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世花Ⅰ·初始之地》尹桃蹊

27、chapter27

　　押送囚车的骑兵尽心尽责，生怕途中突发事端，便夜以继日的赶路，飞车快马，仅用两天时间横跨半个弗洛戈抵达圣书城。

　　女王惬意的倚在扶手椅里，一边享受着鲜嫩多汁的小牛排，一边听国王评议院的几位大臣汇报政务。当法务大臣说到伯爵已经被秘密押送进圣书城时，她只是稍微抬了抬眼，便下令让骑兵将西亚押进大牢等候裁决。

　　法务大臣愣了愣。

　　连审都没审，一个“等候裁决”，就直接定了伯爵的罪？

　　几位胡子花白的老大臣互相看了几眼，其中一位最德高望重的刚开口：“这个——”，

　　话未说到一半，却被女王轻飘飘打断：“这些年我的身体不太好，菲尼克斯大公给我出了个主意。他说不如让萨切提前继承王位。”

　　这意思是说：你们看，菲尼克斯那老家伙都开始插手新王即位的事了，别忘了他是西亚伯爵的老丈人！

　　有些位高权重的人从来都不会好好说话，他们的话你得反着听。刚好菲尼克斯大公就是其中一个。

　　老大臣昏花的眼珠晃了晃，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把嘴紧紧闭上。无论伯爵和大公怎样貌合神离，此时此刻，他们依旧是连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新王即位，两方若拧成一股劲，弗洛戈必乱。

　　＊＊＊

　　西亚倚着干草堆，对铁栏外一脸苦大仇深的戴里克笑道：“我发现最近和牢房很有缘，仔细算一下，艾塞城美酒城再加圣书城，三处牢房都让我住了个遍。”

　　戴里克心里不太爽快，西亚被仓促的抓进监狱，也有他消息闭塞办事不力的责任。

　　“你在魔法廷也顶着这幅便秘表情吗？”西亚好整以暇的对戴里克说：“别纠结了，不是你的错。女王这次很雷厉风行啊，这手段不像她。”

　　“我去查。”戴里克语气沉重。

　　“我这次入狱就像一个风向标，评议院的老狐狸们都在观望这股风从哪里吹，接下来你们行事肯定会遇到诸多搪塞阻挠，这期间尤其注意，别被人挑着错处。尤其是早对鹰党颇有微词的萨切亲王那一方。”

　　圣书城的势力根结丛生，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处于下风的鹰党目前只能低调再低调。

　　“我明白。”戴里克点头。

　　“那几个劫囚车的刺客，你也不用查了。”西亚手指敲了敲地砖：“在人鱼海看到那个人之后，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是菲尼克斯大公的部下。还有美酒城城主，你们多费心留意一下，等此间事了，好好查一查他的背景。”

　　“是。”

　　“把我蒙冤入狱的消息传播出去，知道这件事的普通民众越多越好。”西亚一笑森然：“这群安逸太久的贵族老爷们许是忘了民心为何物，是该提醒提醒他们了。”

　　戴里克走出监狱时，对囚犯看守悄悄点了点头。看守身旁，还有一个中了沉睡咒语的同僚。

　　此时，同样倚着干草堆的丝诺忽然抬头。电光烁烁，映亮灰暗天际，穹顶之上，轰然雷响，云层翻涌。

　　风雨将至。

　　“要变天了啊。”

　　当夜，帝国无上尊贵却不幸落狱的伯爵发觉自己的面包被下了毒。下毒者是监狱的一名看守，看守见事情败露后畏罪自杀，光明神殿的骑士却在他尸体上搜出烧成半截的残信，信瓤意味不明，信封上却有一个标志性的火鹤花形火漆。

　　不待天亮，圣书城居民当中就刮起了一阵“风”。

　　王权昏聩，“长城”蒙冤，城民奔走相告，请愿者络绎不绝。

　　一大早，女王城堡中就传出一阵“劈啦啪啦”摔盘子的声音。后来不知见了什么人，城堡里消停了，广场的告示牌却贴出一系列西亚·安尔维斯伯爵卖国通敌和刺杀萨切亲王的证据。

　　证据确之凿凿，一时间万众哗然。

　　“那些东西，你给女王送去了吗？”菲尼克斯大公坐在自家城堡里，下首便是蒂尔·芙萝拉。

　　“送去了，现在已经挂在广场上了吧。”蒂尔笑道，眼神晦暗不明。

　　圣书城的居民中几乎有一半并不相信所谓的“证据”，他们联名要求评议院和光明神殿对西亚进行众审。所谓众审，顾名思义，就是当众审判，被告人由群众进行判决，超过三分之二的城民认为无罪，被告人将会被无条件释放。西亚原本目的就在于此，如果进行众审，以他的群众基础，再溜一“悲愤沉默”圈，露下“情真意切”脸，必然会无罪释放。然而女王却不知听了谁的进言，没和评议院商量就私自修改历法，驳回了群众的联名请愿。

