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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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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的繁华早就在我的想象之中,可是进入宫门的那一刻,我还是禁不住感叹
太大了,琉璃砖瓦,红黄相间,在阳光的影射下泛着恢弘的光芒
侍卫统一,威严的伫立在铜狮守卫的宫门前
走在青石黄板的地砖上面,可以感觉到脚步的沉重
轿子停在了门槛,早有一个着深蓝锦服的太监侯在那里
小姐刚跨下轿门,他便挥手招了几个同样太监打扮的公公过来
他们抬着另一顶轿子
“傅小姐,太后在御花园等着您呢?”
于是,换轿而行,我和铃兰扶着轿子,几乎跟不上
轿子重落在一处幽静的圆形石门外
随行至此的公公笑道:“傅小姐,请稍等,待奴才通报一声”
“有劳秦公公”小姐坐在轿中,语气可亲
不一会儿,他出来
“太后有旨,宣傅云裳晋见”
小姐盈盈的下了轿子,我和铃兰忙上前扶着
花团锦簇,虽说是天气微寒,但阳光晴好,五颜六色的花呈现各自的风姿
美丽极了,但更美的是坐在花间亭子的两个正在谈笑的贵妇
眉眼精致,青丝如墨,头上仅戴着紫堇色的珠花却贵气逼人
“云裳见过太后”
我和铃兰也忙行礼
她笑着说道:“免了”
她眼角有浅浅的细纹
驻颜有道还是抵不过岁月蹉跎
旁边一个穿黄色貂衣的中年妇人招手唤道:“云裳,快过来坐”
“谢琴太妃”
后来才知道她是太后的亲妹妹,效娥黄女英嫁给了先皇
太后说道:“皇上下了朝就过来,云裳好久没见到皇上了吧?”
小姐低下了头,轻声说道:“皇上日理万机,云裳不敢有所打扰”
琴太妃笑道:“什么打扰不打扰的?皇上不小了,再忙也须顾着自己的事啊”
“正是,今日是月圆之夜,大家与月同欢,岂不悠哉?”
正说话间,外面太监喊道:“皇上驾到”
颀长的身形,明黄色的锦袍掩不住他的抑郁,融融的暖阳抚不开他深锁的眉头
年轻俊朗,步履如风却带着些许沉重
一干人等忙拜倒行礼
只听一声磁性略带不耐烦的声音道:“起来罢”
“云裳见过皇上”
他却只淡淡扫了小姐一眼
“免了”
“母后唤儿臣前来不知有何事?”
……
“如果只是一起赏花看月的话,儿臣还有许多奏折要批阅,恕儿臣不能奉陪,还望母后恕罪”
温和而疏远的礼貌顿时让太后颜色微变
她一挥手,铃兰拉我的衣袖,示意一起退下
走得不远,仿佛听得见太后的怒斥声和皇上的倨傲声音
又仿佛听到小姐心里的难堪叹息
站在石门外大约半柱香的时间,皇上甩袖而去
只留下一个忧郁的背影
随后太后拉着小姐的手出来
“皇上最近太忙,可能脾气有些躁,云裳,你别放在心上,在家安心的等着,哀家自会做主”
小姐颔首,勉强笑道:“是,云裳明白,太后,请恕云裳先行告退”
太后点头,笑道:“果然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去罢”
一路无语
回到尚书府,傅夫人便来到小姐房中
问道:“云裳,太后说了什么没有?”
每次从宫里回来,都免不了这一问
小姐正从头上拔去珠钗的手停了一下,回道:“懿旨过不了几天就到,娘可放心”
傅夫人顿时喜笑颜开,手作拜佛状,口里念着:“果然成了,新皇登基以来,尚未纳妃,虽说少不得要选秀,毕竟与你不同,太后如此喜欢你,荣耀加身是迟早的事”
一边说着又哭了起来,:“只是娘就你一个女儿,一入宫门深似海,往后怕是聚少离多了”
小姐站起,说道:“娘不必伤心,女儿若能以一己之身换得傅家世代荣耀,傅家列祖列宗都会记得您的舍得,感激您的悉心安排”
她的笑容自然、婉转,仿佛心甘情愿
谁知她的眼泪今夜湿透绣枕?
