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谁说江湖无闺秀》黛薇眉上笑

83、第八十一章 叶雪（下）

　　泉深淡淡道，“永远不要和别人比较，因为你不知道这伤了自己，而且还不值得。”
　　“我不管值不值得，我喜欢就会去付出。”叶雪对泉深忿恨道，“你不觉得他现在活得像条狗？”
　　泉深睇看了一眼，确实像，只是道，“那是他的事”。
　　她对泉深幽幽道，“可你当真忘记他了……”
　　泉深凝视着靠在墙壁昏过去的陆小凤，认真道，“我记得他，他是我丈夫，我们住在北方一个县城里，盖了间庄子，叫陆庄。”
　　叶雪追问，“那你为何躲他！”
　　泉深道，“我不是躲他，而是没想过和他相认。”
　　叶雪忿忿道，“为什么？陆小凤纵然千错万错，可他为了找你，连死也不怕……如果是错，他也赎够了……”
　　泉深由始至终都很平静，打断叶雪的话，道，“我知道，所以不就赶来救他……还有你。”
　　叶雪难以置信地打量着泉深，她姣好的面孔冷漠如霜，不见悲喜，通身气度真如阴曹地府的抽去了七情六欲的孟婆，完全不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泉深脾气显得很好，直接问叶雪，“叶雪，你还想知道什么，不妨一并问了，也省得我多费口舌。”
　　叶雪睁大了眼睛，问，“你一年前是怎么来到幽灵山庄的？”
　　泉深冷淡道，“幽灵山庄都是死人，黄泉路上怎么能少了孟婆，老刀把子觉得这里可以更像一个地府，所以我就来了。”
　　叶雪明明知道幽灵山庄的死人都是假死的人，也泉深这么一说，身上倒起了鸡皮疙瘩，可又不甘示弱，硬着头皮道，“你不是陆小凤的妻子么，为什么要抛夫弃女，到这个鬼地方来。”
　　泉深默了默，才说，“不是我抛夫弃女，而是我觉得我与陆小凤的尘缘牵绊或许是到头了。”
　　叶雪怔了怔，喃喃道，“这叫什么话？为何你对他总是无动于衷？”
　　泉深看着叶雪单纯贞烈的神情，无奈道，“你可知西门吹雪的夫人是我的亲生妹子。”
　　叶雪一时震住了。
　　“看来你确实不知。”泉深继续道，“我是医侠杜仁鼎的女儿，自幼因家仇，父母双亡，兄弟姊妹中仍旧活着的只有我和五妹。”
　　叶雪对这个答案显得很无措，泉深看着她，心底感叹，曾几何时，望君也这样单纯的相信着一个男人。
　　“五妹曾是我用命去护的亲人，她一直不肯听我的，执意嫁给有杀师之仇的西门吹雪，我只难过自幼没有好好照顾过她，教导她真正做人的道理。后来，我知道独孤一鹤是别有居心养大五妹的，心底才有那么一丝宽慰。起码，独孤一鹤对五妹不全是恩，那勉强算是一报还一报了。西门吹雪为了练就最高的剑术，将她与晨儿母子置之不理。我也一心想将母子接过来一起生活，可还没来得及，我便看见陆小凤和别人的妻妾睡在一张床上……”

