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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ACT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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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的林飞燕隐约看见叶冰的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耳边是人们此起彼伏的讨论声,尖叫声,混杂着救护车的声音,不绝于耳的警笛声以及警务人员的询问声,她还听见有目击证人说一名男子的头像被塞进炸药的西瓜般炸开了,粉粉碎,溅得四处是血迹,非常狼狈。还有很浓很腥的血的味道,也许就像康丽欣死的那会儿所弥漫在空中的那样刺鼻浓烈……
燕知道自己被医务人员抬进了医院,眼前又开始旋转起无数的白光,她想睁开眼睛,却怎么用力也张不开,眼皮就像被什么粘住了似的。突然耳根一下子清静了,什么声音也寻不到,连心跳的声音也消弭了。
林飞燕的头颅无意识地歪向右侧,一睡不醒。
“医生,不好了。病人停止心跳了。医生,快来!”刚接到电话赶到医院的萧俊杰大吼着,四处找人。
“林小姐,林小姐。”医生风驰电掣地赶来,推开病房的木门,冷静地睇了一眼心电图,仪器上显示的是一条直线。医生当机立断地做了初步的抢救工作,可效果不大。
“医生,医生,你要救她。她还这么年轻,不能就这样死去。她……”
“萧先生,请您先出去。医生会尽力的。您在这里只会妨碍我们的工作!”一位年轻的女护士果断地截断俊杰未净的话,不由分说地把他推出了病房,锁上门。
“护士,护士。让我在她身边,求你了!我答应过她无论如何我都要陪着她。我已经食言过一次了,所以这次我不能再抛下她。拜托你,开开门!拜托……”不论萧俊杰怎么敲打门板,那扇冰冷的房门也不曾开启。
确认无论再怎么嘶吼都是徒劳后,俊杰终于安静了。他手足无措地坐在跟心一样冰冷的凳子上,双手交叉握于胸前,轻轻颤抖着,忧悒的目光在门板和地面之间徘徊。
俊杰闭上眼睛,为燕默默祈祷着。事到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俊杰……”走廊尽头传来亦梦急促的声音,芳敏和华文西也先后赶到,“燕怎么样了?”
“她……”俊杰哽咽,喉咙里像卡了东西般让他说不出话,“她的心跳停止了。现在医生正在进行抢救。”
“燕的心跳也停了?!”亦梦一下子沉默了,表情严肃,让人捉摸不透。
“‘也’是什么意思?”芳敏不禁追问。
“我……”亦梦犹豫了片刻,才徐徐开口,“我刚刚把昏迷在街上的叶冰送回家。她的情况也不好。我刚发现她的时候,她也是没有心跳的,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脉搏。”
“什么?!”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语气和语调。芳敏困惑的直视着与她异口同声的俊杰。
“亦梦,你连要杀燕的叶冰也救,你疯啦!”芳敏的口吻中充满了薄责。
“我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如果叶冰落在警察手里,你和燕也脱不了干系。”亦梦冷漠地注视着芳敏。那种对自己的执着让芳敏无力反抗,她也知道亦梦说的的确也是事实。不过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芳敏倔强得不再多语。一场无谓的争辩自动画上了句号。
此时,木门被推开了。医生解下口罩,大吁一口,脸上是胜利的喜悦:“林小姐抢救过来了,你们放心。不过因为她现在很虚弱,而且身体状况很糟,所以还没有脱离危险期,要送加护病房。等过了危险期才能转到普通病房。你们快些联系她的家属吧。”
“谢谢你,医生。”闻言,萧俊杰原本僵硬担忧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一头钻进了病房。
“芳敏,我跟医生去办住院手续。你和文西去联系林伯伯、林伯母,请他们务必回来一次。我恐怕——”亦梦欲言又止。
“亦梦……”
“没事!”亦梦挤出一丝慰藉的笑容。
“俊杰,你……”
“我在这里陪燕。”
亦梦眼神复杂地睇了他一眼,接着人群散开了。
萧俊杰静静地杵在加护病房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的林飞燕。苍白的脸色,没有任何生气。床头的心电图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文西去燕家等林伯伯、林伯母了。他们今晚做转机回来。”芳敏提着盒饭挨近他,“吃点东西吧,你已经大半天没吃东西了。”
“我不饿。”俊杰的声音是那么哀戚,那对黑宝石幽思深邃,仿佛可以从那里窥进他的灵魂最深处。
他在自责吧。芳敏思忖。
“是我不好,如果我在他身边,叶冰至少会有所顾及。是我……”
“这和你无关!就算你在,叶冰一样会动手。难道到现在你还认为叶冰会清醒么?不可能的!”
