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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师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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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老师。
张朝蘅有些好奇。
家族会给她安排怎样的老师?
对方会教她什么本领?像张海欣那样飞檐走壁的武功吗?还是探墓开棺这样的基础能力?又或者是她曾经想学但家里人一致决定不让她接触的奇门遁甲之术?
“过会儿您就知道了,跟我来。”
张海叶把她带到一栋五层高的楼底下,指了指虚掩的门:“那位大人在第三层等您。”
张朝蘅点点头,推门进到小楼的第一层。
她没听见身后传来的第二道脚步声,意识到张海叶并没有跟上来,这栋楼要等的访客只有她一个。
一楼二楼都没人,空荡荡的,她顺着木头楼梯往上走,到了第三层入口,不由得被摆在门口的三足香炉吸引,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只三足炉非常漂亮,从形状来看像一只鼎,炉身雕着蟠螭纹,中间有镂空的地方,能看到里面的火焰和香料。东西是好东西,张朝蘅想到张海叶说的那些话,只觉得这尊香炉是文物的概率比什么都大。
她站在那儿闻了一阵熏香,等心情平静了才掀开帘子进去。
坐在里面的是这一代的张起灵,张瑞桐。
“祖父?”她惊讶地看着盘腿坐在垫子上的老人,“您是我的师傅?”
她还以为今天不会再见到张瑞桐了,没想到他在这里等着。
“我不是,”张瑞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对面的坐垫,“坐下。”
张朝蘅照做。
然后她就不知道要干什么了。
理智告诉她族长开口之前其他人最好都保持沉默,张瑞桐不说话,她只能保持沉默,等对方找话题。或许是温泉水温有点高,她刚泡完也没多久,坐着不动一时间居然有点困倦,只能低头掩盖自己的异样。然而等她勉强打起精神再抬头时,她发现张瑞桐正盯着她看。
张朝蘅那点困意瞬间被吓没了。
张瑞桐留给她的第一印象就带着很强的压迫感,现在被他这样长时间盯着看,她总觉得自己所有的心事都无处遁形。特别是刚才她确实困得快要头点地,在族长面前打瞌睡可不是什么好事,张朝蘅非常心虚,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室内的气氛在她看来几乎要凝滞。
她在心里汗流浃背,张瑞桐却没有在意她那些复杂的心理活动。他轻飘飘地往她身后瞥了一眼,而后翻开面前小桌上摆着的古籍,指着末尾的一行字让她看。
“认字吗?”他问道。
张朝蘅瞧了一眼那行字,回答:“认字,但是不多。”
她认识繁体字,但上面有些字她确实还是看不懂,与其强撑着磕磕绊绊读完,还不如坦诚自己的“文盲”,至少这样不会自己给自己挖坑。
张瑞桐笑了一下。
“没事,你年纪小,以后认字就多了。”
“他也应该回来了,剩下的时间就留给你们师徒熟悉彼此。”
“他?”张朝蘅愣了一下,“是……”
“张承烨,”张瑞桐指向她身后,“他已经上楼了,你可以回头看看。”
张朝蘅应声回头。
她看到一只手掀开了帘子,重复她刚才的动作。
但这只手很显然属于一个年轻男人,皮肤很白,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指节的皮肉薄薄一层,手指屈起来时还能看到一点浅蓝深青的细小血管。然而这只手的食指和中指长度远超一般人,甚至在健康的角度来说有点畸形。张朝蘅瞬间想起张瑞桐和张海叶,当她意识到这三个人都有这样奇长无比的手指时,才反应过来这种在普通人看来简直畸形的手是他们有意训练的产物。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再抬头时那只手的主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此时张瑞桐起身离开了第三层。
屋里只有她和那个叫张承烨的张家人,两个人并不熟悉也没有任何认识基础,张朝蘅盯着他看,依旧保持着沉默。
直到张承烨先说话。
“你就是张朝蘅?”
他打量着眼前的小孩,想起先前收到的那封密信。
密信只有七个字:火麒麟现世,速归。
这七个字把他从西藏调回,整个家族都在迎接新一代的火麒麟,结果现在他才知道未来的火麒麟不过是个站起来还不到他腰间的小孩,甚至连字都不识几个。还好她不是成年人。张承烨说不清楚自己情绪里庆幸占几分,他半蹲在张朝蘅面前,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眼前这个小孩的命运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就被定好了。不过她并非个例,这里的所有人都被迫站在最大的那张棋盘上,包括他。张承烨在心里叹了口气。
“以后我来教你,你我以师徒身份相处。”他说。
“那我要学什么?我要喊你师傅吗?”张朝蘅问。
“嗯,叫我师傅就可以,”张承烨起身走到她对面坐下,“我会教你张家人都要掌握的东西,在这里没有小孩和大人之分,我也没有养过孩子,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会过得很苦,但我们所有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你会习惯。”
他发现小孩的神情有点紧张。
张承烨在心里笑了笑,又说:“但是现在,先从识字开始吧。”
是夜。
张朝蘅躺在床上回想白天发生的事。
短短一天时间,她从地宫里出来,被带到这个奇怪的地方,多了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爷爷,又莫名其妙拜师学艺。教她认字的老师名字也和周围的张家人不同,别人的名字讲究字辈,瑞字为老一代,海字新一代居多,张海叶和张海欣是如此,然而承几乎没有。按照张家人对火麒麟的重视程度,张承烨能做她的老师,那么他在张家本家的地位并不低。
他们现在这样养着她教导她,以后又要她做什么?
