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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五十九章 战前之托(上) ...

  •   九月十五日,清晨。
      花六童还未入门,就咋咋呼呼,在院外一遍遍高喊陆小凤的名字。陆小凤皱着眉头坐在圆桌旁,泉深刚刚为他添了粥,他还没吃呢。泉深也听见了,认出来是花六童的声音,奇怪道,“六公子也来京城了?”
      陆小凤笑说,“他是哪里热闹往哪里钻。”
      泉深点了点头,“那必定是找你的,这么急,你快些出去吧。”
      陆小凤故意说,“现在天王老子来,我也陪夫人你吃完早膳再说。”
      泉深瞥了他一眼,沉默地往自己的碗里舀粥,陆小凤横过手来,揉了一把泉深的手背,轻轻地拿过勺子,浅笑的说,“夫人,我帮你。”
      泉深脸上一烫,打了一下陆小凤的手,悄声拒绝,“松开。”
      陆小凤笑得暧昧又宠溺,“今日,我不想出去了。”
      泉深抿紧了唇,却不敢看他,绷着面孔道,“白日需正经,言行不可轻挑……”
      陆小凤嘿嘿一笑,“昨夜,不也没让我出去么。”
      花六童已经迈腿进了他们的院中,他们房门敞开,用膳的圆桌正对着院门。于是,花六童一下子就见到了泉深和陆小凤夫妻二人正在用餐。
      花六童这下子不好意思起来,他知道泉深的懂礼的人,这样贸贸然闯到了人家夫妻的内院实在是于理不合。花六童忙立在院中,朝泉深作揖,扬声说,“一大清早,惊扰嫂夫人了。”
      泉深略略抬眼,也朝花六童远远的回了一礼,正要往房里去。陆小凤拉着泉深手臂,拦下她,“怎么了?”
      泉深如是说,“你们有要事要商量,我自然是要躲开的。”
      陆小凤压低声凑在泉深耳边说,“我有什么事情能不让你知道的。”泉深垂眸,碍于外人在院中,便问,“那你想怎么办?”
      陆小凤松开手,扬眉道,“我陆家没那么多规矩,花六童怎么了,你认识他,他也认识你。江湖儿女没那么多规矩,而且谁人不识你是陆夫人。”
      泉深也不拘束,大方道,“那我就看看你江湖中人是怎么的待客之礼。”
      陆小凤拿着帕子抹了抹嘴,迈开腿走了出去,既不作揖也不抱拳,对花六童的肩膀大力一拍,朗声大笑道,“花六少爷,好久不见!!”
      花六童给陆小凤拍得身子一歪,脚下都趔趄了几步,抬头问,“陆小凤,你怎么笑得和怡情楼那群姑娘似的。”又站直了身,肩膀一扭,挣开了陆小凤的大手,“松手松手,我和你不是很熟。”
      泉深含着笑,心底却是憋着乐。
      花六童朝着站在阶上的泉深,郑重一揖,“陆夫人,实在是在下失礼了。若知道您在一大清早绝不敢如此喧哗,此次前来是因为贵府的一名亲戚,托在下为您送来一份口信。”
      花六童说得越文绉绉,陆小凤听得越来气,“你怎么就不知道和我客气。”
      花六童“哼”了声,“非有礼之人,何以礼待之。”
      泉深领教过陆小凤和花六童的嘴战,便直接问重点,“不知花六公子是为何人传信?”
      花六童也不理陆小凤了,恭敬对泉深道,“为您的五妹夫,也就是万梅山庄的西门庄主。”
      陆小凤没来得及去找西门吹雪,而西门吹雪却让人报上门来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陆小凤心底只剩下苦笑。
      泉深先是一愣,后想听出说的原来是西门吹雪,花六童扯着那关系不假,但她从未认识到西门吹雪当真成了五妹的夫君,如今一说只能问,“是何口信?”
      花六童笑说道,“他们在京城一早就有了下脚点,只是之前一直忙于定居的事项,所以到如今才来请姐姐过府相见。”
      泉深多麽希望花六童说的是寻常人家的亲人相聚,可今日便是九月十五了。
      陆小凤见泉深眸底暗沉,便替她回答,“好是好的,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花六童道,“西门家的家仆已经备好了马车就停在李家门外,二位移驾片刻,便能与之相见。”
      泉深点了点头,“那便去吧。”
      陆小凤过来搀扶她,“你真的准备好了。”
      泉深黯然道,“既然是五妹的决定,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
      陆小凤开玩笑,“等我见到那小子,一定打他屁股。”

      西门吹雪在京城安定隐居的地方是在城郊的一片长有芦苇荡的江边,白茫茫芦苇花,远远望去,如浮在云雾丛中的人家。西门家是一所小小的三进园子,门口书写的匾额,不是什么府什么园,而是合芳斋。
      泉深昂首看着那块牌匾,并不说话。
      陆小凤站在泉深身后,悄悄捅了捅花六童,“合芳斋不是京城有名的饼铺么?”
