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谁说江湖无闺秀》黛薇眉上笑

13、 第十二章 女人的男人经

　　离珠光宝气阁还有一半的路，泉深挑起帘子，眺望月光下的山峦，目光悠远而明亮。
　　孙秀清看住泉深的姿势，笑说，“四姐，你真美。”
　　“我？”泉深回眸瞧着自己的妹子，想了想，自己出谷以来，鲜少有人说过自己模样，一路遇见的都是女人，国色天香的上官丹凤，风流入骨的老板娘，就是上官雪儿都透着股精灵古怪，自己不过是中人之姿，美从何来？
　　“四姐，你的漂亮呢，是越看越舒服的漂亮，这是赏心悦目。”孙秀清夸奖道。
　　泉深对容貌根本不放在心上，颇有些漫不经心，只是说，“你也漂亮啊，你们师姐妹都有英姿飒爽的气质。”
　　“四姐，江湖人都说英雄配美人，你说今天我们遇到的人，算不算英雄啊。”
　　“英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们最多只算是江湖中武艺非凡的佼佼者，英雄断是称不上的。”泉深带着挑剔的眼光去看陆小凤他们几个人。
　　“花满楼是谦谦君子，离四姐你说的确实差一截。陆小凤呢，吃喝嫖赌，一身恶习，虽然心底不错，也有侠义之名，但离英雄两个字那差得更远。但，西门吹雪……”孙秀清年轻稚嫩的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憧憬，“他白衣胜雪，剑术精湛，在江湖上人称剑神。他从来不滥杀无辜，只为剑道和仁义出手，这样的人算不算英雄？”
　　泉深望着孙秀清，默了一阵，叹了口气，“剑道我是不懂，但是他出手杀了苏少英啊。”
　　孙秀清恍然，带着遗憾与无奈，“我知道是他杀了我师兄，但我们习剑之人，自握起剑起的那一日，便注定了要在剑道中寻求至高至上的剑术，为此付出性命也在所不辞。一百个人习剑的人里也出不来一个西门吹雪，师兄死在他的剑下，我们心中有憾多过有恨。”
　　泉深摇头，“我是不懂江湖的事情的，秀清，你觉得英雄应该是怎么样的？”
　　孙秀清天真道,“四姐，江湖中人和朝廷泾渭分明，能做到为国为民怕是那些王侯将相的事情。真英雄，不是看他多风流多潇洒，而是看他能以一人之力傲视群雄，行寻常江湖中人不可为之事。”
　　“那样才是真英雄？”泉深疑惑问。
　　“嗯，那样才是真英雄！”孙秀清兴高采烈地说。
　　泉深有些迷惑地看着自己天真烂漫的五妹，她久居山谷，莫说江湖之事，就是寻常市井她也很少涉及。她所懂的信念多是小时候在书中读到的繁文礼节，或是父兄所教的仁礼节气，幼年经历过得坎坷与落魄，也没让她遗忘自己学的信念与原则。比起孙秀清阅历过江湖的自在洒脱，自会显得固执而狭隘。
　　英雄啊，泉深默默地吁气，我真不懂。

　　又过了一阵，两人无话地待在车厢里。
　　孙秀清又说，“其实陆小凤也不错，比起我们在峨眉派的诸多师兄师弟，他们三人真的出类拔萃的人物。”
　　泉深已经困乏，也不知听没听清，淡淡的嗯了一声。
　　然后，车厢里再没有别的声音。

　　林间小道慢悠悠地行驶着两辆马车，却没人瞧见其中一辆的车底上，稳稳地躺着一个男人的身影。今晚月光不错，照在那男人脸上，却是眉开眼笑的得意模样，一只手优哉游哉地枕在脑后，另一个手却习惯性的去摸自己唇上的两撇不存在的胡子。那人一摸没有，才反应过来，这胡子还没长出来呢。
　　他一路上悄悄地跟着，除了担心自己好友西门吹雪与独孤一鹤的对战，也担心青衣楼不会轻易放过收尸的孟婆，随便听了一路关于女人的男人经，心情越发开朗起来。