　　叶雪难以平静，她看向陆小凤，那确实是一张很惹女人喜欢的男人面孔。

　　泉深幽幽道，“你不是也喜欢上了陆小凤？那就该知道他身边注定有许许多多的女人，你是一个，我算一个，世上还有很多个……”
　　叶雪脱口而出，包含着万般的痛苦与不甘，“可他只爱你啊！”
　　泉深闻言，默不作声地过了半响。她忽然蹲下身，伸出手摸着陆小凤沉睡过去的英俊面庞。叶雪见了，心跳不已，不知是怕陆小凤忽然醒过，还是泉深对陆小凤还有余情。
　　泉深动作很温柔，但神情却像和自己毫无关系。
　　叶雪只好也蹲了下来，对泉深说，“你明明还在意他，为何不现身？”
　　泉深转过脸，问叶雪，“你很希望我出现？”
　　叶雪自然不愿意，但她的性情注定不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也不知道，可我不想看着他那么难过。明明知道他来幽灵山庄是有别的目的，可我还是……”
　　泉深顺着她的话说，“可你还是会忍不住喜欢他，跟着他，不惜和老刀把子作对。”
　　叶雪给人戳穿了心思，脸通红得发烫，乖巧的蹲在一旁不敢说话。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恶，又觉得自己很无辜，最后也分辨不清到底自己是做错了还是没做错。
　　泉深轻轻挑起陆小凤的下巴，轻声道，“瞧，陆小凤就这样的一个人，他总会吸引各种女人喜欢，这是他本性。我嫁给他的时候，就做过最坏的打算。情难情易，世人皆知。我杜家《医经》记载着一种忘情之药，我五妹嫁给西门吹雪后，我把《医经》当做嫁妆送给了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也是个奇才，他做了一剂药，可以剔除人性中的七情六欲，他制药是为了能达到最高剑术境界。而我就是用了这药才忘记了情，我发现自己不再为情之所动后，就进了幽灵山庄，本以为不会再见到陆小凤了。”
　　叶雪充满了好奇，“世界上还有这种药？”
　　泉深点头，“这药有奇效，都说我杜家《医经》如何神奇，其实还要看落到谁的手上。半部《医经》在我脑中记了那么多年，可我不懂草药医理，根本是辜负了先人的心血。”
　　叶雪问，“所以你才把《医经》默抄出来，分别送给了那么多人？”
　　泉深道，“行医本来就是为了治病救人，《医经》在我手中无用，还害得江湖中心怀不轨的人为之垂涎几番谋划，我倒不如分散送给江湖中道高望重的人。既然都说是宝贝，那就看宝贝的造化了。”
　　叶雪安静了下来，目光寸步不离泉深，似乎在探究什么。
　　泉深轻笑，“看我做什么。”
　　叶雪虽然不服气，却也坦诚，“我有些明白陆小凤为何会如此爱你了。”
　　泉深不以为然，“你们最好快些离开。”
　　叶雪紧张起来，“那你呢？”
　　泉深眉头微蹙，“我？我又如何？”
　　叶雪道，“你救了我们，老刀把子不会饶了你的。”
　　泉深道，“我做事从来向心，杜家人只做仁义之事，其他的，我并不在意。”
　　叶雪道，“你不怕死？”
　　泉深冷冷道，“我本来就是收尸的孟婆。”
　　叶雪狠起心时，会对自己狠，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害怕自己。她曾经觉得自己是最无辜可怜的一个，可这个时候，她对泉深决绝不起来。
　　叶雪痴痴地问，“你真的不爱陆小凤了？”
　　泉深耐着性子道，“你们该走了。”
　　叶雪却说什么都不肯走，大声道“陆小凤已经找到你了，我干什么还有理会这个男人。他有妻子，他的妻子是你。”
　　“陆小凤一直在找你。”
　　泉深置若罔闻，淡淡看了她一眼后，转身便走。
　　叶雪忙追到她的面前。
　　泉深的衣袖被叶雪一把拽住，叶雪气急败坏道，“你真的是喝了药，就可以冷血无情。”
　　泉深道，“这不是成全了你，又成全了我么。”
　　叶雪昂起头，斩钉截铁道，“不对！我为什么要你成全，我是喜欢陆小凤，可还要他喜欢才行。我叶雪从小要和叶灵争，但我还有尊严，知道不属于我的，得到了也不是心甘情愿，我叶雪不屑于捡别人剩下不要的！”
　　叶雪转身，如同一只豹子一样的身手，在林中迅速地闪身离去。
　　泉深看着叶雪的白衣消失在林中，实在不明白叶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你说她冷若冰霜，可她的心里却藏着那么浓厚的热爱，她始终追求着心爱的人，追求着那份不可能得到的两厢情愿。

