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棹有凤》嘉露

6、楚老将军

　　第一次见楚徊的爷爷，说不忐忑那是不可能的。我努力地想要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然而，楚老将军对我却殊无好感，寒暄了几句，把楚徊训斥了两句，就把我“请”出来了。

　　想想也对，在他看来，我就是一个不知守礼的娇贵公主罢了。楚徊冲我无奈地笑笑——爷爷这两天情绪不佳。

　　也对，前几日战将军获罪问斩，作为昔年旧友，老爷子自然是没什么心情再来招呼我了。

　　然而，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恐怕关于“明凤公主公然与男子驾车同游”之类的传言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好吧，我承认，这都是真的，不过为什么我与楚徊乘车同游这件事说起来却比做起来更暧昧百倍呢？大概这就是语言的威力了。

　　楚徊说他爷爷是个爽朗明理的人，让我不必拘束，也不必行那多礼数，显得见外了。我见老人家精神矍铄，倒也能看出几分当年的豪气来，然而老爷子见我没有以公主之礼前来拜会，反倒脸一黑，可见，我的“不守规矩”的形象是越发坚固了。

　　我只有暗自苦笑。

　　楚徊呐呐道：“爷爷平常，不是这样的……”他马上要赴边境去了，自然是希望我能与老爷子有一个和睦的开端。

　　我知道最难过的怕不是我，也不是老爷子，而是他，毕竟，他也不希望自己唯一的亲人对我如此不待见。

　　“没事的……”我也回他一笑，“老将军精神很好呢！……况且，我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气馁的人啊……”

　　想起他中气十足地训斥楚徊“不懂礼数”，倒也是让人莞尔。可以想见，楚徊的性子，是怎么被熏陶出来的了。

　　楚徊终于也舒心地笑了。对嘛，这才像他，那意气风发的样子，仿佛什么也难不倒，什么也不用担心的样子，才是我认识的楚徊啊。

　　能让楚大将军愁眉苦脸的，恐怕没几个人吧，想到这，心情豁然开朗。

　　“对了，你后日出发吗？”不过想到马上又要有好一阵子不见他，又有点失落。

　　“是，可能还要安抚战将军的旧部。”他也露出沉重之色。

　　战鸣是东棹的边关重将，前几日居然被发现与北离有勾，故而被问罪。然而，他的威望一向颇高，事情一出，自然有许多人不相信，但奇怪的是那证据确凿，并且连夜加急送往了京师要部，据说，连父皇那里，都一早知道了消息——不由人不信。

　　由羁押，到受审，问斩，竟是畅通无阻，让人求情都来不及。据说，那战夫人一早知道消息，就已经畏罪自尽了，而唯一的女儿却生死不明，不知所踪。

　　此番楚徊就是要去往边关接替战鸣留下的军务。他自然不是主将，还要跟着王师王将军一同去。

　　说起这个王将军，我倒也小有所闻，说起来还是我的某个亲戚呢——母后就姓王。我想，这次派楚徊去，主要还是起安抚的作用吧——谁让战鸣当年还是楚老将军一手提拔的呢。

　　就这样，楚徊一走，我马上过起了单纯的生活——每天数着还有几天能见到他。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宫里，唯一还能说上话的，就只有栖云公主了——自从其莲的事情之后，我发现，她不只性情温柔，许多见解也是我闻所未闻的——这就是生长在民间的好处吧。

　　那天，却听说楚老将军不顾身子年迈，长跪在宫外求见父皇。

　　父皇为什么不见他呢？还是没有人通禀？

　　我忙赶到那儿，见到的正是那天义正词严将我“请”出楚府的老爷子。不过他此刻身着将袍，倒是长跪的动作折损了些许气势。

　　“楚老将军……”一句话还没出口，就想起自己的身份来，还是不要上去找骂的好。

　　我转身到隐蔽处找了几个侍卫询问，他们竟说是母后的旨意，凡是替战家求情的事情，都不得惊动父皇。

　　“这什么逻辑？好吧，平时你们放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伶人进宫，倒是眼睛也不眨一下，现在一个东棹将军倒是要三跪九扣都不得入了！”我渐渐提高了声音。

　　“这个……公主恕罪，卑职确实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啊……我看你们是不把父皇放在眼里了！你们把父皇最敬重的臣子挡在门外……不知道父皇知道了会怎么想呢？”见他们仍是毫不动容，我笑了笑。

　　“这样吧，要么本宫现在就去禀告父皇，这就要委屈楚将军再跪一会儿了，不过到时候……母后虽然说战家求情的事情不得惊动父皇，可她也没有让你们就这么晾着楚老将军吧……”见他们已经听出了我的意思，有些紧张起来。

　　“请公主示下。”

　　“自然是先给楚老将军找张椅子，令人通禀父皇咯。”我笑笑——母后该不会怪我吧。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宫门侍卫多嘴，还是父皇说了什么，那天楚老将军回去的时候，碰见了我，居然对我说：“丫头，多谢。”

　　他叫我“丫头”哎！不是“公主”，也不是“江姑娘”——我第一次去的时候，他就这样叫我。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为战家的遗孤求情，父皇应允了不再通缉那位战姑娘，让他很是高兴，真是一个情绪化的老爷子啊……

　　再后来，虽然楚老将军还是时常对我摆出一副看不惯的样子来，我却还是很开心，毕竟，能有这样一个叫我“丫头”的老爷爷，真的很不容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