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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冉青儿这回是真的病到再不能出门了,也不知是受了风寒还是怎么,高热几天不退,整日在床上打着哆嗦,说着胡话。
      芦荟整日守在冉青儿的床前,坐着无事可做,便会想起小芸的死,又想到使小姐病倒的原因自己也有份儿,便难过的落下泪来。
      落到睡着的冉青儿的耳畔便成了小芸的哭声,缠缠/绵绵,间或凄厉入骨,将她惊出一身冷汗。

      芦荟听见冉青儿模模糊糊的叫了声小芸,一时间心中更是难过。这边小姐病着,那厢小芸却已是下葬了;大夫又开了几副药,那些治眼睛的古怪偏方是是不能再用了,饶是如此,熬药的小黎也是忙了团团转。
      快过年的光景,家里的麻烦事却是一桩桩连着不停。兰宛怀了孕,小姐又病了,夫人为了家里的事,没有一刻闲着,也不能常常来看小姐,只有自己陪在小姐身边……
      正想着,小黎又送了药来。芦荟赶忙擦了眼睛。
      小黎见冉青儿睡着,端着药立在床前,看着有些迟疑该不该叫醒她。
      冉青儿这几天难伺候的紧,往常送了药便会乖乖喝下,如今药也不肯喝,无论谁来看她都是爱答不理。
      昨天小黎来送药时芦荟恰好不在,小黎怕药凉了减了药性,便自己端了药给冉青儿。哪知冉青儿竟打翻了药碗,那一碗浓稠苦腥的药便泼了小黎一身。
      家里的人都觉着古怪,不知向来乖顺的冉青儿发什么小姐脾气。夫人满心后悔不该告诉她小芸的事,却也莫名松了一口气。先前刚患了眼疾那阵子,冉青儿没哭也没闹,冷静的让人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哪处不妥,如今闹脾气倒像是个有血有肉的真人儿了。
      老爷心里有着愧,也就随她去。只剩下那兰宛气的牙根直痒,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说了几句,反倒惹得老爷跟自己发了火;如今家里上上下下,倒真围着冉青儿转了。心里也就含了几分恨。

      昨天那药泼在身上,虽说不是滚烫,仍是烫红一层皮。况且小黎身上的药味怎么洗也洗不掉,被大家笑话了一通。
      芦荟昨日亲见了小黎洗衣洗的辛苦,心下有几分同情,便让小黎将药搁在桌上,待小姐醒来,若是凉了,自有她去热。
      小黎依话将碗放了,却并不走。兀自站在窗前打量着床上的人儿。冉青儿睡着了的容颜很安静,就像前阵子一样,像个没有感情的娃娃。
      末了叹息:“还是瓷娃娃好呢,真人儿未免太厉害了些。”
      芦荟听了她这么说,瞪了她一眼便要去伸手打他:“话不许乱说。”小黎轻轻巧巧便闪开了,芦荟作势要去追,小黎只是笑。正嬉闹着,却听得冉青儿轻轻一句:“瓷娃娃?”