      花六童像看土包子一样看陆小凤,道,“你居然不知道西门家是做烧饼起家的。”
      陆小凤真的不知道,居然脑子冒出一个不太厚道的念头,姓西门的却卖烧饼,真是离奇得很,真要好好笑话他。
      但真的见到白衣如雪的西门吹雪时,陆小凤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历经千辛万苦寻找的人终于出现在你面前,有种疲惫与感慨说不清道不明。
      花六童在一旁凉飕飕地说,“看你那眼神,哀怨得像扶着你夫人哭了。”
      陆小凤瞪着他,花六童继续说,“要不是你身边站着夫人,我还以为你看上西门吹雪呢。”
      陆小凤叉着腰,“你再胡说八道!”
      西门吹雪立在一旁,亦是冷冷道,“花六公子,话太多了。”
      花六童咽了咽,整了整衣冠,道,“西门庄主,人……我帮你请到,那个我先走了。”
      西门吹雪沉声道了一声不送,花六童脚底抹油一样溜了,几乎是仓皇而逃。

      陆小凤摸着自己的两撇胡子,笑着想说什么,却见泉深一直凝视着西门吹雪,西门吹雪面色虽冷,但目光却有几分闪动。有言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悄无声息地对视,也叫陆小凤觉得挺不安。
      西门吹雪先走到泉深面前,居然屈身无声地行了一礼。泉深眼睛也不眨一下,淡然而端庄地说,“西门庄主,客气了。”
      西门吹雪却说,“姐姐既然是长辈,受之一礼,也是应该。”
      泉深深吸了口气,“这声姐姐,不该由你口中说出。望君,人呢?”
      西门吹雪站直了身躯,“她一直在等你。”
      陆小凤晾在一旁十分尴尬,却不知说什么是好。
      泉深上下审视了一番西门吹雪,他仍旧是一袭白衣,出尘干净,那冷峻神色比前一次见面,显得更有朝气更有一丝暖意,最为难得的是,他常年随身携带的剑,并没有戴在身边。
      陆小凤主动打破僵局,笑吟吟地说,“西门吹雪,难得你今天不带剑了……”
      西门吹雪道,“恭迎贵客,无须佩剑。”
      泉深的语气却比从前的西门吹雪还要冰冷,“为何到今日才愿现身?”
      西门吹雪道,“今日正是九月十五。”
      泉深牢牢地看住西门吹雪,“对啊,今夜就是紫禁之巅的决战,一切都没有回头余地了。她作为孙秀清,为你背弃师门,名节全毁,受尽天下人耻笑而辱骂。作为杜望君,她遗忘家中教养、杜氏的清名,一定要嫁与你。对此,你又有何话可说?”
      西门吹雪眉宇凛然,语气带着肃然和郑重,“我自然敬她重她,她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也是我西门氏的明媒正娶记载家谱的正室。”
      泉深眸底的溫怒渐渐成了无奈,却没有一丝喜,“一个女人求的不但这个,你给得起名分,给不起情谊。望君今后就是你西门家家谱上的名字,过了今夜,你若再不回来,今后她该怎么办……”
      西门吹雪回答道,“这正是我请四姐而来的原因。”
      泉深冷笑,“先受礼,后求事,西门庄主做得好打算。”
      西门吹雪径直道,“我不需要这么做。”
      泉深更是一笑,“你当然不需要,你也大可不必要。”
      陆小凤站出来抓着泉深的手,多怕她忽然拂袖而去,“泉深,别冲动!”
      西门吹雪道,“我是一名剑客,紫禁之巅非去不可。可我也是一个人,情之所至,我希望四姐能替我照料望君母子。”
      泉深漆黑的眼睛淡淡凝着雾一般迷离的神色,“情之所至,你本来可以不屑。但你做得太残忍。你可以一句话,就将她们母子托付给我。但你可有想过旁人,我杜泉深盼了如此多年,难道就是为了自己的妹子过上这样的日子!”
      泉深凌然一指,指向西门吹雪,毫不留情地斥责,“西门吹雪,是你欺人太甚!”