俊杰不语。
“来,吃点吧。如果你倒下了,燕会自责的。难道你希望她为你担心内疚么?”芳敏深深感染了他的悲思,双眸发出淡淡的忧悒,两条柳眉紧紧蹙起。
“可是,我真的不饿。芳敏,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回去吧。”
芳敏沉默了。她安静地凝视着他,凝视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心口扬起一股莫名的悸痛。她不懂,为什么俊杰离他们越来越远,越是想追逐他的步伐,他就走得越快。无论如何,她们只能远远地望着他,无法接近。
到底为什么?她不懂!
芳敏怅然的重叹一声,放下便当,悄然离去。
浩瀚的夜空没有璀璨繁星,就像是一条蓝丝绒的被子,覆盖着整个大地。
叶冰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亦梦。
“你怎么来了?我这是在——”她环顾四周,“这是我家?我不是倒在街上了么?”
亦梦在她床沿坐下。
“你昏倒在街上,是我把你带回来的。幸好没被警察发现,否则事情就麻烦了。”
“第六感发达果然是件好事啊!”叶冰困顿地直视着她,禁不住冷嘲热讽起来。
心律依旧是紊乱,同时伴随着一阵一阵的刺痛,每吸一口气都会引起剧烈的疼痛,突兀而至的痉挛,让她无法安稳地躺在床上。无奈她坐起身,四肢沉重乏力,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
“你没事吧?”亦梦皱起眉头,关切地问。
“没什么。只是胃不舒服——”
话音还未落净,一口淤血已经夺口而出,染红了眼前雪白的床单。叶冰惊愕地盯着红色,心头一凛。从喉咙口泛上来的一股血气惹得她不停地咳嗽,每一声都是撕心裂肺的痛。
“叶冰,你真的没事么?”
“没事!”叶冰拭去嘴角的血迹,双眸迸射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她刻意挺直了背脊。从镜子里,她看见的是一张忧怛不安的脸。
“叶冰,不要再这样下去了。你知道么?你的心脏刚才停止跳动了。你会死的!”
“不用你操心!滚!”叶冰艰难地滚下床,不由分说地把亦梦推出房间。
就在关门的那一刹那,她整个人都绻在了地上,莫名的刺痛与痉挛袭击了她的右臂,她不得不用左手紧紧抓住右手以抑制肌肉的抽动。但是手臂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烫。她挽起衣袖,看见的是一块指甲大小焦灼了的皮肤。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身体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的呢?!
叶冰从地上爬起来,艰难地向前挪了两步,双腿一软,又倒在了地上,不醒人事。
亦梦从叶家回来后就一直躺在床上发怔,快要一小时了。天色不再是那深沉的蓝,她渐变成了淡淡的灰色。
叶冰的状况似乎没有比燕好到哪里去。说不定比燕还糟。
月亮——黑暗与破灭。
难道叶冰真的会死?!可是,诚如诚如叶冰所说,她不是已经死了么?对于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再死一次有意义么?
死……?
要是叶冰能早些因为那力量而离开的话,或许对燕……
亦梦深灰色的双眸里闪动起白色的寒光。不知为何,她笑了。笑容中有些讽刺,有些凄凉。她竟然想让叶冰死?!多么可笑!就在几个月前,她还口口声声,义正词严地对燕大吼,叶冰是他们的朋友!
多荒唐啊!亦梦忍不住嗤笑出声。
人啊,健忘又自私的动物!
林飞燕在两天后被送到了普通病房。这两天,萧俊杰没有合眼,没有进食,人瘦了好几圈,脸色也灰败得很,难看极了。他时时刻刻陪在燕的身边,不曾离开一步,观察着她,照顾着她。
拿俊杰没有办法的芳敏和华文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俊杰消瘦下去。亦梦则时常出现在医院或叶家,冷眼旁观着两人的身体状况的变化。
林飞燕的意识渐渐恢复了。双目蠢蠢欲动,眼皮微微伏动着。眼睛稍微睁了一下,但很快又闭了起来。晕眩的她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只有刺眼的白光让她睁不开眼。
“孩子,你醒了!”林飞燕的父母担忧地看着她。
闻声,燕再次努力睁开眼睛,让瞳孔渐渐适应亮度。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楚了。
“爸……妈……你们……怎么回来了?”林飞燕试着支起身子,却被赵若琳阻止了。
“别动,躺着就好了。”说着,母亲的泪珠就一连串地落了下来。
“听说你进了医院,我和若琳就急忙从巴黎飞回来了。你在医院一睡就是三天,前几天竟然还用氧气罩。天,真是担心死我们了。”林振南含着一把老泪把赵若琳掳进自己的怀里,以此互慰,“女儿啊,你到底怎么了?”
