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颦眉醉舞》桦叶

20、知愁 第七章

　　还是守不住了，眼看着身边的尸体越堆越高，杨吉儿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惧之中。珪媚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可是依然在昏迷，这里到处兵荒马乱的，她该怎么办？
　　“你怎么还在这？”刘将军也已经身受重伤，军人坚强的意志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我姐姐走不了！”吉儿急忙说。
　　刘将军四处看了一眼，道：“不行了，马上就要守不住了，你马上带她走！”
　　“我不行！她走不了！”吉儿哭道。
　　“什么不行！”刘将军不理会她公主的身份，冲她吼道：“你不带她走她就要死在这！要么你就自己走，否则你也要死在这！”
　　“我需要人帮忙！”吉儿使劲擦掉眼泪。
　　“混蛋！”刘将军气得有些眩晕，“没有人帮你！人都快死光了！”他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塞到吉儿手中。
　　“带她走，你知道密道的，去密道躲起来！”
　　刘将军再也顾不上她，重新回到战场。
　　“姐姐……”吉儿握着那把刀，看着躺在地上的珪媚不知如何是好。
　　终于她将珪媚背了起来，用她那单薄瘦弱的肩。她一路都在哭，她真的受不了这样的负荷，可她又怎么能抛下姐姐自己逃生？那无异于让她死一百遍。
　　她艰难的走下城楼，一不小心被脚下的一具尸体绊倒，重重的摔到地上。她顾不得流血的膝盖，连忙扶起珪媚。
　　“怎么办！”珪媚的伤口被撕开了，血又开始四处弥漫。“呜——”吉儿无措的哭着，忽然听见“砰！”的一声巨响，身后响起突厥人的冲杀声。
　　城破了！
　　吉儿顾不得哭泣，她抓紧了手中的刀，使出吃奶的力气把珪媚拖到一处隐蔽的小巷。离密道还有很远一段路，可突厥人已经杀进来了！
　　吉儿捂住自己的嘴，害怕自己忍不住地哭声引来突厥人。
　　小巷口传来火光，吉儿的心提到嗓子眼儿！
　　“哈！这里有人！”
　　吉儿看到几个突厥兵走了进来，她慌忙摇动身旁的珪媚：“姐姐！姐姐！”她哭喊着。那几个突厥兵越走越近，吉儿忽然不知从哪里得来了勇气，她站起来，双手握起刀柄，刀口直指那些人。
　　“不要过来！”她大声喊。
　　那几个突厥兵停住脚步，拿火把一照，看清吉儿是个瘦弱的小姑娘，顿时大笑起来，其中一人一大步迈到她面前，伸手就夺走她的刀，随手扔到地上。
　　“哈……”那群人发出一阵□□，将吉儿逼到一个角落。
　　“放开我！”吉儿尖叫着挣扎，“救命！”
　　“啊——”一股温热的血喷到吉儿脸上，“姐姐！”只见珪媚手持那把吉儿掉下刀刺进一人的身体。
　　其余的人反应过来，纷纷丢下吉儿，围攻珪媚。
　　“啊！”珪媚胸口被划了一刀，她咬牙反击，杀死伤她的人，立刻又被另一突厥兵在胸前砍了一刀。她喷出一口血，跌倒在地，眼睁睁的看着那人举刀刺向她却再也提不刀来反抗。
　　刀就快刺进她的身体，却见那兵呻吟一声栽倒在地。
　　“吉儿！”珪媚虚弱的看着将大刀从那人背后抽出，浑身战栗的杨吉儿。
　　“姐姐，你能走吗？”吉儿不再哭了，瞪大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珪媚。珪媚艰难的点点头，吉儿扶她站起来，两人吃力的朝密道跑。
　　刚出小巷，却又遇到一队突厥兵。
　　珪媚艰难的提起大刀，对吉儿说道：“快跑！”
　　“不！”吉儿坚决的举起刀，护到珪媚身前。
　　“我们不能都死在这！”珪媚重重的喘着粗气，“你要活着，好好活着！”
　　吉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珪媚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提刀冲向那队突厥人，一刀砍下一人的头颅。
　　“不！”她眼睁睁的看着数把刀齐齐的刺向珪媚，奋不顾身的冲了过去，俯身扑在珪媚身上。“啊！”她不知道自己中了几刀，但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她抱着不知是死是活的珪媚，精神也开始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饥寒交迫的时刻，那白茫茫的雪地。
　　就在她失去意识的霎那，她听见了突厥兵的惨叫，四溅的血水几乎迷住了她的眼睛，可她还是看见了，看清了那个人的脸，看清他骑着一匹黄骠骏马，手中的宝剑利落的刺进敌人的胸膛……

　　珪媚觉得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着她的身体，她痛苦得不住地呻吟。
　　“姐姐！……”
　　“珪媚……”
　　她听见很多声音在叫她，是谁？她想睁开眼睛看清楚，可是太累了。
　　“珪媚……”
　　那人还在叫她，好像很着急，很担心。
　　她努力的睁开眼睛。
　　“珪媚！”李世民想要抱抱她，可她满身的伤口让他不敢触碰。
　　“姐姐！”吉儿满脸泪水，蹲在她身边，紧握她的手。
　　“你还好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不是从自己身体里发出来的，像鸭子叫一样破裂。
　　吉儿拼命点头，她受的伤并不重，不到一个月背上的伤口就已经结痂了。
　　珪媚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你吓到我了！”李世民心疼的抚摸她苍白如纸的脸颊。珪媚微笑着看着他，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于是就安心的再次昏过去。