      陆小凤愕然地望着泉深,望着她心痛至极,望着她潸然泪下,却从不知她心底原来藏着这样的话,她也从未与他诉过半句。
      西门吹雪面色一动,眸底竟隐隐有了愧。
      泉深泪落两行,用手背用力拭去,责问道,“当日在万梅山庄,我说过‘你是剑神,对剑术的登峰造极有别样的追求,而秀清只是普通人,普通人的一生配不上你’。西门吹雪可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西门吹雪怔松道,“我是说过‘我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从未有过那个姑娘,也从未有过那句话’……”
      泉深一字一句道,“你既然记得,你为何还要亲上峨眉,你明知道这么做,不但会赌上你的性命,也会赌上望君的性命。”
      西门吹雪蓦然长叹,“若不上峨眉,我会一世后悔。”
      泉深咄咄再问,“那紫禁之战呢?”
      西门吹雪郑重地说,“那是一名剑客追求一生的机会。”
      泉深历声道,“你对我已经是违誓。紫禁之战,你更是负了望君为你牺牲的一切!”
      西门吹雪道,“因为……我是一名剑客。”
      泉深心底一窒,面色黯然苍白,身躯一振,人似疲惫失力般往后一退。陆小凤忙扶紧她,切切道,“不许再辩了,你自己的身子才要紧。”泉深无言,唯有点头。
      西门吹雪凝看着他们夫妻,眼睛露出温暖而羡慕的感情,唇角起翘,道,“方才言语过激,请四姐莫怪。”
      泉深第一次见西门吹雪会笑,忽觉铁树开花冰川消融,千载一时奇景在自己面前出现一般。陆小凤不合时宜嗷地一声,“夫人,你别掐我啊。”
      西门吹雪不禁失笑,陆小凤则可爱得紧,指着西门吹雪道,“夫人快看,我这辈子也是少见他笑得这么欢!”
      泉深的手垂着,陆小凤也自然而然地牵住,两人十指紧扣,并不忌讳旁人在场。
      空气里传来一阵诱人的香气,是食物的香气。
      陆小凤盯着西门吹雪道,“你怎么会躲在这个地方。”
      西门吹雪面有得意之色,“你有没有想到我会做糕饼店的老板。”
      陆小凤撇了撇嘴,“非但是我想不到,其他江湖中人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名声赫赫的西门吹雪居然会烙大饼。”
      西门吹雪本是和陆小凤说话,眼睛却是看着泉深,道,“我也是有事求你。”
      陆小凤直接道,“老婆孩子自己照顾,我自己也有老婆孩子。”
      西门吹雪道,“我是要你今夜陪我去紫禁城。”
      陆小凤面上表情一僵,转头只看着泉深,泉深缓缓道,“你要陆小凤帮你收尸。”
      西门吹雪说,“陆小凤是我最信任的朋友。”
      泉深冷哼道,“你自己走回来。”
      陆小凤朝西门吹雪摆了摆手,“你四姐的意思是这一战你不一定会输的,因为呢……叶孤城已经身受重伤了。重华楼那一战,你也听说了。”
      对于西门吹雪来说,今夜比试更胜于他的所有包括性命,闻到此等消息,如同噩耗,只会觉得深受打击。
      陆小凤眼神亮了起来,“如今,你们不能比试,你和之前不同了,你有了妻儿有了牵绊,叶孤城更是中了剧毒,紫禁之巅一战,本来就不公平了。”
      “慢着。”西门吹雪问,“你说叶孤城中了剧毒?”
      陆小凤道,“蜀中唐门,不最擅长用毒么。”
      西门吹雪笃定说,“只要是毒,天下间就没有解不开的法子,带我去,我为叶孤城医治。”
      泉深道,“就是你解了叶孤城的毒,那又如何,他即便是剑圣,身子不可能真如神仙一般恢复得那么快。”
      西门吹雪深深地看着泉深,泉深在怀中拿出一部线穿书,“这是半部《医经》,我照着原本默写出来的,可我根本没怎么学过医术,这个记载半日便能恢复体能的方法,对你可能有用。”
      西门吹雪接过《医经》,面上浮起感激的神色,泉深一抬手,道,“我与陆小凤一样意思,老婆孩子……自己照顾。”
      陆小凤在一旁嘿嘿地笑,泉深朝他说,“傻乐什么,你也跟着去。”
      陆小凤双手交叉在胸前,点头道,“夫人吩咐,岂敢不遵。只是……这里就算隐蔽,你也要小心。”
      泉深颔首,“我也许久没见到五妹,借此机会,可以聊聊……”又睇看了一眼西门吹雪,“这男子可否信守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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