林飞燕为难地摇摇头。
要怎么跟爸妈说呢?告诉他们我的好朋友叶冰被我逼死了,但是因此她得到了可怕的力量回来向我寻仇。而我一次又一次的晕倒就是因为她的力量。
这太荒谬了!这么一个荒唐的故事谁会相信?!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一旁的萧俊杰像是感受到了燕的有口难言,快步踱到她的床边,一把将她揽进自己宽厚的胸膛。
“伯父伯母,请不要逼燕了。她有她的难言之隐。我只能代她说一句,这一切的一切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所以,请你们不要再追根就底了。拜托了!”俊杰仰起一张诚恳的脸,央求道。
“俊杰……”林飞燕感激地在他怀中抽泣,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
“我们了解了。”林振南被俊杰那脸魄力十足的俊逸表情所吸引,“爸妈帮你请了护工,因为明天我们就要飞回巴黎了,没办法陪你。”
他虽然担心,可是他不能放着这么大的CASE不管呐。女儿毕竟还年轻,身子调理一下就会好的。林振南这样安慰自己。
“不!我不要住院!让我回家!爸、妈,我没事的!”林飞燕激动地拉住母亲的手,苦苦哀求。
这种冰冷的地方,打死她也不住!
“这——振南——”握着燕的手是那样冰凉,赵若琳为难地转过眸子,征求丈夫的意见。
“好吧。那你就呆在家里好好休息。我会去学校帮你请一个长假。”
“爸,还有一件事。”燕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开口,“刘管家他——死了。家属那边……”
“这件事我听萧先生提过了。我会处理的,你就在家安心休息吧。”
“我知道了。”
在林振南的安排下,林飞燕第二天就出了院。接着林振南和赵若琳一起飞回了巴黎。
燕静静地躺在床上,心烦意乱。睡也睡不着,躺也躺不安稳,耳边嗡嗡作响,脑袋隐隐作痛。
她深吸一口气,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但那也只是徒劳。林飞燕又气又急,从床上一跃而起,无意间瞥见镜子,心头蓦然一紧。
“叶冰?!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再仔细定睛一瞧,不是叶冰。镜里那个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人是自己。好苍白的一张脸,憔悴又忐忑。眼神不再炯炯有神,嘴角是死气沉沉的弧线。
难怪俊杰不要我了!镜子里的那个丑八怪真的是自己么?林飞燕心口划过一丝寒意,伤心绝望的泪水就着那道心口的裂痕失去控制地肆意缤纷。她埋头痛哭,为自己的不堪与骤变而感到恐慌和无措。
紊乱的心跳刺痛了她的胸口,令她提不上气。林飞燕揪着胸口的衣服,泪流满面,神不守舍,无助凄凉的哀鸣充斥着空荡荡的房间。
她想起身拿药,却只能困乏地趴在床上,寸步难移,任由病痛折磨着她的□□和精神。
时间在燕的悲泣中悄然流逝。也许是太累太累了,抑或是太过虚弱,燕不知不觉得睡去了。
不晓得睡了多久,林飞燕迷迷糊糊听见耳边有吵闹的声音,虽然她不愿意,但还是睁开眼睛,一探究竟。
“燕,你醒了!太好了!你知道你睡了几天么?”俊杰难掩激动的心情。
林飞燕惊惧地凝视着他,黑色的眼眸中流露出的是陌生与惊疑。
“两天!你睡了整整两天!”芳敏猛地握住她的手。林飞燕却像触电似的一袭振颤,紧皱着双眉,使劲抽回被芳敏握住的手,同时避开了她灼热的眼神。燕寒栗地用被子蒙住自己大半个脸,只露出一双盛满恐惧与冷漠的眼睛。
“燕?”随着俊杰的一声轻唤,林飞燕又昏睡了过去。
“怎么办?她又睡着了。”芳敏忧虑的眸子移向窗户边。
亦梦站在那里,没有回答。窗外,灰沉沉的天色笼罩在她的周身,让原本看上去就很严肃的她又多了一层神秘感。
“亦梦,你倒是说句话啊!”芳敏焦急地起身,快步走到亦梦身边,一把将始终把视线放在室外的亦梦给拉到了屋子中央。
“如果我说,叶冰和燕都可能会死,你们会怎么想?”
