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拜见曾祖旁敲侧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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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四月，莺啼燕语，桃红柳绿，处处带着初夏的气息。
齐布琛忍着车马劳顿后的酸疼，跟着王氏，走在去正房的正路上。就在刚才，马车停在二门，齐布琛低声对丰生耳语了几句，打发了弟弟跟着阿玛去给老太爷请安。这会儿只剩下她们母女，齐布琛打点起精神，默不作声地打量起周围来。
时光匆匆，伊尔根觉罗府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宅子虽不如盛京的祖宅宽阔，却是抄手游廊雕栏画栋，假山花园树木葱茏，处处彰显着京城的气派。
这宅子据说是前朝大员的府邸，家下人常说，若不是老太太是博尔济吉特氏的贵女，满人刚入关的时候就侍奉皇太后进京，等到老太爷打完了仗，只怕这样位置格局俱佳的大宅子，早就被人分光了。
就算只凭这一项，老太太在家里就是人人都要敬着的老祖宗。府里的女眷归家，第一件事就是去见老太太，就连和老太太年纪相仿的大太太从关外过来，也要先给这位继母请安。王氏作为老太太嫡亲的孙媳妇，更是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一下马车就要直奔正房。
正房坐北朝南，是高大舒展的三开间，堂屋没有牌匾，却有四扇通明透亮的玻璃窗，窗内影影绰绰，似有人走动。
王氏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上了台阶。堂屋里立着个遍身绫罗的丫鬟，见了王氏便蹲了蹲身子，引着她们进了东次间，里面的空地上早已放了两个簇新的拜褥，齐布琛微微一愣，跟着额娘双膝下跪，恭恭敬敬地磕了头，才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起吧。”
王氏轻声应了是，起身后又带着女儿转了一个方向，对着左侧行了蹲安礼，就有一个身着果绿满绣五色大团时花袍的身影微微一动，夸张地笑道：“快起来快起来，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
齐布琛下意识地挪了一步，轻托着额娘的手臂起身，等着那个果绿色的身影在东边的扶手椅上落座，才扶着王氏坐在旁边的靠背椅上，而她自己则站在了额娘身边，悄悄地打量起上手的人来。
次间里只有两位太太。
老太太身着双色金五福捧寿纹样纺绸袍，一指宽的绛紫色镶边上绣着牡丹花，头上梳着包髻，鸦青的绸缎包头上插着一对金嵌宝石蝠寿花簪，蝙蝠身上一颗指腹大小的珍珠，泛着莹莹宝光。
这样一身打扮，配上满屋子新制的条褥帘幔，本该是富贵而热闹的，却硬生生被老太太下垂的嘴角，压出了一抹冷然。
而坐在一旁的二太太觉罗氏却是不同的模样，她身上的衣饰同样华丽，脸上却挂着灿烂的笑容，就连微凸的颧骨都压不住她的欢喜，仿佛是迎来了期盼多年的至亲骨肉，让她忍不住地高兴起来。
这份欢喜不一会儿就烧到了齐布琛身上，觉罗氏笑眯眯地对齐布琛招手：“大丫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齐布琛只好走到了这位刚过三十的祖母面前，觉罗氏却并不看她，只一把抓起她的手拉到软榻边，夸赞道：“老太太快瞧瞧，您的曾孙女都长成大姑娘了，可真是个大家闺秀呀！”
老太太手上一直数着一百零八子菩提佛珠，闻言抬头觑了齐布琛一眼，语调平平地问：“叫什么名儿？几岁了？”说的是满语。
齐布琛犹豫了一下，同样用满语回答：“回老太太，阿玛取名齐布琛，今年九岁。”
老太太还没说话，觉罗氏已经笑了起来：“老三为人太过谨慎，起个名也是中规中矩的。自家人叫大名儿可不够亲，你可有小名儿？”问的虽是齐布琛，眼睛却看向王氏。
齐布琛刚要摇头，王氏已经替女儿答道：“还有一个乳名，叫‘谧姐儿’。”
“哎哟，这个名字起得好，叫起来甜丝丝的，配得上我们齐布琛。”觉罗氏笑得眉眼弯弯，又问：“听说你还有个哥儿，生得玉雪可爱，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世上凡是做母亲的，就没有不喜欢听人夸自己孩子的。王氏见二太太轮番夸赞她的儿女，顿时心情大好，笑着答道：“是还有个儿子，大名叫丰生，乳名叫福哥儿，年纪小不懂事，当不得太太的夸奖。”
“倒也是个好名字！”觉罗氏眼神一闪，却又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这名儿不能用，犯了忌讳了。”