那道黄色的懿旨,代表着尊贵,代表着权力
“领旨谢恩呐”尖细的嗓音透着狐假虎威的势利
贵妃,这是历朝以来对官臣之女最高的荣耀了
后位虚悬,傅云裳是最接近的那一个
傅家历代为官,她三个叔叔,一个是镇守边关的护国将军,一个掌国家财政的布政使,另一个是中书令,以此摊开,傅家在朝廷中已经是举足轻重
太后喜欢她,这个原因恐怕占很大的份量
婚期很近,近的小姐来不及将心情晾干
宋砚,那个手指修长,笑容清爽的如玉公子
只怕与她今生再无缘得见
红毡铺地,珠帘绣幕,凤冠霞披
从正宫门进,琉璃瓦反射出红色的阳光刺痛我的眼睛
今后,傅云裳只是皇上众多妻子中的一个
青丝白发,宠辱不由人,不能离不能弃
而他可以任凭自己的喜好将更多的女子从这宫门中迎进
不封后,先纳妃,这个已经是破例
更没想到,凤撵居然将小姐抬进了昭阳宫
昭阳宫可是皇后的寝宫啊
凤撵相迎,赐居昭阳,一切都在预示着今后小姐将会获得更大的荣耀
可是我感受不到她的欣喜
当她从凤撵中下来,踏上红色凌罗铺就的喜道时,扶着我的手仿佛抖了一下
礼仪很繁琐,婚礼很奢华,人很多,比人更多的是贺礼
千年参,万年珠,奇珍异宝,莫不穷尽求皇上一悦
可是皇上的笑脸那么淡,红色的喜服显不出一丝的开心
一个无情,一个无心,却非要拴在一起
今后,痛苦的不只是小姐
夜,很快来临
昭阳宫结束了一天的喧哗
一个麽麽带着几个年轻宫女如鱼贯般入
随后皇上暗着一张脸进来了
我和铃兰的心悬了起来
他看都没看我们一眼
偌大的昭阳宫顿时安静得只听见龙凤蜡燃的声音
他的眼光慢慢的转向端坐于纬床的小姐
昏暗的烛光在他脸上打上一片阴影,是不屑
红色喜帕遮住了小姐的国色天香
互绞的柔荑显露了她的不安
清冷的声音:“出去罢”
麽麽便急带着我们一起出去
留下沉默的两人
只有悠悠的烛光相伴
……
一夜无眠
我和铃兰因是小姐从家带来的,被分在昭阳宫偏殿的小阁子里住着
好就近照顾
寅时,起
麽麽已经带着几个宫女候在昭阳宫门外
白色垫布上红色的血渍触目惊心
红的像桃花,却是小姐贞洁的证明
那个麽麽带着白布交差去了
宫女在替皇上更衣,他依旧是清冷忧郁
纬帐里看不清小姐的神情
他俯身下来,朝纬帐里轻声道:“好好歇着,明日再去母后那里请安”
听似温柔,却带着疏远
“恕臣妾不能恭送,皇上走好”
同样温柔的声音隔着纬帐带几分黯然
皇上走了,铃兰正想掀开纬帐
一只细白的手先她一步从里撂开朦胧的青色纬帐
只穿着白色裘衣的小姐对我们绽开一抹笑容
却让我心酸不已
如墨的青丝盘成一个流云髻,柳眉淡扫,朱唇轻点
铃兰正想往她手腕上抹桂花香水
她轻呼出声,眉头微蹙
我忙拉开她的衣袖
纤细的手腕上一道细细的刺痕,血渍已干涸
我忽然明白了那朵白布上的桃花从何而来
铃兰流下了眼泪
“小姐,皇上他……”
她却只淡然道:“是我自己用簪子划的,皇上乃万乘之尊,上下多少眼睛看着,怎能出差错?”