　　弗洛戈的子民们都很有维护自身权利的意识，历法被随意改动，被改动的还是最得民意的律条，面对如此霸权统治，群情那是相当地激愤，圣书城那是相当地沸腾。西亚落狱第三天，抗议游|行此起彼伏，女王面对众人口诛笔伐，心情那是相当地不美丽。

　　国王评议院顶不住群众压力要释放西亚时，女王设宴邀众臣共商国是，却在筵后将这些国之肱股软禁，就连大臣们的家人，也被军队看守起来。

　　她老人家歇斯底里的下令光明神殿骑兵镇压群众游|行，骑兵们愣了愣，表情一个个都很精彩。神殿骑士的职责是保护家园，他们的勇气果敢是用来对付敌人的。将武器对准手无寸铁的平民，违背了他们内心的誓言和荣耀。

　　眼见圣书城局势即将控制不住，萨切亲王临危受命，第一军团上将职由虚衔变实衔，军队铁血镇压下，激愤的群情终于偃息在西亚落狱的第七日。

　　第八日，火鹤花广场处死了七个人，其中六个是民众游|行的组织者；还有一个，是位耿直的中立派老臣，他在筵席上怒斥女王，之后被冠以藐视王权的罪行，枭首！头颅滚地，这七人的血液渗进广场石砖的缝隙，与圣书城的泥土化为一体。那血的颜色鲜红灼目，让人想起弗洛戈国旗上张扬浓烈的火鹤花。

　　热血不变，薪火相传。

　　此时的圣书城表面沉默，却如充斥太多压力的气球，就待某一天，嘭的一声。

　　炸开！

　　同样是第八日，丝诺和夏延抵达圣书城。

　　＊＊＊

　　两人均披着一身低调的斗篷，城门处的卫兵挨个查进城者身份时，夏延轻松掏出两张身份证明，卫兵没有任何怀疑的放她们两个进城。

　　“做杀手的，哪个没有十个以上的假身份。”面对丝诺的疑问，夏延冷笑：“不然我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圣书城无疑是一个很美的城市，这一点从城门处便可窥得一二。清澈的护城河围绕在城墙外，防御工事齐全；从城门向里望去，高立的尖顶塔楼、巍峨的城堡、精美的喷泉石像……

　　作为弗洛戈的政治文化中心，这个城市的每一块地砖每一面石墙都传承了上百年，走在城内的每一步，都是走在厚重的文化底蕴里。弗洛戈的民风也如这座中心之城般，庄严而沉稳，这与其重视传学和教育的国策密切相关。西大陆著名学府、万千莘莘学子梦想中的圣书学校，便坐落在这座城市，甚至圣书城这个名字，都是根据这座著名学府而命名。

　　然而走在圣书城的林荫道中，丝诺却丝毫感受不到夏延口中那个恢宏大气的圣书城。她眼前的这座城市，反而充斥着紧张、不安、焦虑和惶恐。城中巡逻的不是神殿骑兵，而是军队。路上偶有行人经过，也是脚步匆匆头也不抬。

　　“看来这几天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夏延挑眉，“走，我先带你去一个能收集情报的地方。”

　　她带着丝诺偏离大道，在小巷子里拐来拐去，最后在停在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面前。夏延掏出一枚金币扔给乞丐，金币不是刻着匕首标志的“一诺千金”，而是西大陆的流通货币。闭目养神的乞丐懒洋洋睁开一只眼睛，似乎在辨认金币真假，随即他挪动身子，让开屁股底下坐着的石砖。

　　夏延掀开石砖，朝丝诺招了招手。

　　石砖下是一个密道，密道斜坡向下，起初很窄，就连丝诺也必须弯腰钻进去。黑暗中的石壁阴湿滑腻，生满青苔，四处充斥着腐败发霉的气味。渐渐，视野逐渐开阔，微弱的光不知从哪里透过来，两人也能直起身走路。

　　“滴答——”

　　什么液体落在丝诺鼻尖，她伸手一摸，竟是红的！

　　夏延脸色不太好。“怎么又是这条路？”她嘟囔一声，转首对丝诺说：“没事，上面有个皇室屠宰场，专门给女王提供肉食。”

　　明明这句话听上去没什么问题，可丝诺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知走出多远，前方隐隐传来此起彼伏的人声和叫卖声。当丝诺踏出密道最后一步，亮如白日的火光和沸腾的热闹朝她扑面而来。

　　“欢迎来到地下城。”

　　夏延斜倚着石壁，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