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肌骨荧荧》不妥青山

3、第三章

　　龙瑶现在每天都往碧城殿跑，荧荧恢复了记忆以后总是呆呆的，和她说话也答话，就是眼睛也没什么神。碧城上仙看起来也不是很开心，他总是借口不在家，让龙瑶来陪荧荧说话。
　　龙瑶今天拿了龙宫的孩子们给荧荧的礼物。
　　“好看吗？孩子们吵着说一定交到荧荧婆婆手里的！”龙瑶把手里的一串漂亮的紫贝壳小心翼翼的放到荧荧手里，她说完自己猛地摇头“呸！什么荧荧婆婆！我们荧荧现在的头发又黑又亮！”
　　荧荧低头仔细看着贝壳，闻言一笑，她把贝壳拿到耳边，听到了海浪声还有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婆婆婆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婆婆我们想你了！”
　　“婆婆我现在长得可高了！你能看见吗？”旁边的一个小男孩笑话她“秋秋你是不是傻啊？这个婆婆只能听见声音看不见人影的。”
　　“我当然知道！婆婆你快回来管管游生啊！”
　　“……”
　　荧荧听着那边吵闹声，笑着摇摇头。
　　龙瑶不好意思的笑笑：“他们真是吵。”
　　荧荧凝视着紫贝壳，表情竟有点羡慕：“能肆意吵闹也是福气。”
　　龙瑶呆了呆，她知道这是荧荧在怀念她初生的日子。她很心疼的抓住荧荧的手，劝解道：“荧荧，你现在回来了，一切还能像从前一样的！你现在仍是仙子身份，不用再去想旁七杂八的事的！”
　　荧荧脸色苍白的摇摇头：“和以前不一样的。”她眼神空洞，“上仙慈悲，为报答我一千年前舍身救他的恩情，才九生九世入人间寻我，替我集齐四魂五魄，输真气于我重塑仙身，还允许我在碧城殿修养。可我知道，若没了这个恩情，上仙根本不会记得我。”
　　她语气渐渐激动：“我，我不想用这个恩情束缚上仙！”
　　龙瑶着急的握紧她的手，嘴里连忙说：“荧荧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做了很大的决心：“上仙本来叫我保密的，但我实在觉得应该讲与你听。你且听完，再斟酌评判上仙对你的情意好吗？”
　　碧城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九重天上，月冷星疏，暗夜像深渊吞噬着五惑。碧城遥遥的看见殿前站了个肌骨荧荧的小仙子，她倚着门柱，一袭白衣遥遥迢迢，眉目若春水初升。
　　碧城快步走过去，关切的说：“怎的今日出来了？这里风凉，不可久站。”
　　荧荧低着头，拉住碧城的一只衣袖，声音低低的：“我问上仙三个问题好不好？”
　　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荧荧与自己的亲昵了？碧城几乎要不记得那些漫长的岁月了，他珍重地握住荧荧的手：“好。”
　　“第一个问题。”她仍低着头，“我听瑶瑶公主说在我第九世时，我和付家明珠小姐常常在一起气息混杂，她都搞混了以为付明珠是我，给错了批语。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呢？”
　　碧城看她脸色苍白，解下身上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替她暖了暖手，这才慢悠悠的回她：“这有何难呢？普天之下，万千众生，四海八荒，只有一个你啊，怎么会与她人搞混呢？”是不是他的小夜明珠，他一眼便知。
　　荧荧耳朵动了动，缓慢而坚定的抬起头，眼睛里蓄了些泪水。
　　“第二个问题。上仙为何不告诉我受刑之事？”
　　碧城皱起眉头，一定是龙瑶这个小丫头说的。
