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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需要留下的东西 ...


  •   在大街尽头,有一堵墙。
      一堵又脏又破的墙,立在冷风里。
      墙后面是什么?
      是一间小院。
      墙后面有什么?
      有人。
      有火。
      有酒。
      七个男人,一丛篝火,五坛开了封的花雕酒。
      这堵墙不仅为他们挡住了冷风,挡住了火光,也挡住了酒香。
      没有到过墙后面的人,实在很难相信,这堵又脏又破的墙,竟然能挡住这么多的东西。
      幸好还有一样东西,是这堵院墙没法挡住的。
      那就是声音。
      一个人的声音并不大,可七个人的声音加起来,就不能不算大了。
      而且他们并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
      七个男人都在笑,大笑。
      在他们脚边,堆着十一个包袱。
      有麻布包袱,也有锦缎包袱,有大包袱,也有小包袱,有新包袱,也有旧包袱。
      所有包袱都已散开,包袱里装的不是金银,就是珠宝。
      更要命的是,其中一个包袱里,居然还装着一个人头。
      一个还在往外淌血的人头。
      脚边包袱堆得最多,里面财物最丰盛的那个人,笑得自然也最大声。
      直到安歌走进院子,他在七个人里面,仍然是笑得最大声的那个。
      安歌也在笑,笑着道:“各位好。”
      有风吹过,她的衣袂被风吹起,就像是一个凭虚御风的仙子,飘然来到凡间。
      七个男人都怔住。
      他们的笑声即刻停顿,脸色也已变了。
      奇怪的是,他们虽然沉下了脸,却并不像是要生气的样子。
      他们看上去更像是要哭。
      在他们的眼睛里,甚至露出了惊恐和惧怕的神情,仿佛走进来的人并不是安歌,而是一个赤发獠牙的夜叉,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鬼。
      七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安歌没有再往下想,她实在想象不出来。
      至今为止,她已见过很多次男人看她看到眼睛发直的样子,看她看到要打架的样子,甚至是看她看到发疯说胡话的样子。
      但男人看她看到哭的样子,安歌却一次也没有见过。
      她也完全没有想过,在这世上,居然会有看她看到哭的男人。
      可生活就是这样让人捉摸不透,很多想象不出来会发生的事,偏偏就真的发生了。
      七个男人不仅哭出了声,还哭得很厉害。
      哪怕是刚死了亲爹的人,也不如他们哭得那样厉害。
      “姑娘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七个男人全身都在颤抖,突然一起翻身下跪,朝安歌磕起了响头。
      安歌吃惊地看着他们。
      她本已计划好一切,正准备用最甜蜜的笑容,和最温柔的话语,请这七个男人立刻滚出凤凰集,滚得越远越好。
      当然,在滚出凤凰集之前,这七个男人还应该给她留下两件东西,两件能证明他们的确有听安歌说话的东西。
      这两件东西虽然听起来很特别,但说出来却一点也不特别。
      在每个人身上,都会有这两件东西。
      安歌觉得自己真是个善良的好人。
      因为她要这七个男人留下的东西,并不是一只手和一只脚,也不是一个鼻子和一双耳朵。
      她只不过想请他们每人留下一只眼睛,一条舌头。
      安歌和唐十三一样,也是一个做事很谨慎的人。
      她想要的这两件东西,同样也是考虑了很久,才下的决定。
      假如把两只眼睛都留下,这七个男人就成了瞎子。
      瞎子很难在最短的时间里滚出凤凰集。
      假如不割掉舌头,别人很容易就知道,是两个路过的女人,把他们赶出了凤凰集。
      安歌对自己将要提出的要求很满意,满意极了。
      像她这样的美人,不管向男人提出什么要求,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
      更何况她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过分。
      穿黑裙子的女人想必也会认同她这个要求。
      然而安歌现在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也已怔住。
      她确实是第一次见到这七个男人。
      可他们见到她的反应,却仿佛早就被她严厉惩罚过了一次,甚至很可能还不止一次。
      她还没有说出要求,他们已经怕成这样,如果她真的说出了口,他们会不会当场吓晕过去?
      这七个男人到底在害怕什么?
      安歌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的脸依旧光滑柔软,既没有长出獠牙,也没有一点变形扭曲的迹象。
      安歌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穿黑裙子的女人就站在她身后。
      她冷冷地看着安歌,忽然摇了摇头。
      只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摇头的意思有很多种。
      可能是“我不认识他们”。
      也可能是“他们不是在害怕我”。
      还可能是“我不知道”。
      但无论是哪个意思,归根结底,都是同一个答案。
      安歌心里更奇怪。
      可她已不敢再去看穿黑裙子的女人。
      她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只会问问题的人,更不希望穿黑裙子的女人看轻自己。
      所以她只有继续笑下去,哪怕笑容已经开始变得僵硬。
      “不敢了?”
