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7、第一百十三章 凤舞(八) ...
-
陆小凤夫妇在流云苑安稳地度过了一夜。
清晨,李明喜就过来告知陆小凤夫妇,三殿下入宫了。
“三殿下今日入宫,不过前头嘱咐过,要好生伺候好两位贵客。”
李明喜越是恭顺,陆小凤越是心底发毛。
“伺候?那倒也不必,有劳老公公照顾。”
陆小凤的四条眉毛皆是抖了抖,随后问起城中有哪些有名的杏林圣手。
李明喜盯着泉深的腹中,神色有了片刻的僵持。
陆小凤与泉深来到京城,上官雪儿不多时就上门来探望。
上官雪儿对流云苑门儿清,她也不喜欢满园都是老宦官老嬷嬷的伺候,只是忍不住想看陆小凤窘迫的模样。
岂料上门来,竟没有看见陆小凤。
泉深轻描淡写地说:“你师傅去寻花满楼与大夫了。”
听见花满楼的名字,上官雪儿显然有些不自在,却立刻转了话锋,“师傅为什么要去寻大夫?”
泉深道:“我又有孕了,你师傅一路看我看得仔细,虽没什么大毛病,可是他还是操心。”
“有孕?”上官雪儿瞬间惊奇又惊喜,“师娘,你是又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么?”
泉深也染上了欢喜,“我怎会知,是男孩还是女孩。但你师傅觉得这一胎会是个男孩。”
两名女眷围炉吃起了茶果,上官雪儿开始说起,泉深离开京城后的事情。
实则,和花满楼家中送来的情报没有太多出入,不过此前刺杀一案中,大皇子在御前向皇上进言,力保孙破虏一家,孙破虏继而和大皇子朱稹走得密切,俨然是成为大皇子的支持者。
中宫皇后,也就是公孙大娘。却因为孙贵妃多年前的宫人告发,孙贵妃之死是被中宫皇后所下毒谋害,还例举诸多看似铁证的人证物证,让皇上不得不将皇后暂时禁足。
多一些新的不同之事,也发生不过左右是这两天。
岁末,宫中有宴席典仪礼祭种种琐事,而中宫身为朱秀养母,近日受皇上所忌,不得出中宫。
宫中诸多的典仪便是有妃位之中的王淑妃代为主持,王淑妃竟有了隐隐的复宠之兆。失宠多年的王淑妃,对着皇上格外殷勤,皇上似乎也不反感。
一时之间,二皇子的处境也变得水涨船高起来。
世上的事情超乎寻常的多了,也就不稀罕了。
正如,皇上竟是为了一个死去多年妃嫔的旧案,来责难中宫皇后。
这便是天大的笑话。
公孙大娘要想杀人,一刀就可以结果了孙贵妃,焉会留下这些蛛丝马迹。
再者,皇上焉会管公孙大娘杀人。
听闻是此事,泉深便没有了担忧。
“此事是皇上与大娘合谋,想做些什么吧。”
上官雪儿一笑道:“皇上的两个儿子争位有些日子了,蹦跶太高了,皇上不高兴了,就想拿这两个来敲打一番。结果有人自作聪明,怕是皇上要更不高兴了。”
泉深隐隐道:“那秀儿……”
上官雪儿笑说:“师娘,你就放心吧,无论是大娘还是皇上,都不会想让秀儿再蹚浑水。”
泉深闻言,垂下眼眸,似乎终因上官雪儿之言有了安心的意思。
可是,秦相当年谋反,也是打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主意,而当年反贼们想要挟的天子就不是当今皇上,而是朱秀。
那现在呢?
中宫被禁足,淑妃与二皇子似乎走到了这储位之争前头。
正想着,李明喜走了进来。
上官雪儿看了他一眼,似乎诧异。这位宫里的老人何时会屈尊降贵,巴巴到她们这些妇人面前来。
李明喜笑容晏晏,迭声道:“陆夫人大喜,陆夫人大喜。”
泉深与上官雪儿相视一眼,立刻起身,泉深率先回礼,问:“李公公,何喜?”
“陆大人,被任命为御前行走的一品带刀侍卫的圣旨,如今已送到流云苑了。陆夫人可不是大喜么?”
泉深愣了一下,知道皇帝想要陆小凤当官,却没想到当得如此仓促与慌忙。
一大清早,陆小凤原来说是去找大夫来着,怎么才过响午就当官了。
上官雪儿见惯了世面,道:“我朝如今官员就职都这么埋汰,这么一道圣旨直接送人家门口?”