　　原来，当年碧城与雷兽一战后，便向帝母娘娘说了清楚，从此与冰练再无瓜葛。帝母娘娘怨她伤了自己的面子与最心爱的冰练仙子的心，本就心生不满。听说他强闯司命处，改了荧荧的命道，让她能以人格轮回，养魂蓄魄。触犯天规，帝母娘娘大怒，扬言废除碧城的仙籍。
　　幸好天帝与众仙求情，帝母也思虑到碧城劳苦功高，不曾出过别的差错。她给了碧城两个选择：“一，再改荧荧的命盘，让她永不复生，并迎娶冰练，可不受任何惩罚。”她顿了顿，眼睛直直的看向站的磊磊落落的碧城。
　　“二，若仍执着于夜明珠的复生，也可。但要在这一千年里日日在往错崖受冰剑火刀的刑罚。”只有九次机会可以下凡去探望那夜明珠，只是，若那夜明珠九生九世里爱上你一次，你受的苦楚便加深一分。上仙意下如何？”
　　碧城垂手谢过帝母：“娘娘宽容，碧城感激。但愿去往错崖领那冰剑火刀的惩罚。”
　　那冰剑火刀的刑罚是这九重天上最最严重的刑罚了，受苦者同时承受寒冰剑刺骨的冰冷与万火刀的火热，万分切肤刃。
　　众仙劝他，帝母只是一时生气，若选一，必定无事。
　　碧城笑笑：“不知那冰剑火刀能否抵得过魂魄尽散的苦楚一二？”
　　碧城身困往错崖一日比一日面色苍白，他每一刻都在期盼着七月初三的到来。
　　旧桥上人潮百里，他摇着扇子，在桥这头一眼就看到那头的少女。
　　真好，这一世她生得这么漂亮，眼睛里是盛满星星的湖水，在人海里，只有她一个熠熠生辉，和千年前并无两样。
　　一望便知，一知便无法自拔。
　　荧荧手有些抖，她竟不知上仙愿意为她承受千年冰剑火刀的痛苦。
　　碧城不以为意的笑笑，揽住她的肩膀，安慰道：“说实话，并不十分痛。”他擦去荧荧眼角的泪水，“第三个问题呢？”
　　荧荧头埋在碧城的怀里，声音闷闷地：“我九生九世一共爱上上仙几次呢？”
　　碧城说：“我每次想到这事，便觉得再大的苦楚也不算什么了。”
　　荧荧抬起头，碧城深邃的目光令她昏昏。
　　“九生九次。”
　　荧荧泪水纵横，想到她悠哉的在人间时，上仙却在往错崖承受着那么大的痛苦，她就心如刀绞。又听到因为她的缘故，上仙的痛苦加深了九分，更是难过地喘不过气来。
　　碧城无奈的轻叹了口气，低下头去轻轻亲吻她的眼睛，细碎的吻从眼睑到睫毛，每一下都是满满的情意。
　　荧荧像是被他的举动吓着了，轻轻发着抖，不知所措，她还记得她年少时一个莽撞的吻的后果。
　　碧城将她轻轻推到柱子上，手护着她的后脑勺防止磕着，和她额头对着额头，声音里满含珍重与抱歉：“想起那时将你推开就觉得很抱歉很后悔，实在太失礼了。”他顿了顿，用食指轻轻抬起荧荧的头，迫使她看向自己。
　　“心爱的女孩亲吻我，我却惊吓的将她推开，真是像个毛头小子，太不稳重了。”
　　荧荧刚刚止住眼泪，却被碧城弄得现在害羞的又想哭了。
　　“荧荧不想知道稳重的是什么样子吗？”
　　荧荧下意识的想说不想，但碧城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刚张开口，碧城就又低下头，用力的吮住她的唇瓣，细细的碾压，用牙齿轻轻啃咬她的嘴唇，舌头还深入城池，在脆弱的口腔里扫荡。
　　荧荧被他吻得喘不过气，眼睛湿润，两颊通红，手狠狠地抓住碧城的袖子。
　　碧城的嘴离开稍稍离开，轻笑道：“傻丫头，你的手不该放这里。”他把荧荧的手往上提，让她环住自己的脖子。
　　碧城比荧荧高了太多，荧荧手环着他有些吃力，碧城一手握住她的腰往上提，一手擎着她的胳膊，来减轻她的压力。
　　他调笑道：“准备好了吗？”
　　荧荧想说不好，这样看起来就像碧城把她抱起来一样。
　　但又一次还没发出声就被某人的嘴唇堵住了话语，荧荧被他吻得晕晕乎乎，双眼迷蒙，理智全灭之前还想到四千年前第一次亲吻的问题。
　　像桃子，像梨子，还像什么呢？还像火，像电，像雷，气势浩浩荡荡，让人沉沦认输。