　　泉深沉默地伫立了一阵，便想离开，背后却一声微乎极微的轻叹。她的身躯一振，陆小凤从背后用力的抱住她，双手锁在了胸膛前，用力之深似要拥入骨血，他的面庞越过肩，贴着自己的脸颊，许久，他叹了口气，“原来，你舍不得我死啊。”
　　泉深仍旧是冷静的神情，眼眸温顺了许多，“你从何时醒来？”
　　“我全部都听见了。”陆小凤笑吟吟的说，“你终于在乎我了。”
　　泉深沉默。
　　“如果你在乎我……”陆小凤心口是暖的，“那我为你做什么都值得。”
　　泉深心道，我就是什么都不想让你做，想你活着，好好活着……
　　陆小凤将她转过来，握着她的手抵在唇边，深深道，“我知道你有苦衷，从前的事情，你有误会我的，我有不明白你的，之后我们都一笔勾销。从此刻起，你就是我的命，我们一起回去，再不过问江湖的事，好么？”
　　泉深蹙眉，沉重道，“你为什么不早些说。”
　　陆小凤不明，“现在说又什么区别？”
　　泉深沉默半响，看着他，问，“那叶雪呢？是不是利用完后的女人就可以不闻不问？”
　　陆小凤一滞，肃容问，“我何时利用了她？”
　　泉深脸上毫无表情，“她为了你，几乎付出所有，你当真一点也不动心。”
　　陆小凤蹙眉，急道，“她是恩义，你是感情，这点我分得清楚。我不觉得给她那份感情便是她想要的，而且，你比我清楚，叶雪她是什么样的女人。”
　　“我不清楚……”
　　陆小凤沉重道，“你清楚。她和你一样，要的不过是一份再完整不过的感情。可我只给过你，之后便给不了她，这你比谁都清楚……”
　　泉深抬头看他，久久地，轻声道，“可我要给你的是一个活命的机会。”
　　陆小凤眸底闪烁着疑惑和惊异，道，“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泉深默默地抽开自己的手，“离开，立刻离开。你说永不过问江湖事，确实是个明智的方法，但你要一个人隐居了。”
　　陆小凤问，“为什么？”
　　泉深沉吟，“我们要做的事情，生死难料，动辄尸骨如山，血流成河，杀戮起，天下难安！”
　　陆小凤震惊道，“什么叫‘我们’，泉深你不会也想谋朝篡位！”
　　泉深忽而一笑，“我一个妇道人家，要这天下做什么？”
　　陆小凤坚定道，“你要我离开，就一定和我一起离开。”
　　说罢，他的手再一次握紧了泉深。

　　泉深忽然问，“那我问你，我该怎么原谅你？”
　　陆小凤含笑看着她，膝盖一屈，就地双膝跪下，握着泉深的手，情深意重道，“今日，我陆小凤为我的妻子就地一跪，苍天作证，我所作之事皆是为了在江湖中寻得真相，不得已为之，只望能乞求得妻之谅解，让我下半辈子还有补偿的机会。”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陆小凤连天地都不曾跪过，他竟会跪她！
　　泉深立刻道，“你何必跪？你何止是亏欠了我，那我的妹妹呢，秀清的清白呢。”
　　陆小凤道，“我自然会武林正派面前，还西门夫人一个公道。”
　　泉深心中感慨，“就算你开诚布公的道歉，也挽不回西门吹雪和秀清的夫妻之情。西门吹雪居然同意你这么做，可见他心底已经没有了秀清。”
　　陆小凤跪着，昂面看她，微笑问，“那你心底就没有我了？”
　　泉深迎着他的视线：“难道你还不明白，西门吹雪喝了药，我也是，我也如他一般，心底已经没有了痴念。”
　　陆小凤颇为自信，目光灼热盯着泉深，道，“不！你和他不一样。我感觉得到，你的心底在想什么。你说过放不下秀清母子，也放不下我和灵犀，你心里不但是义，还有情。”
　　泉深嘴唇微张，缓缓将目光抬起，凝住了陆小凤那张英俊焦虑的面庞，心底暗想，明明是弃之厌之，却为何还会牵肠挂肚，念念不忘这眉目，这神色，还有这与眉毛相似的两条胡子，这人的印象似在骨血里被唤醒，即便是死了，他也能让你的魂魄在九霄之外颤上一动。
　　唉，忘情药当真是失效。
　　什么是真的，什么的假的，她一直都知道，可是她做不到。

　　“我这一生永远都不能原谅你，如果有那么一天，那必然是黄土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