正巧下班回家的恭阿拉训斥了一顿。
这一训斥,终于将她多年来想不通的事给弄明白了。可是明白之后,迎接她的将是黑暗的命运。
她忘了,她重生的朝代是清王朝,更忘了她出生在八旗人家。
虽说是上三旗,虽说她的父亲恭阿拉经过多年不懈的努力,如今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佐领。可到底是钮祜禄氏一族,家族背景还算不错,祖先里有有开国功臣,家族里更有钮祜禄氏做过皇后。故而她进宫选秀后,除非没选上,否则要么当妃嫔,要么被指婚给某王公某大臣家当福晋,反正不至于像内务府包衣三旗出生的秀女只能当宫女。
可问题是,她不想参加选秀啊。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别人爱守去守,她好歹拥有前世21世纪的记忆,无论如何她不要做秀女,绝对不想年轻轻的毁掉好不容易重新得到的人生!
读书没问题,她确实需要读点书,开发一下智力,动一动脑筋,学写毛笔字,认识繁体字。至于选秀,一定会想到办法避掉的,怎么说她实际文化水平还是有一点的,清宫剧看多了学点上面的花招还是行的。
只是,宁武泰这家伙是不是太过份了啊!他欺负她整整两年了!
凭什么她学习比他好,他就要把作业赖在她头上。甚至小小年纪就懂得行贿,明明是母亲给她做的桂花糕被他给独吞了,他居然好意思拿到她面前献宝,说如果她能帮他把作业做完,他就给她桂花糕外加一碗果汁。
那果汁还是她的机灵小脑袋瓜给贡献的呢。若非她的“创意设计”,父亲又岂能让能工巧匠做出个手摇人工榨汁机出来。
这还得多亏恭阿拉的官职让他稍稍有点家底,又从外间请来几个能工巧匠,根据她的图纸辛苦整整一个月,才制作成功。平常不爱吃蔬菜的他,在她向母亲的建议下,榨成蔬菜汁楞让他爽快的喝了一碗又一碗。
这么好的营养,瞧瞧他那又胖又壮实的身体,还有两岁的小弟和世泰的壮壮的身体,全都是她的功劳啊。如此大的功劳,父母不止一次的夸她聪明,宁武泰居然不感恩戴德,还让她一遍又一遍的读古书,写毛笔字。
瞧瞧这小手,两年来,就没白嫩过,永远沾染墨渍。作为小姑娘,她能这样亏待自己吗?幸好父亲当了佐领后薪水还过得去,除了换宅子,也增了些丫鬟小厮,最主要的是只要她想穿新衣服,母亲一定给她做。
看着镜中的自己,绮雪仔细端视。这张脸或许是父母基因不错,长得很漂亮,柳黛眉水灵目,樱桃小嘴,雪嫩肌肤,纤纤小身板……长大了,凭相貌和她的才华,一定能遇到个真心实意待她的好男人。
“妹妹,镜子有啥好看的,走,哥哥教你射箭。”不知何时,八岁的宁武泰已经是一个小大人模样,倚在门口,手上拎着特意为他量身订做的小弓箭,红朴朴的脸蛋上还淌着大大的汗珠儿,显示着他刚在骄阳下进行了射箭练习。
这是宁武泰最喜欢的运动,常常拿着小弓箭在绮雪面前炫耀。这种骑马射箭的运动但凡八旗子弟都要作为生活的一部分,除了锻炼身体,还要作为清兵入关八旗子弟马上打天下的艰苦传承,以免在繁华奢靡的物质生活中渐渐消蚀掉骨子里的民族血性。
绮雪明白清朝自皇太极以后的每代皇帝心里的担忧,确实是,在后来的年岁里,特别是在慈禧那个时期八旗子弟哪还有作战奋勇的血性,只一昧的沉浸在声色犬马中,拿不起弓箭骑不动马,再不复英勇,令人唏嘘。
钮祜禄氏属于上三旗,也可说是出身高贵,从艰辛生活中熬过来的恭阿拉深知什么本事都没有将无法在旗人中立足。因此对子女的教育比起别人家也异常严格得多,有空闲的时候甚至会亲自对宁武泰和绮雪的识字、射箭、骑马进行指导。