　　她还在神游，听到碧城在耳边亲昵的声音：“我也有一个问题。”
　　“我的荧荧，何时才答应嫁给我呢？”
　　一年后
　　龙瑶说：“荧荧，你这一胎定是个女儿。”
　　荧荧斜躺在榻上，手抚摸着轻轻隆起的腹部，眼里全是笑意：“上仙也说是女儿。”
　　龙瑶撇撇嘴，这个荧荧现在是完全心里嘴里都是碧城，都忘了她这个好友了。说起来，这个碧城真是心机深，荧荧刚回来的时候，他总是往外跑，原来实在秘密准备婚事。龙瑶已经快一万岁了，见过的婚礼也不算少，但还是被碧城和荧荧的婚礼惊讶到，实在是太盛大了。四海八荒的神仙都来了，连帝母也在天帝的劝说下来了。
　　荧荧一袭红色婚服，在众仙子的搀扶下款款而来。龙瑶保证，那时碧城虽然看起来还是很镇定，但心里一定很惊喜激动！
　　龙瑶不堪忍受自己在好友心里的地位被碧城完全抢去，她要讲一个秘密来争取荧荧的注意。
　　她表情神秘：“荧荧，这件事是我求司命好久才打听到的，你要认真听哦。”
　　南宇帝君在碧城快五万岁的时候给他推算命盘说：“碧城老弟，我替你算过了，你仙路顺风顺水，他日必位列上仙，不过……”
　　“不过什么？”
　　“你命中注有一大劫。”
　　“怎么破？”
　　“无法。但万万不可遇到一人，那人只会让你受的劫更大。”
　　“怎么辨认出那人呢？”
　　“她也是好认，肌骨荧荧耀眼异常便是。”
　　碧城在五万岁寿辰那天没有大宴，他乘着仙云到处走，去拜访了帝后，正巧看到帝后的桃花仙子奉上新酿的桃花酒，帝后赏了他整整一大盅，他成了那五十年里第一个尝到帝后桃花酒的人，也是第一个看到冰练跳舞的人。
　　冰练大概是所有小仙子里模样最标致的，一双桃花眼，眼波含情，白嫩嫩的脸，两颊粉粉的，像个含水的桃子。长得这么多情，性子却那么清高，从未接受过任何仙人的示好，做事又出了名的认真，帝母最赏识她。
　　帝母说：“我要替我们冰练指个好人家。”
　　碧城看在大殿上翩翩起舞耀眼的冰练说：“娘娘看我够好吗？”
　　碧城很高兴，带着些许醉意，乘着风破着浪又来到了东海，恰好东海龙王的小女儿三千岁寿辰，他送给龙瑶一匹会发光的素锦，摸摸龙瑶的头：“瑶瑶喜欢吗？织就这匹锦的是南山上的雪蚕的丝。”
　　龙瑶不知道这丝的珍贵，龙王可知道，这雪蚕五千年才吐一次丝，他拍拍碧城的肩膀：“碧城老弟实在太破费，瑶瑶这小丫头还小呢，给她她也不用。”
　　龙瑶梗着脖子，那时还不腻着碧城：“我也不稀罕，我有我的夜明珠，比那什么光锦亮多了。”
　　龙王尴尬的挠挠头解释：“有一个老蚌本来我们以为都死了，谁料今日竟吐出个小夜明珠，瑶瑶很待见，说是与她一个生日。”
　　碧城很感兴趣的“哦？”了一声，龙瑶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个发着荧荧光的夜明珠，鹌鹑蛋大小，光比起大颗的差远了。
　　龙瑶问：“怎么样？我的夜明珠亮吗？”
　　碧城笑着点头：“确实亮。”
　　“耀眼吗？”
　　“耀眼。”
　　“是最耀眼的吧？”龙瑶的小肉手捅捅碧城。
　　碧城把龙瑶抱起来，接过那颗小小夜明珠，应付她道：“是啊，是我见过最耀眼的了。”
　　荧荧听后，沉思好久才问：“你这是说上仙早就知道我会让他劫数加深？”
　　龙瑶点头：“他早就知道啊。”
　　荧荧摸着肚子，下定决心般道：“我一定会更加对上仙好的，来弥补我的过错！”
　　龙瑶扶额，她的目的不是加深两个人的感情啊！
　　这时窗外飘来桃林里的笛声，混着花香，轻抚在荧荧脸上。
　　荧荧闭上眼睛，不禁想起多年前她混沌初破，在桃林一遇到那人的手，便激动的发起耀眼的光的情景。
　　无比庆幸，没有错过他。
　　何德何能，让他为自己做到如此，此生，必定以荧荧脊骨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