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棹有凤》嘉露

4、少年将军

　　正在我哭得抽抽答答的时候，一块帕子递到了眼前。

　　有人！我当时真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反应，东棹的明凤公主啊……一个人……在宫里……哭得昏天黑地……

　　我没有接那帕子，站起身，抬起头，努力想要恢复平静，然而，怎么样都是白费劲。

　　哪知那帕子还是固执地递在眼前。

　　“不用了，本宫……”一时不知该说“本宫”什么。才看清来人是进宫赴宴的一个副将，好像叫楚什么的，据说也是年轻有为——不过又是哪家庇荫的世家子弟罢了……

　　“殿下……没事了吧。”他喃喃道，又挠了挠头。

　　“本宫没事。将军不在宴上，却来此处为何？”终于平复语调，虽然还是有点哽塞，但我成功地直视着他。

　　“那个……啊……其实下官迷路了……”他不好意思地说道，有些尴尬地收回帕子。

　　我也不是故意要摆出一副公主的样子来压人的，见他也才不过弱冠之年，我放缓语气：“本宫领你回去吧。”

　　“对了，将军有要事回去吗？”

　　“不是的，只是……下官不喜热闹……”原来与我一样。

　　“将军杀过人吧？”突然想找人吵一架。

　　仿佛是没想到我竟会问这个问题，他愣了一下，说道：“一上战场，自然要奋勇杀敌……”

　　“很荣耀吗？将自己的功勋建在他人的尸体上！”对今晚的宴会，我是越来越没有好感了！

　　“不是的，下官不知公主为何会这样想，但下官知道，杀人乃为无奈之举，若是不杀一人，能保东棹国土安危，自然是最好的。”他正色道。

　　说得冠冕堂皇，国土安危？不就是保住我们这些人的权势利益吗？想到父皇，想到还在宴会作乐的那些人，连带着的，我对自己也生出了一股厌恶。

　　“是啊，本宫能保有这荣华富贵还要多谢将军呐……”

　　他惊讶地看着我，不知道我何来如此恶劣的语气。

　　“将军难道不觉得东棹的根已经烂了吗？”我微笑地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

　　却没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预想的厌恶，害怕或是惊讶之情。

　　“公主殿下！请慎言。”

　　“哦？怎么慎？难道将军没看到宴会上的嘴脸吗？你要保护的就是这些人呐……”不知是否刚才哭得太用力，我笑出泪来。

　　他看着我，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说道：“殿下，如果你的意思是，这个国家因为有了那些只知道享乐的权贵，所以已不值得我们拼死保护，那么我可以说，你错了！”

　　“因为我要保护的人，是更多的人，是那些你穷极一生也不会见到的人。我的部下有妻子儿女，他们为之而战斗，我们凯旋的时候，有那么多的人来欢迎我们，因为我们实实在在保护了他们，那些普通的老百姓，他们只是因为收成不用被敌兵抢去而高兴，不用担心家里会遭劫掠而安心睡觉……那么简单的人，却是那么善良的人，我要保护的是他们，他们才是东棹的根，而这根，我相信，是不会烂的。”

　　他直直地看进我的眼睛，我却说不出话来，那眼神，带着责备，却也带着安慰。我辨不清，只觉得心思一团乱麻。

　　“我……”那么多人……我穷极一生也不会见到的……那么多人……原来，自己才是最可耻的自怨自哀。

　　许多年以后，我仍会时常想起那一夜，想起他那时候清朗而镇定的眼神，我认识楚徊的第一天，正是我失去父皇的那一天，那一天，我虽然失去了父皇，却得到了一些当时我还意识不到的宝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