绮雪是喜欢体验一下射箭骑马的飒爽英姿,可惜自有一次从小马身上摔下来后,她就再也不敢骑。至于射箭,实在是她没天赋,否则她上辈子早拿奥运冠军了。偏偏就这两样小问题,却成了宁武泰在她面前炫耀的资本,每次射箭骑马,宁武泰都会不厌其烦的一副嚷着哥哥要保护妹妹的姿态。
幸亏父母疼她,从她摔下马后,没有再逼迫她学骑马,射箭也是凑名额,能不能射中,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女孩儿最主要的是会针黹、会识几个字,能做到德言容工,就是极好极好的女子了。”海佳氏的这句话,得到了恭阿拉的高度赞赏,再过几年就到选秀年龄,说不定哪时宫里就会选秀,自然得好好的教育,不指望给家里增添门楣,至少能保家里平安无事才好。
宁武泰见绮雪不吭声,又再道:“放心,哥哥本事高,一定能教你射中耙子。”
绮雪瞅了他一眼,“你射中耙子了?”
宁武泰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挺了挺小胸脯,骄傲地说:“谙达说只要我再多练几次,一定能射中。”
嗯,不错,还知道羞耻,不至于睁眼说瞎话。绮雪打算赏他个面子,陪他去院子里玩一玩,反正刚才写字学习也有些累了,该做适当的体育运动。
大概是因为绮雪在旁边,宁武泰的表现比刚才好多了,居然在第三箭射中了耙子,虽然险险的射在耙边上。
“哥哥真棒!”绮雪真心的欢呼。小孩子需要适当的赞美,何况宁武泰这家伙真的比平时表现不错。
“妹妹,该你射箭啦。”宁武泰得意的在耙子那转了几圈后,又小跑着跑回绮雪面前,把小弓箭递给她。
“好啊。”绮雪微笑着接过弓箭,努力的拉弓,再拉弓,瞄准耙心,正要放箭……突然宁武泰在她耳边一声大叫,绮雪受了惊吓,小银箭落地,弓簧大力地反弹震在绮雪右手虎口上,划出长长的口子。
不止生疼,还血流不止。绮雪不敢相信刚刚还夸赞的宁武泰会这样整她,小小的身体实在承受不了这疼痛,再加上心里委屈,眼泪开始在眶里转动。
在绮雪心里,一直都下意识的保持着21世纪青年的成熟思想,纵使身体还是年幼孩童,也在平时克己守礼的表现出懂事成熟的一面。原本她想尽量的忍着疼,毕竟宁武泰是真正的小孩,她作为大人怎么也不该跟他认真。
可是,如果不乘机会教训这个横五横六的家伙一顿,只怕以后还会被他欺负。
毫无异兆的,绮雪大声哭了起来。
一旁侍候的谙达丫鬟小厮们,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吓得惊慌失措。宁武泰也没想到只是大喊一声会让绮雪受伤,一开始见绮雪没哭,还以为她没什么事,就只是破了点皮。哪知绮雪不止哭,还越哭越大声,吓得他不敢再动,傻傻的看着绮雪哭。
早有丫鬟奔到前院去通报,彼时恩师汪承霈承蒙圣恩告老还乡,即将返回安徽休宁怡养天年,恭阿拉感激恩师多年照顾,特在家设席送行。一向与汪承霈交好的刘墉闻听,连忙赶来送行。三人正在前院叙旧作别,听到丫鬟禀报,恭阿拉急得站起来,连忙吩咐快去请大夫。
汪承霈只见过绮雪一面,见恭阿拉如此着急,便推荐刘墉,只说先让他去看看,再等大夫来。
原来那刘墉除了才学渊博,医书方面也有涉及。恭阿拉并见刘墉官阶比他高,竟肯给小女治伤,感激不尽,当即搀扶着恩师,带着刘墉往后院赶去。到时,海佳氏早已在那抱着还在大哭的绮雪,慌慌忙忙的拿手绢给绮雪包扎伤口。
恭阿拉见绮雪的伤口甚大,流血又多,心里疼惜,哪里还顾及汪承霈和刘墉在场,大声怒问是怎么回事?