“不会的!他们都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好的!”萧俊杰第一个反驳。
“亦梦,你到底想说什么?”虽然心里同俊杰一样拒绝接受亦梦那个问题,但是显然,芳敏要比俊杰冷静得多。亦梦这么说,一定有她自己的想法。否则,她不会莫名其妙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
亦梦摇头,没有顺着芳敏的话说下去,只是平静地分析起现在的形式来:“现在这个形势对燕对叶冰都很不利。燕因为叶冰而疯癫,而软弱。叶冰则因为魔而疯狂,而衰弱。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在心魔的寄宿下一天不如一天,可是叶冰丝毫没有悔意,也不愿意放手,一心想将报仇进行到底。前几天更是当众杀人,而且是用如此残暴特殊的手段,警方也已经介入此事,来做笔录不下四五次。不是因为燕一直昏睡着,恐怕燕已经被盘问了三四次了。这件事越来越复杂,诚如事变之前我占卜的那样,事情朝着某人手指所指示的方向发展着。我们控制不了,也改变不了。”亦梦越说越觉得事态的严峻,越说手指越觉得冰凉,觉得无力,“你们也看见了,叶冰是那么恨燕。燕那样一次次被晕倒受伤,她还是置之不理。所以,如果事情真的按照现在这样发展下去的话,恐怕两人都会命丧黄泉。这不是我们希望看见的。可是要解决这事儿,就只有一个办法。”亦梦扫了一眼屏气凝神的好友们,最后把目光静止在俊杰那张没有血色又带点疲倦的脸上,“如果非要牺牲一个才能停止这些疯狂的事,你们会选择谁?”很明显,亦梦虽然说的是“你们”,可实际上,她只想从俊杰的嘴里听见答案。因为,其他的人的答案,不用回答,她也心知肚明。
好朋友的默契不是练出来的,而是天然而成的。听着亦梦的问话,芳敏与华文西都没有借口,只是顺着亦梦幽灰的眼神望进俊杰那一眼犹豫的湖水里。
“我……”萧俊杰显然不知如何做这道选择题。
心底里,一个声音在撕心裂肺地呐喊着。在喊些什么,俊杰可以非常清楚地听见。可是,他努力装着听而不闻。只因为那个心声,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是显得如此不可理喻,不被接受。
“芳敏,文西,你们呢?”见俊杰无从回答,亦梦多次一问地问上芳敏和华文西。
“我们的答案还需要说么?”
“叶冰!如果要再下一次黄泉,那么我们选叶冰。”几乎是紧接着华文西扬起的声调,芳敏代替文西表明了她俩的立场。
“为什么!为什么要牺牲叶冰!”果然还是爆发了。萧俊杰在心底嘲笑自己。既然今天,此时此刻会为了叶冰争取,那么当初他又为何要放手呢!“她是一个人!你们没有权利抹杀她的存在,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这个权利!”
“俊杰,你错了。叶冰已经死了。早在两个月前,她就已经火化成灰了。现在这个杵在我们面前的不过是魔的棋子罢了!但是林飞燕不同,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情的大活人!难道你要我们用活着的燕去换回早已尸骨成尘的叶冰么?”亦梦冷眼看着萧俊杰那双颤抖的双手架上她的衣领,她知道俊杰舍不得。
在发生了那么多离奇的事情之后,俊杰才刚刚发觉自己对叶冰的感情。可是,一切已经晚了。就在叶冰引火自焚的那个晚上起……不,应该更早些!在俊杰决定放弃叶冰的当口,就已经晚了。那时起,所有的事情就开始偏离了正常的轨道,被另一股强大的、可怕的磁场吸引着,直至彻底踏上了歧路,再也回不了头。
亦梦这样想着,嘴角冷冷勾起一条弧线,镇定自若地甩开俊杰冰冷的大手。那张没有感情因子的脸决绝地转向窗外,谁也猜不出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片刻,她收回视线,眼底是一抹如冰一般的光泽,语气却平和了许多。
“叶冰不是已经开始出现窒息的情况了么?我们何不引导叶冰自食其果,然后回到她该去的地方去呢。就当作这一个月来我们做了一场可怕又真实的噩梦,不用多久,燕会好起来,我们也会忘了这一个多月来的所见所闻。人类,不是从来都是这样冷淡的么?有什么可以是永恒镌刻在记忆里的?没有!没有!”亦梦幽幽说,满口地无奈与哀戚,“自诩为情圣没有任何意义。萧俊杰!你应该知道当你决定执叶冰之手的时候,对燕而言意味着什么。你更该知道,当你决定放开叶冰那苍白冰凉的手时,对叶冰又意味着什么。两次!你做了两次决定,却都没有坚持下去。现在又在这里摆出一副痛苦的情圣样!你给谁看啊!燕昏睡着,叶冰疯狂着,你的两个观众都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来欣赏你的表演。你还有演下去的必要么?”