　　珪媚再次醒来已是一个月过去了，初夏的阳光明媚而不太灼热，虫蛙都开始活跃，整日知疲倦的鸣叫。
　　从得知青蓝失踪后她曾经歇斯底里过，最终撕裂了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差点又晕过去。到后来，她开始不说话，整日整日的不说话。
　　杨广已经开拔回洛阳了，珪媚身体还未痊愈，精神又不好，于是留在雁门休养。李世民和杨吉儿都留下来照顾她。
　　“咱们出去走走？”珪媚挨着窗子坐了整整一下午了，李世民为她披上一件衣裳。傍晚的天气还是有些凉的。见珪媚没有反对，他扶着她慢慢站起来，牵着她在将军府的花园里闲逛。
　　天空中燃烧着一片绯红的晚霞，光点镀在两人身上照出一层暖暖如雾的余晖。
　　珪媚突然不走了，不远处的花丛中有人练剑，剑刃银色的冷光在晚霞的衬托下煞是好看。
　　“那是刘将军的独生子，刘青。”李世民在她耳边说。“比你早醒半个月，知道他父亲阵亡的消息后就开始没日没夜的练剑，谁也劝不住。”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样？”珪媚看着那个年纪看起来比她还小的孩子，呆呆的问道。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李世民答道。
　　珪媚终于哭了出来，积蓄了多日的泪水如决堤般狂涌而出。
　　“怎样‘已矣’？”她怒问，“我们……”
　　她摇摇头，没有人会明白她们之间的感情，在她最无助最彷徨的时候是青蓝陪在她身边，教她习武，陪她学艺，让她学会坚强！
　　九年来她们朝夕相处，患难与共。她们之间的情谊不是用简简单单的“莫逆之交”或者“肝胆相照”所能形容的。她们是亲人，是朋友，更像彼此的灵魂的镜子！她们都可以为了对方而牺牲一切！
　　而这样的青蓝，她的青蓝姐姐，没有了，没有了！从此以后，还有谁在她闯祸以后会跟在她身后不住的唠叨叹气，还有谁可以在她痛苦的时候用一个简单的眼神就能给她安慰！
　　“我宁愿死的人是我，我宁愿你没来得及救我！”她大吼一声，冲进花丛，闯到刘青剑下。
　　刘青吓了一跳，硬生生的收回将要刺到珪媚的剑锋，愣在那。
　　“你疯了！”李世民气急败坏的冲到珪媚身边，恨不得给她一拳。珪媚跌坐在地上，不住地抽泣。
　　李世民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有急又气又是心疼。
　　“你心里就只有一个青蓝么？这天下就只有她一人是你放不下的么？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和她一走了之，干嘛要留在这送命！”
　　“你昏迷的这一个多月，皇上日日来看你，有好几次我甚至看到他在流泪；还有杨吉儿，她与你也非亲非故，可她从醒来后就衣不解带的守在你身边！”
　　“还有我！看着你流了那么多血，我多想把自己的血给你！可是如果你死了，我又能怎么样，就算和你一起死了，又能怎么样！”
　　四下一片寂静，只听得到珪媚不住地抽噎声，以及不知名的小虫子卖命的鸣叫。
　　“能活下来很不容易，那是死去的人在天之灵对你的庇佑。”刘青自语般冷冷的说了一句，然后提剑大步离去。

　　珪媚站在青蓝的墓旁，李世民和杨吉儿站在她身旁。
　　这是一个衣冠冢，他们寻回了其余九人的尸体却没有青蓝的。
　　旁边是来护儿的墓。
　　“至少他们不会孤单了！”吉儿说。
　　珪媚抚摸着两座墓碑，心中轻道了声：“走好！”
　　李世民上前楼住她，想要给她安慰。她轻轻地摇摇头，说道：“这座墓修在这是陪将军的，我相信，青蓝没有死。如果我还能活下来，那么她也能！”

　　两天后，珪媚三人告别了刘青，动身回长安。
　　“姐姐！”吉儿将李世民的那张大弓还给珪媚，她笑说：“这对姐姐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吉儿不能夺人所爱！”
　　珪媚将弓接过，看见李世民一张臭臭的脸。她在他手臂上狠狠地拧了一把，李世民满脸委屈的看着她。
　　“怎么样？”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吉儿是我妹妹，如果我不在，你就要照顾她，知道了吗？”
　　李世民翻了个大白眼，却见珪媚眼神又不太对劲，忙对吉儿说道：“那你快叫我声姐夫吧！”
　　“想死啊你！”珪媚作势又要打他，李世民忙一夹马肚往前跑开，边跑边笑道：“说起来，你们长得还真的很像呢！”
　　珪媚与吉儿对视一眼，笑而不语，都加速往前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