那谙达哪敢隐瞒,还没说完,恭阿拉就命人拿板子,说要狠狠的责打宁武泰。恭阿拉的愤怒,除了海佳氏,谁都看不懂何以如此跟一个小孩子认真。实因绮雪出生的那一年病痛甚多,差点没有活下来,较之绮雪聪明乖巧,对父母又懂事孝顺,故而恭阿拉对她也异常疼爱。
见小厮真把长凳大板拿来了,母亲的眼里早已是泪水盈眶,却不知是心疼她还是舍不得儿子挨打。
“阿玛,您真要打孩儿吗?”宁武泰被按在长凳上,吓得也开始大哭。
“老爷,宁武泰一定不是故意的,他年纪小,禁不得打呀。”海佳氏一心分成两瓣,既恨宁武泰害绮雪受伤,又不舍得儿子小小身体挨板子受苦。
刘墉也在一旁相劝,可恭阿拉怒火上来,哪里刹得住,只想先打了这逆子再说。
就在小厮高举板子堪堪的要打下来时,绮雪忍着疼开口了:“阿玛,跟哥哥无关,是小雪力气不够自己伤到自己。别打哥哥。”
稚嫩的声音甫一出,不止海佳氏,连宁武泰也忘记了哭。恭阿拉实没想到绮雪竟然会替宁武泰求情,他怔愣之际,刘墉适时道:“恭大人,还是先给小格格治伤吧。”
恭阿拉恍然,连忙让海佳氏将绮雪受伤的手递给刘墉看。大伙儿都关心绮雪的伤势,见恭阿拉没说要再打宁武泰了,乐得不得罪小主人,放开宁武泰,一起候在一边看刘墉诊治。
刘墉粗略地看了下伤口,细口子划得是挺深的,这孩子表现得很坚强,疼痛下还能替哥哥开脱,将罪责揽上身,小姑娘品性不错。刘墉在心里大赞。
待恭阿拉亲自抱绮雪回房,刘墉早已让海佳氏发话,让丫鬟烧水,准备布条,又写下方子让小厮去药铺抓药。
绮雪就只坐在恭阿拉的怀里,静静地看着刘墉忙活。经过这一会儿功夫,她已能忍受疼痛了,再加上宁武泰满脸愧疚的样子,她心里又有些不忍。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受个伤能惹来那么多人的关心,居然还见到了历史上的人物,好难得呀,给她治伤的可是顶顶大名的罗锅子。
“还疼吗?”包扎完毕,刘墉笑着问。
绮雪点点头,说:“谢谢刘大人,已经没那么疼了。”
刘墉再次惊奇,感叹地对恭阿拉说:“你这闺女教养有方,令人羡慕。”
呃……这不是常说的要有礼貌嘛。要是可以,她才不想这么生疏,多想表现出对历史名人的涛涛敬仰之情呀。
另一边,恭阿拉见绮雪在官位比自己大的刘墉前给自己挣脸,不禁有些得意,谦虚之余,看绮雪的目光愈发的满意。
绮雪只能在心里干笑两声,继续矜持地做着佐领之女该有的礼貌。
却不知这样的一个端庄礼貌,竟无形中将她推进到一生都不愿掺合的紫禁皇城。
一心想要做个平凡的老百姓,过普普通通的日子,远离波谲暗涌的宫廷斗争。还没来得及应对和准备,咸福宫的首领太监海公公已高喊着“懿旨到——”,带着两名小太监,大摇大摆的闯进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