“亦梦……”芳敏轻轻拉了一把越说越过分的亦梦。
虽然,她说的都是事实。只是为什么要在今天,在这个时刻这样刺激俊杰呢?芳敏突然脑筋一转,明白了亦梦的用意。其实,她早已下定了决心。那个选择题,根本就是要让俊杰同意牺牲叶冰的导火索!
听着亦梦高亢的论调,萧俊杰只觉得提不起精神。他抬头望着亦梦,有的只是生疏和困惑。她就这样笔直地站在窗台边,阴暗的光线把她的轮廓笼罩成模糊的灰色,没有阳光的窗台寒气逼人,阴冷灰暗,而亦梦就像融入了这昏暗中,活像一副生动的水墨画——只有黑与白的水墨画。
“我不是情圣,从来都不是!我也做错了很多事。现在再想弥补,恐怕也为时已晚。”萧俊杰疲乏地窝进床尾的沙发椅里,脸色是那样灰败,他轻声喃喃着,“可是亦梦,是你说叶冰复活了呀!况且她也真真实实地站在了我们的面前。吃着和我们一样的食物,喝着和我们一样的水,呼吸着和我们一样的空气。亦梦,为什么现在又要牺牲掉她呢?为什么你要推翻你最初的话呢?为什么不能两个人一起活着呢?”
话音只是刚刚落净,亦梦抿紧嘴唇,狠狠给了俊杰一记耳光。她不懂俊杰何时变得如此懦弱,如此放不下。
“俊杰,清醒些吧!叶冰已经死了!”
“她没死!”萧俊杰愤怒地反驳,从沙发椅上跳起。虽然怒不可遏,可更多的却是心痛和无奈。对燕的心痛,对叶冰的无奈。“这一切都是她的错!”他指向躺在床上,处于昏迷中的燕,歇斯底里地咆哮,“要不是当初她执意要这么做,叶冰会成现在这样么?她自己会这样么?”
“萧俊杰,你这么说也太落井下石吧!”芳敏咬牙切齿地死拽着他的衣领。
俊杰不顾芳敏埋怨的眼神,失去理智地继续吼道:“是!我是只会落井下石!我没用!我该死!一切都是我的责任!亦梦说的对!我不该让燕喜欢上我,我不该对转学而来的叶冰一见钟情!我不该不顾燕的感受与叶冰交往,我不该无力力挽狂澜,我不该舍叶冰而去想要时间松口气,我更不该出恶言恶语中伤她。是我不好!是我一手铸成的大错。我该死!我该死!”
后悔自责的热泪自他的眼角滑落,勾勒出他阳刚个性的脸颊。但无论怎么懊恼忏悔、咒骂责备,他们都回不去了。时间的使者是不会允许时间后悔的。它行进的方向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向前。一直向前,不会有终点。
“俊杰……”华文西悲痛哀悯地轻唤着。
为什么朋友之间会发生如此严重的口角?难道这所有的一切真的是因为燕当时的一念之差,一丝执念所造成的么?
是这样的么?
“我明白,我没有资格责怪燕,我也知道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但是凭我们四个人又能如何?亦梦,你说啊!我们能做些什么呢?”他紧紧锁住亦梦,渴望她能给出一个答案。只要有一个可行的答案,他就能再次欺骗自己,听之任之地由着亦梦牺牲掉叶冰。
是啊!凭他们四个平凡的人又能为燕做些什么呢?杀了叶冰么?算了吧,这只是一个可笑的假想。在你杀了叶冰之前,她可能已经把你的头拧下来了。他们每个人都扪心自问,渺小的他们又可奈叶冰何呢?
沉默。
沉默往往都发生在争吵之后,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一片诡异的宁静。
“再说了,亦梦。”俊杰忍不住又问,“你就这么确定叶冰必死无疑么?如果那个所谓的心魔撤走了她的力量,而叶冰还是活着的呢?”