　　嗯，今晚的月亮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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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深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天亮了。
　　当她扶着车沿，走下马车时，发现昨夜一起行走的两辆马车都一前一后停在了一处僻静隐逸的林间茶棚旁，茶棚立起一处顶棚，四面留空，简陋地搭在行人必会停下歇脚的小路。泉深认出这里是珠光宝气阁不远的桑树林了，而四秀正坐在茶棚的一处四方桌旁。
　　其他三秀还说着话，孙秀清先看见了泉深，像小鸟儿一样迎过来，扶着泉深的胳膊，娇笑说，“四姐。”
　　其他三秀也学着孙秀清的语气，娇滴滴地唤，“四姐。”
　　泉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马秀真由衷地说，“孙师妹能找到自己的亲姐姐真好。”
　　石秀雪说，“就大师姐什么都羡慕。”
　　马秀真也不恼，“我羡慕怎么了？我们都是孤儿，难得孙师妹的亲人能找到峨眉，我怎么能不羡慕。”
　　叶秀珠说，“我还没问过全姐姐呢，你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妹妹在峨眉的。”
　　其他三秀也争先问起来，“是啊，怎么找到的？”
　　泉深有些黯然，犹豫道，“是你们苏师兄告诉我，他有一个师妹，入师门的时间，年龄，还有体貌特征都和接近我走散的五妹。我在去峨眉的路上正好遇见你们来关中，望君和我走散的时候年龄虽小，但她还是一下子认出我来了。”
　　孙秀清扼腕道，“苏师兄去得太早，我都来不及和他道谢。”
　　马秀真劝说，“好事两难全，你们姊妹重逢，苏师兄泉下有知也是高兴的。”
　　叶秀珠又问，“那全姐姐，在苏师兄死前就是认识的，我们怎么听过师兄提起过。”
　　泉深目光追忆般，缓缓地说，“峨眉弟子多奉侠义之行，我和他认识的时间不过短短几日，他出手帮我于危难，我们已是朋友，我是信他，才会和他说起自己的身世。”
　　闻言，其他三秀都陷入了沉默，孙秀清难过起来，“四姐，苏师兄是不是葬在了珠光宝气阁，我要去拜祭他。”
　　石秀雪说，“最可恨还是西门吹雪。”
　　马秀真想起那棵给西门吹雪一刀砍倒的白果树，心有余悸道，“他是剑中之神，我们能耐他如何。”
　　石秀雪也说，“如果不是花满楼，我……”
　　叶秀珠淡淡的说，“可惜是瞎子……”
　　石秀雪冷笑，“瞎子怎么了，他那一着，普天之下有几人能行。”
　　马秀真过来打圆场，“花满楼的功夫确实不错，幸好他夹住了你的剑。”
　　孙秀清不再理会师姐妹的说笑，在一旁悄声问泉深，“四姐，我是不是错了。”
　　泉深偏护自己的妹妹，也不忍重说她什么，“喜欢一个人错在哪里，你不过是不知道罢了。”
　　孙秀清低垂下了目光，“我并非不知道是他杀了苏师兄，但习剑之人求的就是与别人比武时悟出自己的剑术。剑，总是在比试中才能悟出自己，悟出剑道……”
　　泉深说，“姐姐没有别的心愿，只希望你能开心，若你开心，喜欢哪个又有何妨。”
　　孙秀青眼睛里闪着光，道：“我喜欢西门吹雪，倒不是因为他是剑中之神，就算他只不过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我还是一样喜欢他的。四姐，你记得我和你说的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么，就是他站在你的面前，好像就世间只有他站在你的面前，他对你慢慢走过来，就想是专程为了你而走过来的。可我一想到苏师兄，我就觉得难过。”
　　泉深抬眼看见走来的几人，便不再说话。孙秀清也抬头，俏脸变得分外通红。