      冉青儿在小黎进门时便已渐渐醒了,她向来睡不安稳,自看不见后更是如此。听见小黎那句话时她神智还模糊着,不知是梦是真实。梦里天光未明,她远远的听见小芸抹着泪,她想要走近看看,却无论如何化不开这片黑暗,好像里面还含着什么别的东西,要吞噬她一般。忽而小芸又站在了她身边,冷冷的看着她,眼睛里像含着霜雪。小芸为什么要这么看我……不要这样看我!我没有害你……
      她叫了一声小芸,却看见一切事物应声消失。天地一片混沌,她就在这片混沌中木木的坐着,直到一切一片黑暗。“瓷娃娃?”倒是形容贴切的很呢。恍惚间便念出了声。
      忽然她听见在这片安静中甚是突兀的声音:“小姐莫要生气……小黎不过玩笑罢了。”
      小黎嗫嚅着说了几句,忽然想起桌上的药来:“小姐,该喝药了。”她正要伸手去端药,却被一旁的芦荟抢了去:“还是我来吧。”
      小姐今日的心情不知是好是坏,小丫鬟若再被泼一身药,想来该哭鼻子了。
      冉青儿确是不想喝那药,她有些赌气的想,就这样死了便好了,死了一了百了,她也再不用忧怕于那些不可说的秘密,小芸也是因了她才死的罢,那么死了又有什么呢?
      昨日她这般昏昏沉沉的想着,便将那面前的碗推了开去,力道大的她自己都有些吃惊。随即便听见小黎的惊叫声,药碗落地摔成了几片。那尖锐的响声吓了她一跳。
      平日里她待人温和,从未这样过,一时间也不知该说句什么,僵了半响,便敛了表情躺回到床榻上,再不理会身后的响动。
      后来回想,那一碗药该是全扣在了小黎身上吧。小黎比起芦荟来,还只是个小孩子啊。冉青儿心里的歉便又多了几分。于是那日随后送来的药,她便乖乖喝了;今日她皱了眉,仍是将那一碗苦药喝下。
      小黎在一旁站着,不知该走该留。冉青儿喝完了药,踌躇了一会儿,终是开口道:“昨日是我不该,你……可还无事?”
      芦荟素来知晓冉青儿是个好脾气的,就算如此,还是微微吃惊的张了嘴巴,更别说是小黎了。她一瞬间睁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置信,冉青儿不问她乱说话之“罪”,反倒来向她道歉,她可真是惶恐了。开口竟有些结巴:“没,没事了。”
      “那便好。”冉青儿心里一安,听着他的声音,忽而心念一动,
      “小黎,你可识字么?”
      冉青儿本只是随口一问,哪知小丫鬟真点了头 :“识得。”拿过一本《论语》来读 ,虽然有些磕绊,可比芦荟读的要好的多了去了。又拿给她一本《诗经》,小丫鬟挑挑拣拣,竟选了一段王风来读:“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
      小黎的声音在耳畔低低的绕着,倒真有几分其中味道。冉青儿听着竟真的想出了一副春风十里,荠麦青青,废池乔木,犹厌言兵的景象。只是想着自己再不能看见这世间的一切,稍霁的心情又笼了几分阴云。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今日的天也是灰沉沉的,像是要下雪。饶是如此,冉青儿也感觉精神好了许多,不再似前几日那般困倦昏沉,想来是那药终于起了作用。
      小黎见冉青儿闭着眼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不禁有几分急:她还得回去煎药忙活呢。小姐这是……睡着了?
      “小黎,你……为何会识字?”冉青儿忽然发问,她有些好奇,虽说她也识得文字,可毕竟像她这样出身的人在少数。况且小黎会来家里做工,想必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这样出身的人,男子识字的都很少,更别说是女孩了。
      小黎没有想到冉青儿会忽然问她,一时间在一旁支支吾吾,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大概来:“就是小时候……爹爹,啊不,是隔壁的书房先生……他很喜欢我,所以才教了我…”
      一边芦荟也起了疑心:“却不听得这县内那个教书先生会喜欢女孩?”从前她还在家的时候,总听得隔壁那富人家孩子说教书先生最讨厌女孩子,难不成这小小冉县还有几个先生?
      小黎言语倒是有序了起来:“其实不瞒小姐,我家在冉县的临县,秋收的时候,收成全交了税,娘一时想不开投了水,爹下去救,结果……结果……”小黎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再也说不下去 。连芦荟的眼圈也有几分泛红,那疑惑也被忘了干净。
      冉青儿一时心下也有些不忍,怪自己不该又揭了人的伤疤:“小黎……你可还有事要做?”
      小黎像是忍了泪:“还要去煎药。”
      冉青儿便也不再留她,让她去了。
      一时屋中气氛有些沉闷,屋外的天好像也更加阴沉了几分。
      冉青儿独坐想着什么,忽而又转头问芦荟:“你知道小黎是怎样招进家里的么?”
      芦荟平日里常常与丫鬟们闲话,对这倒是清楚的很:“好像是十多天前,管家清晨出门时,她就缩在门边,天寒地冻的就穿了件破烂棉袄,看见管家出来就问用不用人。她也就是十一二的年纪,管家看着可怜才把她招了进来……”
      冉青儿听得认真,芦荟的心中却有些想法又冒了出来。看着冉青儿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带了些怜悯,也不好发难,便抿紧了嘴在一旁站着,心里的疑虑如迷雾般翻滚蔓延。
      一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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