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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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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把那本《陌生女人的来信》给我看看吗?”
这个年轻老板愣了下,思索片刻:“店里有精装版的,看起来更方便,干嘛非看这个?”
“这几个字写的漂亮,想仔细观瞻。”
“小姐好眼光,时下会写毛笔字的越来越少了,请问贵姓?”
“免贵姓唐。”
老板顿时眉开眼笑:“哎呀,小姐好缘分,老板一早吩咐,要先夸字写的好,再姓唐的女士才能看呢,我在这里四年,您是第三个,真不容易。”
原来不是老板是店主,琬心思涌动,问道:“你们老板可姓赵?”
“对对,他姓赵,我也姓赵,当年这里招聘店主,我没学历没经验,老板一听我姓赵……”
唐琬没听他继续说,找了张椅子坐下,翻开册子开始看。这里面的字是都她写的,毛笔小楷。那时候恰逢赵怀信二十二岁生日,她苦苦思索生日礼物,见他一个故事看几十遍也不厌烦,就动了给他手抄一份的想法。
实际是她的书法并不好,为了这个册子送得出手,她求着父亲苦练三个月书法。
生日礼物送出手的时候,已经是春节礼物。
翻了两页,看见书签,书签上印着一个两颗心合在一起的印章,印章是赵怀信亲手刻出来,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唐琬看完整本小册子,里面的几个别字字迹已经模糊,她已经能想到她指着这些别字笑话自己的样子。心里暖暖的,里面充满了力量决心——一定要见他,无论他冷漠还是愤怒,都要把当初没说出口的话全部讲给他听!
书吧冷清的厉害,唐琬待到下午三点,这里除了她,只又来了一个客人,是个年轻小巧的女孩子。似是常客,和店主一起聊拍成电视剧的小说,两人言辞之犀利幽默,即使唐琬没看过小说,也听得直乐。
“呀,老板回来了!”店主突然喊了一声。
唐琬一下站起来,还没挪步,那个女孩风也似的跑出去,店主招呼:“唐小姐要走了,本店看过这本书的都免费,不用破费。”
唐琬从门口看出去,女孩出去的急,心思急切到连雨伞都丢在柜台上来不及理会,丝毫不顾自己安全冲进男人的怀抱。
赵怀信举着一把透明印着蓝天白云的伞,女孩子的动作突然,他在突然的冲击之下不小心掉了伞,就算如此,他还是稳稳的接住了女孩子。
“慢点,摔到了怎么办?”
……被推开的门弹回来,又来回动了几下才彻底关住,女孩说了什么一点都没听见,猜一猜,无非是些没营养却甜蜜的话。
唐琬静静的看着女孩子笑着,笑容娇憨,灿烂明媚,即使是阴沉沉的雨天,也能温暖人心。
“Yoyooooo,每次见面都要秀幸福,烧死烧死烧死。”店主絮絮叨叨的说起来:“这个女孩姓汤,当年央着看你看过的小册子,我说不行,她就找到老板死缠烂打,后来就这样了。”
唐琬不忍再听,一腔沸腾的真情似被扔进了南极的冰天雪地,彻骨的寒意真情外边冻起来,芯里还在沸腾膨胀,她整个人像要炸开,见赵怀信为两人撑起伞,伞面朝女孩倾斜,慢慢走远,一个挺拔,一个娇小,郎才女貌,天造地设,越看越冷,冰层越封越厚,她渐渐失了挣扎的力气,店主见她没打伞,连忙唤住她,递给她一把伞——
走进雨里撑开伞,雨滴落在伞面上发出有节奏的滴答声,伞和赵怀信手里的一样,透明雨布的上蓝天白云悠然写意。
回忆再次不期而至,她在一本杂志不起眼的角落看见这把伞,无论如何自己也要买一把,两人便一条街一条街的搜索,找了整整一周也不见一样的,好友顾琇莹知道了,狠狠讥讽她一顿,当下从网上搜出来无数店家。
雨渐渐小了,唐琬打着伞毫无目的慢慢往前走,她细致入微的回忆今天见到赵怀信的每一个细节。岁月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深刻的痕迹,他还是老样子,只是更会玩了。
以往,他对女孩子连眼神也懒得给一个,现在总算知道敷衍一下了……
他到底也没彻底放下自己,要不就不会盘下一个一直亏本的书吧,把两人的回忆挂在店里最醒目的地方。
可是,这又如何,到底新人代替了旧人,迟早有一日,新的美好甜蜜记忆会掩埋替代曾经的美好。
唐琬一遍遍梳理那段最不愿回首的时光,试图站在多年后阅历见识渐渐丰富的角度,盘活那场满盘皆输的棋,在想像里自欺欺人的完满一回,以给此时的自己一点慰藉。
苦苦思索一无所获,唐琬只能苦笑。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阵强风吹来,唐琬没把伞拿稳,伞便被风带走了。唐琬愣愣的站着,望眼都是高楼大厦,灰蒙蒙的天空让眼里的景色更加灰暗,路面汽车川流不息,路边人来人往,红绿灯和路边多姿多彩的姑娘装点了景色,伞被风带着还在空中打了个转,停下来已经到马路的另一边。
“唐小姐,在这里遇见你,真巧?”