王氏一脸莫名，小心翼翼地问：“不知福哥儿的名字犯了什么忌讳？”
“就是这‘福’字犯了忌讳，重了世祖爷的名儿了！你们年轻想得不周全，还是快快改了吧。”
听见这话，齐布琛暗自冷笑。大清开国三朝皇帝的名字都不用避讳，世祖皇帝福临更曾下诏：“不可因朕一人，使天下人无福。”二太太这番小题大做，不过是想给自己家一个下马威，这样牵强附会，纯属无理取闹，额娘大可不必答应。
然而不等王氏说话，一直没出声的老太太却开了口：“丰生是小满日生的吧，既然如此，就改叫‘满哥儿’吧！”
王氏脸色一变，抿紧了嘴唇不啃声，二太太却迅速站起来，对着老太太行了一礼：“多谢老太太赐名。家里这么多晚辈，只有我们满哥儿得了老祖宗取名，可是重孙辈里的头一份呢！”
老太太一锤定音，二太太千恩万谢，这场关于丰生乳名的讨论，转瞬间成了长辈赐名，王氏若是不答应，就是不孝顺！
这件事看似简单，实则另有深意。齐布琛心里一紧，万分庆幸弟弟不在这里，正要示意额娘莫吃眼前亏，突然听见门外有人来报：“二老爷和三爷、三少爷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齐布琛连忙退回额娘身边，借着扶她站起的功夫，悄悄地捏了捏她的手，王氏缓过神来，回捏了女儿一下，母女二人垂头站在旁边。
不一会儿，门外进来三个人，当先那人步履匆匆，直奔老太太跟前，右腿猛然上前跨步，左膝顺势着地，双手环上老太太的腰，头靠在她的怀里，行了个结结实实地抱见礼。
齐布琛吓了一跳，连忙看向后面，只见丰生跟在阿玛身后，规规矩地打了个千儿，父子二人齐声道：“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却没有理睬孙子和重孙，只俯下身子和怀里的儿子拜音柱贴了贴面颊，又摸了摸他的背，等他起身之后，才对下面跪着的二人道：“都起来吧。”边说边拉儿子紧挨着她坐在软榻上。
齐布琛看到玛法那张起了皱纹的脸上露出满足，心下一阵恶寒，仿佛看到了前世弟弟老了的样子，只长年纪不长心，永远都稳重不起来。她硬着头皮上去给玛法见礼，二老爷耷拉着眼皮摆摆手，齐布琛立刻直起身子，转头去看弟弟。
这一看却让她背上冒汗，只见老太太完全没了先前的冷淡模样，一脸慈爱地拉起丰生的手，笑赞道：“满哥儿倒是生得好，像你玛法小时候！”
坐在老太太身边的二老爷拜音柱却不乐意了，嫌弃地看一眼丰生，哼道：“我哪是这酸文假醋的模样，额娘怕是忘了我小时候的样子了。”
“你还好意思说！”老太太轻轻地拍了儿子一巴掌，假意嗔道：“你三天两头不着家，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二老爷摸了摸鼻子，闷声道：“我不是公事忙嘛……”
齐布琛觉得好笑。二老爷四十好几的人了，十多年前就补了侍卫的缺，却直到今天还是个三等侍卫，当差都三去两不去的，倒成了养画眉斗蛐蛐的行家。他忙的哪是公事，不过是忙着玩儿罢了。
老太太却仿佛并不知道儿子的秉性，一边点头一边叹气：“罢了，你也大了，公务要紧，哪能成天陪着我一个老婆子？！我还是念念佛吧，一个人倒也清净。”
这老太太有个怪脾气，想要的从来都不直说，总是拐弯抹角地发些感慨，逼着儿孙主动满足她的愿望。齐布琛抬头看向父母，见额娘低头不语，阿玛也状若未觉，心中警铃大作，正想上前说些什么，却见觉罗氏脸上没了笑模样，支支吾吾地说：“老太太言重了，您老这么多儿孙，哪里会是一个人……”
老太太淡淡地扫一眼觉罗氏，一下下摸着丰生的手。丰生被摸得汗毛倒竖，微微地缩了一下，就见老太太手上一顿，又发出一声长叹：“年纪大了，就盼着有个乖顺的孙儿陪在身边啊……”
王氏愕然抬头，惊讶地看向丈夫，就在夫妻二人眼神交汇时，却发现女儿齐布琛一改平日的沉静，步履轻快地移到榻前，笑吟吟地道：“老太太这么说，曾孙女可就放心了。在关外的时候，额娘便说老太太是家里的老祖宗，咱们都要尊敬着孝顺着。只是曾孙女没见过世面，看到老太太通身的气派，心里总有些紧张。现在听见老太太不烦我们，可真让人高兴。往后我天天来给您请安，您可别烦我呀！”
小姑娘的声音娇嫩清朗，笑容像盛开的芙蓉一般明媚漂亮，羊脂玉般的手指轻扶着曾祖母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占据了老太太面前最好的位置，却把弟弟丰生挡在了自己身后。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拜见曾祖旁敲侧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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