“哼,说白了你还是舍不得叶冰!”芳敏愤恨地冲着俊杰吼,激动地想揍人,幸好亦梦眼疾手快地阻止了她。
就像是用针一下子扎进了心口般,瞬间鲜血四溅。萧俊杰猛得抬头瞪着芳敏,微张的嘴巴轻轻颤动着,却说不出只字片语。什么叫一针见血他算是领教过了。
在叶冰复活后,俊杰睇见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舍不得叶冰。这正是他不敢去碰触的那个禁忌。所以他才会一味地顺着芳敏的话去思考以掩饰自己真正的情感。现在,那唯一一层阻隔了自己真心的窗户纸却被芳敏亲自捅破了,他该如何再掩藏自己的心思呢?事过境迁。叶冰肆意的杀戮,对生命的轻视,都让他无法不去恨她。即使真心依旧,他却无法承认。
是没有勇气?是不愿意?还是……
屋子里再度恢复了不自然的寂静,可怕的无声。
“啊——叶冰!叶冰!不要过来!”林飞燕紧闭着双眼,双手胡乱地在寒冷的空气中舞动。
“燕,你醒醒,张开眼睛,你做噩梦了。这只是一个梦,不是真的。冷静些,冷静些。”芳敏把燕拥入怀中,不断安慰。
“放开我,叶冰!求你不要杀我!我错了!你放了我!放了我吧!”林飞燕猛地张开双眼,彷徨无助的眼神死死瞅住芳敏,惹得她心头一阵绞痛。燕在她的怀中挣扎不休,使劲推开抓住她的那双手。
“这里没有叶冰。冷静些,燕。别那么激动!”
“放开我!”林飞燕慌张失措地大吼,一双疯痴的眼睛没有焦点。
见芳敏依旧环抱着她,毫不松懈,她犹如疯狗一般一口咬上芳敏的右臂。芳敏低唤一声,下意识地放松了力道。
燕趁势甩开她的双手,下床的脚一个踩空,从床上滚了下去。她迅速爬到墙角,整个人绻成小小的一团,头发凌乱潮湿,肆意地粘在她满是汗水与泪水的脸上。从遮住她前额的发丝中透出两道恐惧的寒光,黑色无神的眼睛呆板而没有神采,空洞、神经质的四处游走,双唇煞白,身子瑟瑟颤抖。
“天呐!我快要疯了!”萧俊杰再也承受不住这样剧烈的打击,转身冲出了林家大门。这残不忍睹的情景让他窒息,林飞燕的疯言疯语不绝于耳,声声刺痛了他的耳膜。
叶冰,你残忍!你好残忍!我恨你!恨你!恨你!
因为俊杰突然爆发的吼叫声,林飞燕为之一震,原本瑟栗的身子颤得更厉害了。
“怎么办,亦梦?总不能让她一直这么坐着,会着凉的。”华文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着快要把自己硬塞进墙里的燕,她心疼不已。却又无能为力。
“既然谁也没有办法接近燕,只有试试看传心术了。你们去准备安眠药与温水。希望待会儿,她睡一觉后会好些。”
待华文西与芳敏离去,亦梦深吸一口气,闭起眼,用心道:“燕,你能听见么?”
“谁?是谁?”林飞燕好像触电一样,一下子捂住耳朵,不停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是谁在说话?”
“我是亦梦。”
“亦梦?”
“燕,冷静一点。你这样我们都很担心呐。”
“亦梦,叶冰要杀我!我好怕!”语气软化了,不再充满芥蒂。
“不要害怕,放心,你不会有事的。叶冰杀不了你。”笃定的语气。
“可是……”
“放心吧。现在你必须乖乖的躺回床上,好好休息。”
“可我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叶冰那张面目狰恶,毛骨悚然的阴森笑脸。”
“不,你不会看见的,相信我!”
林飞燕不再抗辩。亦梦睁开深灰色的眼睛,费劲地吁了口气,耳边传来燕虚弱的叫唤声:“亦梦……”
“你醒了……”
“刚才是你么?你是用传心术在和我对话么?”