李明喜知晓上官雪儿的身份,赔笑道:“天家的旨意,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既然是君恩,从简从繁,便都是天子的意思。我等受了就是。”
上官雪儿也不作争辩,扶着泉深道:“师娘,我陪你到外面听旨。”
听旨的时候,泉深跪在地上,看着天使手执圣旨,锦靴踏着光滑如镜的水磨石地。想起了从前家里夯土与茅草搭建起来的房子,黄泥土的地面,怎么扫也扫不干净。后来到了陆家庄,用花砖木砖贴在屋里,走起来不会有小石子硌脚了。
天家的旨意,写得极为繁复,修辞叠词写了许许多多,大意就是皇上看上陆小凤了,要陆小凤为天家办事,赏了他一处京城的府邸,以及一些物件,十几名奴仆云云。
泉深神色迷惑,在地上拜了拜后,就听人唤她起身。
尔后,有人引她到了流云苑门外,一乘极为华丽的轿子前,请她上轿。
泉深去看上官雪儿,上官雪儿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泉深才肯上轿。
上轿前,泉深特意挑起帘子,看见李明喜跪在道旁,对着即将离去的众人行的是叩拜的宫礼。
泉深盯着李明喜,李明喜似乎有所察觉,抬起头来,看见了泉深撩起的帘子的间隙。
两人对视一下,似乎都有一层警示与威迫的意思,棉里之针,薄弱也有锋芒。
泉深乘轿来到一处官邸前,门口自然是气派非凡,是泉深远在百里之外苦心经营的陆庄难以比拟的庄重巍然。
已经有人打扫好了官邸的,重新摆上了崭新且不华贵的陈设,连上的茶都是热乎的。
泉深入府后,来到大厅里,捧着热茶,只觉得自己像是来做客的。
上官雪儿笑了笑,“师娘如今也是官眷了,怎地还拘束呢。”
泉深有些磕巴,“这就是我家了?”
“那是自然。”
泉深不习惯道:“你师傅不善经营,许多年来都是我在操持北平城内外的生意和田地,他一下子倒是给我挣了这么大的官,以及……地位与名利。我岂不是像做梦一样么。”
上官雪儿笑道:“这就是做官了,和江湖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泉深淡淡笑了一下,眸底自然地埋下了不安与忧患。
待到掌灯时分,陆小凤与花满楼才姗姗来迟。
这一天不见了踪影,自然是在御前有一番周旋。
上官雪儿本来陪着泉深再吃宵夜。结果,陆小凤与花满楼前脚刚进院子,上官雪儿原本上前头要去迎,就立刻折了回来,身姿轻盈地翻身上了屋檐,一跃而走了。
陆小凤与花满楼自然是听得见,有人翻墙而逃的声音,却又听见泉深的呼唤,便明白了过来。
陆小凤说:“我这个徒弟还是不敢见你。”
花满楼只是说:“她会有放开的一天。”
泉深见了他们,挑眉道:“陆大人怎么不穿官服。”
陆小凤稍稍挥了挥衣袖,“什么官服,还不如布衣自在。”
花满楼对着泉深作揖,“嫂夫人。”
泉深问:“你不去追么?”
花满楼道:“她愿意见我的话,她自然会现身。”
泉深不知该说他君子,还是说他榆木。
他们三人一起在偏厅用了夜宵。
鱼片粥与小菜一起端上来,陆小凤看着碟中佳肴,忽然想起了什么,“这看着不是北方的特色。”
花满楼道:“好似是岭南的艇仔粥。”
蛇王是岭南人,在北平养老,与陆家庄交往甚密,自然是一看就熟悉是岭南的饮食。
泉深心底一阵发寒,回头一看,方才送菜的仆人似乎有一个少年人的身姿有些诡谲且熟悉。
陆小凤与花满楼吃过半响,泉深借故离开。
到了后厨,果然见到洒满月光的院落里站着方才那个少年人,地上躺着一名与他相貌无异的人,两个人像是对着镜子照着走出来的活物。
若是旁人见到这一幕,必定会吓得魂飞魄散。
可泉深却是冷静非常,盯着少年人说:“你还来做什么?”
少年人朝她走近了几步,阴森森的喉咙传出奇怪的嗓音:“自然是来请陆夫人的安。”
这把嗓音,分明是流云苑老太监李明喜的声音。
泉深低声呵斥:“少故弄玄虚,你的伪装,天底下最别想瞒过的就是我。”
少年人面色青白,在月光底下清俊之余,却显得冷傲决绝,目光看人一寸,便让人有一寸肌肤生寒之意。
泉深却丝毫不怕他,直视他,压低了声音,骂道:“你给我滚,不许再出现在我家人身边。”
少年人皮笑肉不笑,道:“我不正是你的家人么,四妹。”
最后一声四妹,极为嘲讽。
泉深压低了声音说:“四妹?你还有人性么?”
“人性是天底下最可笑也最脆弱的东西,四妹,你如何怪我恨我,可你不能否认,我是在为杜家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