唐琬回过神:“宋先生,你也在这里。”随即意识到自己有多狼狈,尴尬的侧过脸。
宋枢走近唐琬把她也纳入自己雨伞的保护范围,也不点破她的狼狈,不经意道:“听说过文氏效应吗,两座大楼之间瞬间风力能达到台风级别,你的伞就是这么被吹走的。”他的声音温和,态度自然,唐琬莫名的感动。
宋枢是唐琬在回国飞机上遇见的,为人坦率热诚,和Abel非常合得来,一路上没少帮忙。她打起精神笑了一下:“抱歉,这么狼狈,一点没想到会碰到认识的人……”
宋枢也不追究她是否意有所指,轻轻说了句:“我们过马路去找你的伞吧。”
话音才落,一个过路忘带伞的人捡起那把伞四处望了望,随即打在自己头顶。
宋枢愣了一下,随即咬牙切齿:“我说,这什么人啊……”
“算了,这伞是刚才吃饭别人送的,就当转送给他。”
唐琬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不知觉走了挺远,灰蒙蒙的阴雨天遮蔽了本就不好的方向感,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宋枢贴心问她:“你这是去哪里?”
“火车站,我要回江临。”
“哎哟,这可巧了,我也正要回去,我带你一程?”
一路上两人断断续续的聊,宋枢的话题总是围绕着孩子,不停的夸Abel,又漂亮又乖,非常聪明,教养太好,再以Abel为中心不动声色把唐琬从头到脚夸了一遍。
到收费站,车缓缓停下来,宋枢突然问:“Abel肯定更像他爸爸,跟你一点都不像。”
唐琬看了宋枢一眼,也没瞒着:“他是我朋友的遗孤,她意外去世,我就带着他了。”
他的妈妈陈子盈,是唐琬在纽约最好的朋友。
说起Abel的身世,唐琬突然想到很多事,她自己生来没孩子缘,从小时候就不愿和同龄的孩子走太近,觉得他们自私蛮横不说,还容易哭;再长大一点,她只要多看某个小孩一眼,那孩子就要哇哇大哭,屡试不爽,这种事情遇到的多了,她看见小孩都是绕着走。
因此,子盈还在世时,两人一点都不亲,Abel刚会爬,爬的轨迹都要绕开唐琬……,那时候,小孩白白胖胖,活泼好动,特爱笑,几乎不哭。
Abel两岁时,子盈不幸遇上车祸,两个人不得已相依为命,从那时起,他就一天天瘦下来,变得不爱说话。唐琬自知没带孩子的经验,因此找了一堆育儿专家,有相关经验的佣人,但是都不管用。她一直以为这是孩子突然失去母亲留下心理创伤。
这几天她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Abel和第一次见得宋枢,只见过几次的父亲都很亲,笑得灿烂,哭的也响亮。
想的越多,愧疚积累的越多,又阴又沉,简直不能呼吸。
唐琬把窗户打开一条缝,让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很凉,还有溅进来的雨丝,汽车正好经过一片葱郁的丘陵,树木繁茂,生机勃勃。
她想的入神,一点没注意到宋枢听到她的答案后狂喜、得意、又欣慰的样子。
剩下的路唐琬睡着就走完了,醒来时刚好到临江地界,两人客气一番,宋枢直接把唐琬送到了家门口。
离开之前,宋枢突然问:“今天发生什么了,这么不开心?”
唐琬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滑稽的耸了耸肩,笑着敷衍:“尝到冲动、背叛的恶果,……这样?”
宋枢一乐,当下赞叹:“好!”
唐琬……
宋枢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补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而且,世上佳木千千万,何必独恋一棵。”
雨已经停了,太阳危危悬在天边,密实的乌云压着阳光,最近的那部分被染上瑰丽的色彩,大抵是宋枢长了一张方正可靠的脸,又得Abel喜欢信任,唐琬不疑有他,约了以后吃饭道谢才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