亦梦以笑代答。因为使用传心术的关系,她显得相当疲惫。亦梦上前扶起燕,燕才一抬头,撞进了亦梦灰色的眸子里。那潭平静的湖水里没有涟漪,没有波澜,看得燕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了不少。
“放心,你不会再在梦里看见叶冰。你会好好的,睡得好好的,活得好好的。”亦梦幽幽地说,给林飞燕下了浅浅的催眠。
此时,芳敏和华文西方巧进来。
心情异常平静的林飞燕安静地躺在床上,不再吵闹。乖乖吃了文西手中的药,乖乖钻进被窝里。随着药性的释放,她隐约觉得眼皮变重了。不一会儿便安稳地进入梦乡。
“你们留在这儿照看燕,我去叶冰那儿。”亦梦说着,立刻踏出了林家的门槛。
午夜十一点多,萧俊杰在叶家门口徘徊了将近一个半小时。他迟疑着要不要踏出下一步。
“俊杰……”叶冰靠在大门边,借由屋内的灯光,俊杰可以看清她那张苍白的侧脸,气若游丝的话语毫无预警地飘入他的耳膜。他眼前的这一切都说明叶冰不好,非常不好。“进来吧。”
萧俊杰静默地观察了她一会儿,旋又尾随着进了客厅。一股难闻的腐臭味扑鼻而来,惹得俊杰一阵不适。离那次生日聚会已经有两个多礼拜了,她的嗅觉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看她一脸没有察觉异样的表情。
“好些了么?听说你身体不舒服。”萧俊杰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不去理会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臭味。
“还算过得去,没什么好不好的。”
叶冰已经瘦得只能用皮包骨头来形容了。但是她的那双眼睛却绽放出无穷尽的光芒,炽热而有力。
是自信,是坚毅,也是对自己所拥有的力量的一种信任。
“叶冰,再这么继续下去,你会死的。”
俊杰倍感乏力,身子无法不颤栗。他感到一丝凉意袭向他的背脊,面对这种自负,他竟然退缩了。那是一种勇者无惧的魄力。
“哼,我不是已经死了么?”叶冰挖苦地轻哼数声。
萧俊杰的脸色更难看了,一时语塞,矛盾的眸子死死锁住地面。
猝不及防的一阵绞痛令叶冰无法呼吸,胸口袭来剧烈的抽痛,惨白的脸色逐渐泛成了青色,连唇色也跟着紫了。心口的淤热难以散却,喉咙口隐隐涌上一股血腥气,弄痛了她的喉咙。一缕缕沁心入脾的凉意让原本温暖的双手一下子变得冰冷。
她刻意转身背对着俊杰,努力掩饰着有恙的身子。
瞬间,空气凝结成令人窒息的冷寂。
叶冰见状,回眸凝视着他,眼底不再是坚定的光芒,那双黑的不见底的眸子闪烁着耐人寻味的青色寒光,十分耀眼。
犀利的眼神柔和了。叶冰收回视线,幽幽地说:“俊杰,回去吧。我累了。”
胸口又是一阵揪痛。
“叶冰……”俊杰喃喃。脑中浮现的是往日的温情。
天……我对叶冰做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是我们几个人的共同“作品”。温柔的叶冰,可爱的叶冰,善良的叶冰,以前的叶冰再也回不来了。
“出去!”叶冰毫不留情地厉声喝道。
一震之下,俊杰忿忿拂袖而去。
就在他前脚跨出叶家大门,叶冰后脚已经倒地不起。一大口暗红色的淤血夺口而出,浸红了叶冰眼前的地板。
又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回答我!回答我!”叶冰奋力嘶吼着,才一提气,喉咙口的血气便立马上涌,呛得叶冰咳嗽连连。剧烈的震动牵痛了神经,疼得叶冰直冒冷汗。
黑影没有回答叶冰的问题。但是叶冰隐约明白了这淤血预示的含义。她的剩余价值已经快用完了。所以,她必须快些让林飞燕死!如今的她,恐怕再也玩不起了。
叶冰无力支撑头颅的重量,头痛一阵接着一阵,胸口的抽痛一袭接着一袭,耳边响起了刺耳的鸣叫声,手臂上的肌肉痉挛不止,全身有节奏的打着冷颤。
她静静地躺在地上,默默思忖。心绪并没有因为这些而烦乱,相反的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叶冰静谧地闭上眼睛,慢慢地调整呼吸。
不会就这样结束的!一切还不会趋向终点!这并不是我要的结果。只要好好休息,我仍旧可以达成我的宿愿。
亦梦刚披星戴月地赶到叶家就看见俊杰垂头丧气地从叶家出来。她本打算上去瞧瞧叶冰,可见她熄了灯便打消了念头,转而跟着俊杰进了蔓延酒吧。
“你不要跟着我!”萧俊杰负气地一口闷下未加冰的烈酒,不耐烦地冲着身边的亦梦大吼。
“你……”亦梦还没有来得及答腔,便被粗鲁地打断了。
“这不是萧俊杰么?呵呵,怎么在这里一个人喝闷酒呢?该不会自己的马子跟别人跑了吧。”
“哈哈……怎么会呢!我们的萧大帅哥在丽源可是出了名的白马王子,女人巴结他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要他呢。”
“喔?是么?真叫人眼红!”