      她笑着问跪在地上的七个男人。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不敢什么?”
      “小的再也不敢违背姑娘的命令,再也不敢私自来凤凰集了。”
      安歌笑得眯起了眼,笑着问道:“是吗?哪个姑娘?”
      她看起来就像是完全不知道的样子。
      可她明明说的是真话,七个男人却显得更惊慌。
      “舒语姑娘,是舒语姑娘。”
      “舒语”这两个字一说出来,安歌忽然就不笑了。
      非但不笑了,还立刻板起了脸。
      她一直以为,今晚想象不出来的事已经足够多。
      她感到心里很不舒服,一种令人想呕吐的焦躁感,让她的喉咙也同样不舒服起来。
      “既然记得,为什么还不快滚?”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又尖锐,又刺耳,就像是一只原本已袒露出肚子的刺猬,突然又弓起了背,弓成一个布满尖刺的圆球。
      舒语是谁?
      为什么安歌一听到她的名字,反应会那么大?
      大得已经有点不像是她平时该表现出来的样子。
      穿黑裙子的女人一直静静地站着,没有说过一句话。
      现在她却忽然开了口,淡淡道:“留下。”
      她的声音并不大,可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
      什么留下?留下什么?
      “人走,眼睛和舌头留下。”
      安歌瞪大了眼。
      这句话本该是由她来说的。
      穿黑裙子的女人本不应开口,也不必开口。
      这件事是不是被她给搞砸了?
      七个男人也瞪大了眼,像是在吃惊,又像是在打量。
      一个安歌已经足够让他们奇怪了,这女人却比安歌给他们的感觉还要奇怪。
      她又是谁?
      她凭什么觉得只用一句话,就能让七个男人心甘情愿留下自己的眼睛和舌头?
      “你……你的声音不对!”
      “你是男人!”
      一个男人忽然跳起来,指着穿黑裙子的女人大喊。
      他的眼角在抽搐,嘴角也在抽搐。
      “你们是……你们是假冒的!”
      七个男人的脸上都只剩下愤怒,受人欺骗的愤怒。
      先前笑得最大声的那个人,猛然提起脚边的刀,一刀劈向穿黑裙子的女人。
      人在生气时,往往很容易丧失理智。
      在没有理智时使出的力量,往往也是这个人最难控制的。
      那个男人的全身力气,竟似全倾注在了这一刀上。
      穿黑裙子的女人冷笑一声,缓缓道:“安歌。”
      她说得很慢。
      刚说完这两个字,对方的刀已距离她不足三尺。
      忽然间,“叮”的一声响,一道剑光升起,挡住了劈头直落的刀锋。
      那个男人怒哼一声,又怒哼一声,第三声还没有哼出来,就已变成了惨叫。
      他的刀被震开了。
      被这道突然闯入的剑光给震开了。
      男人跌坐在地上,脸色铁青。
      他的双手虎口处鲜血淋漓。
      剑是谁的?
      穿黑裙子的女人手里没有剑。
      剑在安歌手里。
      安歌手里原本只有一把团扇。
      现在团扇已经不见了。
      在扇柄的末端,原本是扇面的地方,直立着一截剑刃。
      雪一般白,水一般光亮的剑刃。
      一把六寸三分长的剑,在其他人眼里,这只能叫做匕首。
      但在安歌手里,这把剑能做的事,和其他剑比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穿黑裙子的女人冷笑道:“新月山庄的姑娘有什么好?我为什么要假冒?”
      没有人回答。
      小院里死一般的寂静。
      穿黑裙子的女人又道:“舒语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们,她的上司是谁?”
      过了很久,另一个男人才颤声道:“莫非……莫非你是……白……白……”
      穿黑裙子的女人道:“白云轩?”
      男人用力点头。
      穿黑裙子的女人冷笑道:“她算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怔住。
      安歌的眼睛瞪得更大。
      她忍了又忍,才没有开口惊呼。
      她实在没有想到,穿黑裙子的女人居然会当众说出这样一句话。
      一句听起来十分大逆不道的话。
      穿黑裙子的女人还在继续说:“新月山庄的上司,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
      她凝视着火堆,缓缓道:“那就是青龙会。”
      青龙会!
      这三个字一旦组合到一起,仿佛就带了一种神秘的魔力,听过它的人无不悚然失色。
      七个男人的脸色果然也变了。
      他们的脸本已被安歌挥出的那一剑吓得惨白,现在又变成了另外一种颜色。
      一种像是突然被抽光了身体里所有力气的死灰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十三.需要留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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