　　因为孙秀清看见了西门吹雪，而西门吹雪身后是跟着陆小凤与花满楼。泉深想起昨夜陆小凤刚说过西门吹雪去了珠光宝气阁，如今看来，西门吹雪安然无恙，那独孤一鹤是……
　　其余三秀也感觉到了怪异的气氛中，纷纷看向门外的三人，不由得站起了身。
　　马秀真先问，“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泉深只看着西门吹雪身后的陆小凤，陆小凤望着泉深，露出无奈的苦笑。
　　西门吹雪从不拐弯抹角，冷冷道，“我已经杀了独孤一鹤。”
　　孙秀清失声道，“你说什么？”
　　三英四秀从小是分开抚养，何况，苏少英风流自赏，总以为这四个师妹都应该抢着喜欢他，所以她们全都不喜欢他。但杀师的仇恨，就完全不同了。
　　泉深挡在了孙秀清前面，这个时候，她最不愿意看见五妹为难。
　　石秀雪最是激动，大声说，“我二师姐那么喜欢你，你杀了苏师兄，又杀死了师父，你知不知道他们都是二师姐的恩人啊。”
　　泉深忙拦下石秀雪，冷淡地看住西门吹雪，“望君喜欢谁，不喜欢谁，已经不重要了。”
　　西门吹雪似乎深愣住。
　　孙秀清眸底含着泪光，却已经拔出了剑鞘，持剑直直刺向西门吹雪。
　　泉深不会武功，根本来不及阻止孙秀清，陆小凤悄声上前，灵犀一指夹住了孙秀清的剑尖，又翩然身动，霎时点中了孙秀清的穴位。
　　孙秀清动弹不得，只满目恨意而忧伤地凝视着西门吹雪。
　　“望君。”泉深眼眶已经红了，抱住孙秀清的身躯，揽到自己怀中，像幼时抱着自己妹妹一样，哽咽说，“我们回家，望君答应我，不要报仇，姐姐只想带你回家。”
　　孙秀清不知是因为难过还是因为点中了穴道，不发一言，亦是泪流满面。
　　泉深从孙秀清手中取下宝剑，恳求的语气，“四姐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大姐姐和三哥都走了。四姐骗着你，是不想你更难过，可你如果想报仇，四姐陪你去。”
　　说罢，泉深握剑，反身砍向西门吹雪。
　　忽然间，后面的窗子外“铮”的一响，一道细如牛毛般的乌光破窗而入，打在孙秀青背上。孙秀清连声音也未发出，便向后倒下。
　　泉深的剑未靠近西门吹雪，已经如砍入一个无形的屏障，剑身嘣地一下便震断了。泉深本来就不会武功，也无内力，整个人给震出了几步开外。
　　陆小凤伸手去扶泉深，仍旧挡不住西门吹雪的剑气，两人虽不受伤，却也退到了一段距离。
　　石秀雪也中针倒下，这场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
　　泉深毫无武功底子，却也知道孙秀清发生意外，只慌忙冲向孙秀清。西门吹雪却一言不发地将孙秀清拦腰抱起，反腕拔剑，剑光一闪，突然间已穿窗而出。
　　泉深如遭电掣，失去力气般坐在了地上，脸色苍白地看着马秀真和叶秀珠不顾一切的追了出去。
　　陆小凤来到她的面前，蹲下身伸出手，犹豫着要不要擦去她脸上未干的泪。
　　泉深倏地抓住陆小凤的手，害怕又惊慌的神情，乞声说，“陆小凤，求求你救救望君。西门吹雪到底带她去了哪里？”
　　陆小凤心底一疼，冷静笃定地说，“我答应你，一定会带你去见望君。”
　　泉深眸底没了主见，与平素的从容疏离判若两人，只握住陆小凤的手不放，无措得像个孩子。陆小凤不再犹豫，双手稳当地横抱起身躯微微发颤的泉深。
　　泉深惊过神来，“你这是干什么！”
　　陆小凤的双手抱得更用紧，“别动，我带你去见望君。”
　　泉深目中含着泪光，凝视他一番，终于缓缓将头靠在他胸前。陆小凤心中浮生暖意，嘴角翘起微笑，徐步走出茶棚。
　　而躺在地上的石秀雪，却带着最后一抹褪色的微笑，对俯下身的花满楼说，“你还没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