萧俊杰压根不把前来挑衅的人放在,自顾自地喝着酒。
“喂,你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别以为把我们的老大收拾掉了就很了不起!”挑衅者一号不满地嚷嚷。
俊杰总算是“知错能改”,回头瞥了他们一眼,原来是李志明的手下。清楚了对方的身份,他又一个人喝起闷酒来。
“萧俊杰……”挑衅者二号恨得牙痒痒,右手粗鲁地搭上俊杰的左肩,想用蛮力把俊杰拉离座位。
“你们别惹他。”亦梦好心提醒,“现在他心情很不好呢!”
“啰嗦!”挑衅者三号毫不犹豫地抬起右手,想给亦梦一记耳光,但可怜的右手却在半空中被俊杰逮住了。
“找死!别怪我没提醒你!”亦梦冷哼。
“想打架?好!既然你们有做出气筒的觉悟,本少爷就成全你。我们外面打。”说着,俊杰甩掉挑衅者三号的手,一个人走出了酒吧。
亦梦则留在位置上。她知道这些个星期萧俊杰憋了一肚子的怨气,窝囊气。对燕的无能为力,对叶冰的无可奈何,对自己的憎恶埋怨快把俊杰打入了地狱。面对压力,最好的排解方法就是发泄。对俊杰而言,最好的发泄方法就是打架!
大概五分钟过后,亦梦结了帐,拿起俊杰的外套朝酒吧的后门走去。躺在地上动瘫不得的挑衅者横七竖八地跟周公约会去了。
“完了?”亦梦问。
俊杰无言地睇了她一眼,穿上大衣。
“回家吧。”亦梦走向他,笑了。两人并肩离开了暗巷。
夜,寂静。静得令人心慌。
叶冰在床上辗转反侧,身体已经达到了疲累的极限,可思绪却怎么样也停不下来。
该做个了结了。我累了,大家也都累了。林飞燕,别再拖累别人了,就我和你,就我们两个人做个了断吧。
就月底吧!
四月底,我们做个了结!
叶冰的思绪越来越涣散,可是刚进入梦乡,马上又醒了过来。
她轻颤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无休止的头痛让她几乎停止思考,丧失行为能力,同时伴有强烈的耳鸣,差点剥夺了她的听觉。心跳时快时慢,时缓时急,很不整齐。
虽然不久前刚吃过药,可是却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叶冰从药箱里拿出止痛药,剧烈摇晃的右手根本无法把药送入嘴里。一不小心,药片从手中划落。
她已经无心去理会了。更糟的是,胃又开始火上添油的翻搅起来。它们似乎不把她整得死去活来就不会罢休。叶冰连忙冲进洗手间,作呕连连,却什么也吐不出。因为这一整天她什么也没吃。
胸口闷得发慌,她想深呼吸,却被冲上来的一口血气呛着了,猛咳了一阵,血迹四散在水池里。
叶冰连拧开水龙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由血迹在水池里化开来,化成一朵殷红的玫瑰。
她靠在冰冷的墙面上,背部冷得刺骨。定神后,叶冰方才警觉到右臂的灼热,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溃烂的部分扩大了。她刻意忽略这些。
约莫许久后,叶冰沿着墙面回到床边,又坐了一会儿,才拿起两粒新的止痛药,服下后钻进被窝。
太阳公公又不辞辛劳地起个大早,但不一会儿就弃械投诚,钻进厚实的云婆婆背后偷懒去了。一眨眼工夫,老天像孩子一样竟然变了四次脸,换上了阴沉沉乌云奶奶,顺道招来了雨姑娘。
天,下起了雨。
也许是因为周围太静,又或者是雨声太大,吵醒了难得熟睡的叶冰。她不甘不愿地撑开沉重的眼皮。
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头不痛了,心跳也正常了。她支起身子,平和安详地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的眸子里没有奕奕的神采,迷茫混沌一片。
绿茵茵树枝在雨水的滋润下显得格外精神,虽然风刮得很猛,但树枝仍旧顽强的抵抗着。
叶冰仿佛得到了某种鼓舞,暗自下了什么决心,迅速从床上一跃而起,穿戴整齐,梳洗干净,在镜子前轻盈地旋转一圈。
“不错!很精神!”她再次露出熟悉的邪气笑容,“林飞燕,终于要到尾声了。哼,期待吧!”
叶冰轻轻带上房门,朝林家出发了。
所有的谜底都将随着尾声的迫近而掀开神秘的面纱。撒旦手中的生死符咒正缓缓的飘向我们……
飘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