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里》猫儿小倩

1、第1章 回府

　　有两个小丫头站在二门儿上，看着守门儿的婆子随着树影儿远了几步，说话就出了声响，不再是互相使个眼色。那个长着杏核眼儿的道：“菱角啊，你说咱们还得等多久，这可是三伏天呐，热死我了。”菱角答到：“谁让咱们得罪了彩娟姐姐，才得了这么个倒霉活计。”菱角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儿，嗓子干的直冒烟，左右两只脚不停的交换，要不是有人看着，真想坐在地上歇歇。
　　树影下的两个婆子一边偷笑，一边瞟了几眼这两个十一、二岁的丫头，其中一个不屑的道：“平时就知道抓尖要强，这下卖不了乖了吧，哼，成天拿着鼻孔看咱们。”另一个附和道：“正院儿的那些小丫头们不都这样，一个个眼睛都长在脑门子上，哪儿看得见咱们辛苦。”
　　日头从正当间儿往西偏了偏，温度可一点儿没往下降，菱角甚至感觉地面开始烫脚，心里暗暗决定，可再不能参和一等丫头们斗法了，不是被当枪使，就是被当筏子扎。彩云姐姐也是，自己和小雅明明是为了她，现在都站了一个多时辰了，也没见个替换人，能喝口水也好啊，唉，真是跟错了人。
　　坐在马车中的严允媗也没好到哪去，汗水把里衣都快浸湿了，要不是因为年岁小，不用上脂粉的话，她现在肯定是个花猫脸，一下子又想起来以前上班，老板安排自己给公司聘的帅锅律师送文件去，真是帮忙创造机会啊，到了事务所的写字楼，电梯坏掉，楼梯爬28层，睫毛膏、眼线晕的一塌糊涂，偏偏自己还不晓得，微笑着进去，得到一张纸巾出来……真怀念有空调的日子啊。
　　允媗晃晃脑袋，把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出去，专心考虑当前的境况，这可真是有点尴尬。古人的婚姻制度比较吓人，女人在婆家没什么地位，一个不慎可能会被休离，可是，严允媗现在总算明白了，也有例外，比如自己的娘，正在和爹分居。没错，就是分居，而且允媗不知道原因，只知道，自己夹杂中间，很倒霉。
　　允媗的娘孙氏现在住在外祖家的庄子上，可见这个分居闹的挺严重，都跑回娘家了，虽然允媗深深的觉得她娘是为了避暑。爹呢，自然住在侯府，侯爷嘛，能住哪里。大哥和三哥也住在侯府，就是不常在家，不用认真读书的他们总是跑出去玩儿，美其名曰：历练，爹不管，还一直赞扬——好男儿志在四方，娘以前管，现在忙着分居，也不管了。大姐跟着祖母住在祖籍老宅，祖母每年春末回去，秋初启程回京，因为京城实在太热，祖母受不了，大姐从九岁就开始跟着祖母来来去去了。在严允媗看来，每个人都玩着他们自己想玩儿的，除了自己这个倒霉催的。
　　一个月前，允媗的娘，一甩手，撩了侯府的挑子，偌大的侯府谁来管呢？严侯爷的姨娘管吗，别说这位侯爷还没糊涂，就算是严侯爷愿意，也没有一个姨娘敢出这个头，笑话，允媗的娘是什么人，皇帝还是太子时就最尊敬的老师的宝贝小闺女，今上年岁小的时候、不得宠也不是太子的时候，在允媗的外祖家还住过一阵子，表姐表姐还叫了两三年。要不是娘比皇帝大七、八岁，呵呵，严允媗想歪了。
　　侯府其实还住着别人，比如严允媗的二叔、三叔，比如一些来京赶考没考上也没再回祖籍的远房亲戚。亲戚就不用说了，三叔本就是庶出，三婶李氏天天就想着分家出去，因为在侯府，好事一辈子轮不上她，当然，李氏可不敢跟祖母说。二婶付氏现在代理管家，可是，付氏这个人脾气很怪，属于事不干已不开口型，再三再四的推让，最终就是允媗和付氏共管。因为付氏答应严侯爷代理管家的条件就是，一定要长房出人共管，长房哪里有合适的人，总不能让个下人去跟二太太平起平坐，于是，不等允媗这个已经腻烦了天天装小孩，无聊到极致的嫡幼女毛遂自荐，严侯爷大手一挥，允媗成为了虽然侯府下人们都没往心里去，但确实每天要坐在花厅听事儿的大boss之一。
　　二婶付氏管家很无聊，一应事宜都是按照侯夫人的旧例，允媗开始还瞪大眼睛想看看二婶是不是想有点小动作，十多天过去了，允媗终于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敢情儿二婶就是来走个过场，专门负责点头同意。有人夺权的话，允媗肯定不爽，侯府嘛，自家爹娘的，虽然是便宜爹娘，但受宠八年，感情已然放不下。可是，照付氏这种管法，过不了多久，侯府就会成为一盘散沙，下人们多会见风使舵啊，上头是个佛爷，可不得可着劲儿偷奸耍滑，允媗责任心爆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得去给娘打个小报告。
