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鸾》雪千城

35、【突被禁足】

　　今日的风不大，却也时不时吹得几片树叶落到地上，显得本就寥落的馥苑更冷清许多，而初冬时节的阳光，总是慵懒而又困倦地更快些，于是，等杨冉备好一切再走出馥苑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王府中的灯火阑珊亮起。
　　杨冉怀抱盒子，一步步朝沁园的方向走。原本杨冉的眼神所及处，所有景物皆观之如故，仿佛一切照旧，可终究能隐隐从四下里仆从们的眼神中察觉到些许异样——大概整个祁王都知道，祁王能否将药及时送到，君莫白能否安然无恙，就都得看今夜了。
　　早上北门丰祁已将玲珑沉醉稳妥送到，看情形，对于他来说再顺利取回腹生芳并非全无可能。杨冉心中忖思，眼下的这出戏，本是为晴帝赐婚北庭轩与沈清颜一事能够顺利进行，但看眼下，自己的力挽狂澜或许只如同儿戏般不值一提，可是，远在律州的北庭轩是否已早做决断回禀晴帝，北门丰祁对此是否又另有后招，而那位传闻之中向来疑心深重的晴国之主晴帝，原本究竟是有怎样的打算？
　　不及细想，杨冉迅速走进君莫白的寝室。只见李太医正在床畔的凳子上危坐，目光注视着君莫白一动不动，一副庄肃持重的神情，再环视左右，留下照应的丫鬟就只剩碧兰，她独自在角落里静立着，见自己进了房，这才稍稍往前迈了两步。
　　杨冉知晓李太医是个生人勿进的角儿，料想那些个丫鬟当中，除平日就负责近身照顾的碧兰此刻更不得离身之外，其余早早寻了借口离开了。杨冉便直接问道：“一切可都还好？”
　　碧兰虽是点了点头道没事，但神情却是掩饰不住的焦虑。杨冉清楚众人心中担忧，不说破，只问道：“那祁王可曾传信回来？”
　　碧兰摇摇头：“回千姑娘的话，没有。”
　　听闻一时无有效的消息传来，杨冉心里反倒有些空落落的，她低头默了默，问道：“紫叶去了哪里？”
　　“紫叶去了小厨房给君公子准备晚膳，应该就快回来了。”碧兰瞅了瞅门外，忽然道，“对了，方才赵管事托人来传了话，不过千姑娘正在馥苑休息便未去打扰，说是今日有李太医在，君环小姐已特意着人为李太医准备了晚膳，地点就设在沁园主厅，到时候还请千姑娘一同前往。”
　　此时此刻，这晚膳不用也罢——杨冉本想借口照看君莫白的事推掉，话还没说出口，就听那李太医的声音在身后忽然响起：“提及晚膳，老夫认真提醒姑娘一句，祁王给你的期限将至，君公子的病情你当真有十足把握？”
　　这事其实不光他李太医不放心，方言整个祁王府怕是都不敢放心吧……可是，就只因为自己来自回春谷，北门丰祁便将这巨大的疑问从他本人开始给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北门丰祁说过，所有人不需要有疑问，但凡千亦澜需要什么，他们就去做什么，他能信任自己至此，真是奇迹。
　　于是杨冉嘴角抹了一尾笑，不急不慢道：“君公子的身体能否恢复，时辰未到，成败无定。想李老太医见多识广，阅历远比本姑娘深厚，此番道理想必心中更是了然，不是么？”说完极是难得地低头，向李太医的方向微微躬身揖了一礼。
　　李太医一听这话，心中立马不悦了。不说平日周围人等皆对自己恭敬有礼，便是尊贵如晴国帝、后，也是对自己分外礼待的。然而知她毕竟算得上祁王的座上宾，他也不能不给祁王几分薄面，更知她非大家闺秀乃是从回春谷来的山里丫头，心想或许她真有些旁门左道也不无可能……那副流于表面的谦恭有礼叫他心中越想越暗暗置气，可此刻却又要忍着不能发作……莫非自己是从心底顾虑这山野丫头的医术能妙手回春么？李太医也有些拿不准了，但终究是心头一口恶气无法消去，李太医低“哼”一声，直接站起身往门外去了。
　　岂知刚一出门，就正巧撞上了端着晚膳进来的紫叶。
　　幸好紫叶向来行事沉稳，原本就走得稳，见到李太医一反常态地直向自己冲过来，似是怒气正盛，就立马退开半步一个侧身，算是勉强安然避开了。那李太医毕竟年长，身体就定不如紫叶那般灵巧了，他的急急收步，便使得整个人的身形都跟着跌跌撞撞。紫叶一见李太医这副模样，知定又是那千姑娘惹了老人心中不快，心想得赶紧先将人扶住才是，不然这李太医若有伤到，怕沁园甚至祁王府都会再添一事。可毕竟手中端着的是君莫白的晚膳，紫叶也不敢有丝毫差池，一时间目光流转举棋不定，也正是这踌躇之间，紫叶只得眼睁睁看着那李太医冲出门外一丈多余，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子。
　　“李太医……”紫叶不禁立即轻唤出声。然而，只听李太医头也不回道：“老夫无碍，只是久坐伤身，需要出来走两步活动筋骨。”说完便朝园子后面的空地走去。
　　听李太医如此说话，紫叶也就只得任由他去，自己端着晚膳回到房内。