难不成就只是为了和下一代张起灵结合?他们当她是小孩听不懂这些话的深层含义,可她不是,她听得懂,也知道这些东西以后是她必然要迎接的命运。
但是无论如何她还是很难接受这种安排。
这简直就是旧时代包办婚姻!
张朝蘅叹了口气,在床上翻了个身。
“大人睡不着吗?”
静谧的黑夜里忽然多了一道声音,张朝蘅本能地一抖,而后才意识到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住,卧室里除了她,还有一个负责守夜的侍女。黑暗中她看不清楚侍女在哪,但她知道只要她一动,对方就会过来看向她,恭敬地询问是否需要什么。
这样她就更睡不着了。
张朝蘅觉得别扭。
她还是不习惯和别人住在一起,更不习惯这种贴身伺候。
“没。我没事,你到其他房间歇着吧。”她说。
“可是……”侍女有些迟疑,“若是您需要什么,我留在这里还能立刻去办。”
“我没有什么需要做的,呃,你去休息吧,我就想自己待着。”张朝蘅说。
“族长说现在您离不开人,让我们轮流守着。”侍女轻轻地开口,拒绝了她的要求。
好吧,涉及到张瑞桐的命令,那是没办法了。张朝蘅想。
她随口问了一句侍女的名字。
今晚守着的侍女叫张青青,很典型的ABB式名字。
张朝蘅又有点好奇:“你是什么字辈的?”
“我们还没有排字辈的资格,”侍女笑着回答,“早些休息吧,明天您还得上课呢。”
“只有一部分人才能按照字辈取名?”张朝蘅又问。
她发现从侍女嘴里也能得知一些信息,就不打算这么快睡觉了。反正时间还早,要是放在她原本的时代,这时候她应该躺在床上玩手机。
“嗯。但火麒麟例外,每一代火麒麟都是从外面来的,不必遵从规矩。”张青青说。
张朝蘅没有再说话。
张青青以为她睡着了,刚想起身去关窗,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叹。
“还是把灯点起来吧。”张朝蘅说。
“我有点睡不着,青青姐,陪我聊聊天。”
张青青的手忽然一抖。
她点了烛盏,瞧着一丁点的火光逐渐把灯芯烧的发黑,又在在晃动的橙黄烛光里回头看向床榻。
那个被她视为新主人的小孩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紫灰色的眼睛被光照得闪闪发亮,眼神和表情都跟这里格格不入。她心里莫名一动,再回神时已经走到床边。
“您直接叫我青青就好。”她无奈地摇头,替年幼的火麒麟盖上被子。
要是被族长知道眼前的小孩叫她一声姐姐,她立刻就会被拖走,直接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然而这些残酷的事情她此时都不忍心说给面前的小主人听,夜深了,所有的情绪都变得平静柔和,带着点说不清楚的微妙。
张朝蘅愣了几秒。
“好吧,青青,”她点点头,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只露出一颗脑袋,“直到现在我都还云里雾里的,你们为什么会选我呢?为什么要把我带回来?”
如果选的不是她就好了。
如果她能平静地生活下去就好了。
和大家一起在教学楼下的操场上散步,踩着夏季酷热的影子参加高考,和朋友们讨论如何填报志愿,满心期待大学生活。父亲和母亲会在家等待她回来,哥哥姐姐答应过她要带她旅游,所有人都在,现在只有她不在。
她只能满心迷茫地躲在深夜里。
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她的身体也变得不像她。
“我不知道。”张青青摸了摸她的脑袋。
“您担心的,害怕的,我都无法回答。但是我能说,您可以为我们带来新的希望,大家都在等待您。早在您回家前,族长就命人将这座小楼打扫出来,又添置了您现在用的东西,只等您住下。所有人都在期盼您,这里是您的家。”
“这里是我的家。”张朝蘅跟着念了一遍。
她的姓氏改了,身份变了,张家迅速将她纳入其中,她现在是张家的孩子。可是百年后的太叔家也是她的家,给予她血肉的是她的父母。身份的转变带来的巨大落差一时半会根本消失不了,她需要一段时间来缓冲,然后接受结果。
而今晚,这注定是个难眠之夜。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