　　刚开始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一件不大不小但绝对没有旧例的事情发生了。今上成为太子之前，还有一位太子，当然被废了，原因与古往今来太子被废的原因也差不离，不过，这位废太子被废之前，有个郡主女儿已经出嫁，本着罪不及出嫁女的原则，只从郡主降格成了县主，现在，县主过世了，得上门吊唁，这吊唁礼怎么送，付氏问了半天，也没人能答出个所以然。
　　于是，付氏认为，该允媗出马了，先去问问侯爷，侯爷是这样答的：“要说呢，该按着县主的礼走，但是，京城的权贵早当没有这个县主了，只能斟酌着办，在侯府中间，咱们别冒头，也别垫尾，最佳。”允媗听完，向付氏汇报一遍，付氏面露难色，只道和侯夫人们都无甚交情，实在不知道其他侯府会怎样办。
　　允媗撇撇嘴，面上不情愿心里却十分高兴的提出要去请示侯夫人孙氏，付氏是个聪明人，自然赞成，并且派了二十几个家丁护送允媗，当然付氏自己是肯定不愿意跑这一趟了，即使付氏要去，允媗也会婉拒。允媗的哥哥大少爷和三少爷都不在家，二房的二少爷每日念书，耽搁不得，那些外八路的亲戚们，更是不能指望。只是听说此事后的严侯爷叹气，直道不该让允媗个小女孩独自出门，并写信让老三严允绰速速归家。
　　从侯府到允媗外祖家的庄子不算近，马车得跑两个时辰，不过既然严侯爷发话安阳侯府不冒头也不垫后，就足够允媗消消停停的第二日一早出门，第三日归家，这样第四日再去吊唁那位可怜县主，也是刚刚好的。
　　允媗见到孙氏后，最先想问的就是爹娘为何分居，但时机明显不对，只好先用午饭，小歇之后林林总总说了些府中事宜，待用过晚饭后，允媗腻在孙氏旁边，一副乖巧的小猫模样，孙氏乐了，道：“天这么热，还要腻乎在这儿啊？”
　　允媗故意撅起嘴，道：“这不是十几天才看见娘一次嘛，想得慌。”
　　孙氏笑道：“在府里只见你跟在你三哥屁股后头，可从不见你跟着娘啊。”
　　允媗心里腹诽：谁跟着那个十来岁的小屁孩儿了，不过，还是问道：“娘什么时候回府呀，家里乱死了。”
　　孙氏道：“不会的，不是有你二婶嘛。”
　　允媗冷哼一声，道：“她就会说两句话三个词，分别是侯夫人手里的旧历是怎样的，老夫人手里旧例是怎样的，行、好、去办吧。”
　　孙氏噗嗤一笑，道：“不错不错，这确实是你二婶的为人。”
　　允媗笑道：“我倒是在书里也看见过这么个秒人儿。”
　　孙氏瞪了允媗一眼，允媗明白，这是告诉她，侯夫人说说二弟妹的是非，叫敲打，自己说婶娘，叫不敬，唉，这个时代，规矩真多。
　　孙氏倒也觉得女儿大了，没有藏私，道：“你二婶这么做，也是妥当的，我只是暂时离开，便是她现在有什么动作，日后被发现了，也没意思得很。”说罢，又觉得这话说的不明不白，恐允媗听不懂，继续道：“以我儿你的身份，日后恐怕也是得嫁到高门大户中去的，趁着这段日子，好好看看你二婶罢。”
　　允媗撅嘴道：“女儿得跟着娘学啊，怎么跟着别人学。”
　　孙氏道：“多学多看，将来在什么位置，便谋什么事情。”
　　这话的意思允媗听出来了，嫡幼女也许不会成为宗妇，娘亲的这一套便不大用得上，反而二婶付氏现在的位置，可能跟自己未来出任的角色差不离，允媗佩服娘亲的大局观，但是，这与她现在想知道的东西相差十万八千里，不得已，只好使出了绝招，唉，心理年龄二十好几岁的人，使这招，真有点害臊啊。只见允媗挪动到孙氏旁边，一腿半跪在榻上，两手摇着孙氏的胳臂，自己也扭动着臀部，拖着长音道：“娘亲~~，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摇晃了十几下后，孙氏终于受不了了，道：“哎呦呦，我的祖宗，娘都被你晃晕了”，允媗闻言，马上松了手，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娘亲，就差半张着嘴哈气了。孙氏受不了，道：“让你爹来接我，我就回去。”允媗明白，这便是爹要给娘低头的意思，可是，要是小事情，爹早就退让着了，怎么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