她抚着浅细的伤口,叹口气道:“是伤口,总会好的”
我的心被这一抹复杂的笑容蛰痛
短的是伤痛,长的是煎熬
日子波澜不惊的过着
晨起,先去慈宁宫请安
叙会不咸不淡的话回来,传了午膳,休憩一会儿
过后,便往御花园走走
日又夜,夜又日,如水逝去的是年华
眼见的小姐笑容越来越少
皇上偶尔也过来,三两天一次,忙时五六天一趟
刚刚好的遍数,不会让太后责怪对自己也交代的过去
只是床底下多了一副软塌,自然是小姐睡的
我不知道小姐枕着清冷的月光和皇上的呼吸声入睡是怎么样的感觉
这种猜想常常让我难受的心里发紧
三月桃花四月柳,比不上小姐的一颦一笑
皇上是如何的铁石心肠,就算是天上的冷月
也会为这沉鱼落雁的凄柔面容软下心啊
难不成皇上的心真的是硬如磐石吗?
不知不觉,过了一年
太医一个月为小姐号脉一次,终无喜讯
太后那边有些急了,更急的是傅家人
傅夫人几次进宫,问的都是此事
仿佛怀上龙种不是小姐一个人的事
可是,小姐常常是一问三不知,只是微笑
从来不说不是或倾诉委屈
只有我和铃兰知道她的苦
太后终于开口:“傅贵妃,你身子最近怎么样啊?”
小姐回话道:“谢太后挂心,臣妾身子还好”
“身子还好怎么一直不见喜呢?”她的声音慈祥柔和,却像针一样扎入我们的心
小姐只能将头低的更低
一直未开口的琴太妃说道:“皇上年纪轻,等的起,可这样终归不是法子,也到了纳妃的时候了,……”
太后接道:“哀家是真心喜欢你,实指望你能先她们产下龙子,名正言顺的入主后宫,谁知……”
她叹口气又道:“哀家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大好,怕是等不得了,傅贵妃,选秀是迟早的事儿,想必你也明白!……”
小姐的声音如一片轻飘的羽毛:“臣妾明白,一切由太后做主”
太后满意的点头
停了半晌,忽然问道:“你表哥,叫宋砚是吧?秋试得了状元,被延清那丫头看上了,预计着皇上选秀后就将延清指给他,就更是亲上加亲了”
小姐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怎么了?”太后关切的看着小姐,问道
“回太后,臣妾有点头痛,请太后容臣妾先行告退”
我和铃兰忙上前搀扶,太后嘱咐道:“待会儿叫太医来瞧瞧,好生歇息”
她一个下午没有说话
秋风起,夜雨凉
“小姐,您别伤心了,表公子早晚是要娶了别的女子的,您想开点”铃兰劝慰道
她只是安静的躺在床上,背朝我们,如一幅美丽的图画
“我累了,你们都出去罢”
是真的累了罢,否则她的声音怎么会那么疲惫?
皇宫里女眷很少,除了太后和太妃,只有几个尚未出阁的公主
都是先皇嫔妃之女,地位不高
以琴太妃之女延清最为矜贵
她看中了宋砚,必定是佳偶天成,良缘已定
小姐的伤心挡不住选秀和指婚
三个月后,选秀,封妃
而其中一个叫韩红苏的妃子更受皇上的垂青
苏妃所居的怀阳宫也变得炙手可热
都说宫里争斗厉害,可是我们以前却没感受到多少
是我们人微言轻,别人未放在眼里
还是小姐受到的容宠太过,别人不敢招惹
也许最大的原因是皇上那时只有小姐一个妻子
“绿衣,拿了牌子到敬事房去领些笔墨,宣纸来”
皇上一月没来了,昭阳宫里的有些东西那些人也变得不太在意了
本来根本不需要出门的我,现在也经常跑御膳房,敬事房
年关临近,敬事房有些忙碌
一见我进来,便有小太监上前道:“绿衣姐姐来啦”
我笑道:“可不吗?你们这么忙,总还是我们这些闲人有空隙东跑西跑的办差才是啊”
“姐姐说笑了,这几日的确是有些忙,得,您把牌子给我,我替您进去拿了”
我将牌子递给他,站在一边等着
那边也有几个宫女、太监排着队拿着牌领东西
过了一会儿,小太监跑出来,拿了几件东西
“绿衣姐姐,真是对不住,上好的松烟墨没了,那得一阁的宣纸也缺,先拿这些垫补垫补,好歹也能使,待内务府将东西运到了,一准儿给您送去”
我看着他手上拿的;漆黑的墨看起来有干又涩,宣纸不白且不说,还有些发黄的水渍
分明是下等东西和库存的
我刚想自己进去跟敬事房管事章公公说去,就见他满脸陪笑的送一个穿蓝袄的女子出来
“荔珠姑娘好走,娘娘再有什么吩咐,下的必定竭尽全力”