　　而那赵管事也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放眼祁王府，赵管事算得上是经历过更多风雨的人，平日素来教人行事稳重，此刻竟是疾疾奔来，失了往常的从容有度，而跟在其身后的四个家丁更是一个个愁眉紧锁，一路小跑过来，早已满头大汗。赵管事还未停住脚步，就急急问道：“紫叶，千姑娘可在房内？”
　　因早被方才的事惊动，杨冉准备出门看看，还未到门口便看到赵管事领着二人急奔而来，心想看这情形定有大事发生，忙出门应道：“赵管事，我在。”
　　看着杨冉走近，赵管事紧锁的眉头拧得更深，还未待杨冉走到身侧，他忽然双手作揖朝千亦澜行了一礼，然后上前一步慎重道：“千姑娘，您之前给的方子，祁王不曾有疑，这第一味药玲珑沉醉，祁王能命人今日一早送回府上，便是对姑娘的医术万分信任。”
　　赵管事说话的声音很低，看情形似是不想被他人听到，可杨冉心里明白，以赵管事与众人之间的距离，众人定无可能听不到。杨冉看着赵管事的神情颇觉有异，但一时无法洞察究竟，心想他这是话刚说一半的节奏，于是继续沉默以听下文。
　　赵管事也看了一眼杨冉，看其不说话，果然继续说道：“但身为祁王府管事，我便要斗胆一问——姑娘当真能保君公子身体无虞？”
　　果真如此，到头来，终归还是要回归到最原始的信任问题。杨冉微微一笑，侧过头来低低问道：“先前既然祁王都不曾有疑，今夜谜底即将揭晓，不知赵管事选在此时此刻再来相问，是为何故？”
　　“千姑娘托祁王找的两位药，玲珑沉醉和腹生芳，两样皆不同于寻常的珍稀药材，甚至更非金银可易之物，这一点想必姑娘心中有数。”
　　杨冉嘴角微扬起，算是默认了。
　　“若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便是祁王为求药入宫，却被晴帝禁足帝宫之中。今日以内，腹生芳怕是无法取回了，那么——千亦澜姑娘，你是否便会以祁王无法及时送药回府为借口，弃君公子病体于不顾？”
　　原来如此！
　　竟然是北门丰祁被他老爹给坑了！
　　还有，竟不知腹生芳居然就在这晴国帝宫之中，而自己阴差阳错令祁王找寻腹生芳，反教其受困宫中。这算是误打误撞将了他北门丰祁一军，还是冥冥之中故事早有此安排？想必晴帝定是察觉出了祁王异动，否则定不至于将自己的儿子禁足宫中吧……想到此处，杨冉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料想眼下北门丰祁该无性命之忧，可眼下君莫白这里就……
　　然而，不料方才那一问，不光杨冉与周遭的下人们听到，门口携了丫鬟正往沁园内走的君环也听到了。杨冉尚未有回应，只见君环玉面一黯，立即愁云飞来，一道娇弱可怜的声音更是迅速教人揉碎心肠。
　　“祁王哥哥……祁王哥哥怎么了，他怎么被禁足宫中了？”泫然欲泣的眸子先是望了望赵管事，然后又望了望李太医，但是无人回应自己，君环只得继续哽咽着道，“你们……你们谁能告诉我……祁王哥哥……祁王哥哥究竟怎么了？”
　　杨冉本就不想与君环有太多接触，对于她脸上那些说涌就涌出来的泪更是唯恐避之不及，于是立即退出一步对赵管事道：“赵管事，时辰未到，谁也不能确保祁王不会在最后一刻将药送到。我得先行一步，去看看君先生怎么样了。”说完转身就朝君莫白的寝室走去，边走还边想：我这回答，态度算很明显了吧？
　　岂知赵管事听后眉头微微一动，竟是未理会一旁君环的追问，直接迈步追上杨冉正声道：“姑娘此话一言九鼎？”
　　可是杨冉懒得解释，她眨了眨眼，问道：“听说今晚沁园有宴，我今日就不去了，我得为先生备药。”
　　这个理由足够的冠冕堂皇，也足够让赵管事顿悟。他不再多话先行退下，然后杨冉便听到他在门外吩咐下人去偏厅设坐上菜的声音。
　　赵管事亲自招呼李太医回偏厅用晚膳去了，周围逐渐冷清下来，只是君环低低的啜泣声依旧不绝于耳。多数人不敢劝，敢劝几句的人又皆屡劝不止，就连那李太医也只得跟着叹气，颇令杨冉烦躁。
　　今夜是苦战，自己许久不当夜猫也不知是否能熬得住，但紫叶与碧兰两个丫头，怕是没多少机会熬夜，得找机会先让她们休息好。紫叶已伺候着君莫白按吩咐用了晚膳，碧兰也去小厨房取回了每日定时备好的饮食送来给杨冉，杨冉便先着二人退下。
　　预备的好晚膳比以往格外丰盛，即便只是三菜一汤，放在古代也是只有这些达官贵人才能享用到的美食。
　　原本，北门丰祁被禁足，按照原定计划，杨冉应该可以高枕无忧，可菜到口中，却还是隐隐食不知味。
　　风吹过，正好将半阖的门扉打开，冉望抬头正好望见渐浓的夜色，心想：这一天，到底会是以怎样的方式结束呢？然后低头一笑，舀了一勺汤放入口中。
　　一场山雨欲来了呢……

作者有话说

　　好久没更新，是我错了，嘤嘤嘤，先给大家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