那位女子虽面无表情仍难掩得意之色:“行啦,章公公的好处娘娘会记下的”
我一看她身后几个宫女捧着的东西,气不打一处来
敢情我要的东西都在她手上呢
“章公公好忙啊?”我讽道
章公公立即走到跟前,说道:“绿衣姑娘来啦”一边又指使身边的小太监
“还不帮着把牌子拿了支东西去,蠢货,不知道绿衣姑娘是傅贵妃跟前的红人吗”
那名唤荔珠的女子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看着满脸委屈的小太监,笑道:“章公公不必麻烦了,敬事房最近事儿也多,昭阳宫东西送少了也是常有的事儿,可我自己这样跑一趟,拿到手的竟是这样的东西,回去该向娘娘怎么说?您倒是教教我”
他忙陪笑道:“您也得体谅体谅我们不是,过年时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哪个宫里的人我们敢怠慢,不过这东西紧缺是事实,还请娘娘她大人有大量务必饶恕,待内务府物件一送到,立马给您送过去,到时什么好的没有啊?”
我看一眼旁边的女子,冷笑道:“敢情昭阳宫用度特别大是不是?缺的就是咱们这一家,还是我们不配用好的”
那名女子一看话题扯到了她身上,便说道:“这位姑娘说话好厉害啊,配不配的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说不好,也不配说,只是皇上喜欢看苏妃娘娘写字,画画,这些笔墨好不好的自然也值了”
原来是怀阳宫里的,怪不得章公公百般巴结
她见我不语,知道这一场她占了上风,便笑道:“章公公,您忙着,我先走了”
一想到小姐的苦楚,我的心里就有莫名的火
忍气吞声还不够,一个丫鬟也敢赤嘴白牙的讽刺小姐遭受的冷落
“人走,东西留下”
她吃了一惊,冷笑道:“娘娘可还等着呢?耽误了你们谁也担不起”
我气得一把揪住章公公,怒道:“章公公,你说句实话,要是库房里有东西,咱们今天这事算完,要是真的没有,她的东西也不能拿走”
这么些年的默默隐忍,我真是受够了
章公公的脸憋的通红,那些原本领东西的太监宫女也围了过来
“绿衣姑娘,上头有吩咐,缺什么不能缺了皇上的,这些底子是给皇上预备的,只是如今皇上总在怀阳宫,给了苏妃娘娘的人也不为过”
我松开手,争什么?平白无故的受一顿奚落
“不说话了,那我可走了”荔珠得意而去
我恢复了冷静,低声道:“对不住了,章公公,绿衣太过莽撞,还请公公原谅”
他也恢复了脸色,勉强笑道:“哪里,实在是我没有说清楚,惹的绿衣姑娘大动干火!还请贵妃娘娘先将就一下,过几天我亲自送来”
小姐不得宠,可她娘家的势力还在,不然又是一阵天翻地覆
我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感到懊恼
黯然的走到离敬事房外不远的一处浅湖
湖水碧绿,如同多年前那一件半旧的绿袄
三年了,我早该不是那个稚气未脱的野丫头了,可为何还是压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个地方比较偏僻,少有侍卫和宫女等经过
我扬手大喝一声:“去”
“扑通”一声,手中的纸墨带着我的情绪沉入湖底
“姑娘何事如此生气?”一个慵懒的男声在我身后响起
我一惊,忙转身,却没看到人,转过假山
一袭普通的灰衫,儒生打扮,深邃如湖底的眼眸带着笑意
他闲适的半靠在假山上,嘴角轻轻的扬起,正午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我的脸窘的发烫,更有些奇怪,宫里怎么会有这样一个衣着随便的年轻男子,居然大刺刺的躺在这里晒太阳
他忽然站起来,眼里亮了一下:“姑娘方才好大的火气啊?”
虽然很好奇,但不知道的人还是不要招惹好
我不理他,转身急走,心,砰砰的跳
“哎,姑娘,……”他在后头喊,声音分明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
奇怪的邂逅,混乱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