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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第二章为谁无尽写江天,漫嗟难予言

      虞啸卿显然是刚从西岸战场回来就直接到了这里。他一身征尘,脸也不怎么干净,带着劳累过度、休养不足所特有的憔悴,可那关我们什么事呢。没人说话,没人敬礼,气氛尴尬。但这些都不妨碍他照旧笔挺得像把钢枪,眼神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最后定在死啦死啦身上。
      后者将自己视线与那枪锋对上,然后率先开口,叫了一声师座。
      我清楚看到他叫得虞啸卿几乎一颤。死啦死啦的声音再也不像从前一样贱了吧唧、满带讨好了,一句久违的“师座”叫得无比苍凉,像是一声叹息,从胸腔一直往外叹尽苦等三十八天又加三天的绝望。
      那是对的,已经坍塌的信仰怎么重建,有裂痕的情义怎么重来。
      而虞啸卿显然没时间也没心情像我一样想太多,他一开口就直奔主题,“迷龙呢?”掷地有声,问得我的心脏猛地撞上胸膛。
      死啦死啦用视线指出方向,“那边帐篷里。”
      虞啸卿转身迈出去,死啦死啦跟上,接着是犹豫了一下的张立宪、毫不犹豫的我们全部。
      出了门我发现虞师长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一个亲随警卫都没带。那十几个军里的人就围在百十米外的防炮阵地上,虎视眈眈望着没抱机枪出来的我们,又迫于虞啸卿的军衔和威势而不敢造次。
      虞啸卿视而不见,径直向帐篷那边走过去,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站住,横藤指向他的威利斯后座,“先把他抬下来吧。”
      偏巧从这个角度我们看不见他座驾后头有谁,鬼知道他指的啥玩意儿,没人动。打南天门上下来,我们就在怒江边上当众给足了虞啸卿难堪,这次不当众却更有甚之,齐刷刷地钉在原地。死啦死啦也很无奈,他没法儿命令我们去照做。虞啸卿等着,耗着,他咬了咬嘴唇,亲自走过去。我们又有谁稀罕他的面子呢。
      好吧,我忘了,还真有人稀罕。
      张立宪终是不忍,他侧面包抄过虞啸卿的步伐走了上去。我们在除死啦死啦之外再也无所信赖中坚定着无所信赖,也许我们比矛盾着的他要好受得多。矛盾着的大男孩儿几乎是在本能地维护已经维护了多年的东西。
      他从旁走过的时候,虞啸卿看着他被芥子毒气腐蚀得狰狞的左半边脸。
      张立宪走近威利斯后座,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呼,“不辣?”
      再用不着下什么狗屁命令了,人桩子们绕过虞啸卿群扑过去。
      我们扒在车前看着分别了三天的不辣,不辣躺在担架上笑模笑样地看着我们,“咯王八盖子滴,都没得死呶?”他腿上盖着件大衣,我认出那是虞啸卿的。死啦死啦一把掀开,惊喜地倒吸一口气的不只是我,我们都以为不辣会被锯掉的右腿还原原本本地呆在他身上。
      于是我们也笑,久违的喜事让守灵人活了过来,简直要有种晕厥感。
      他腾地从担架上跳了下来,扎进我们之中,献宝似的拍拍右腿,一手叉着腰给我们解说。大字不识的家伙表达能力有限,我们却都能够明白他在说什么。从南天门回来他就被送到了野战医院,无暇倾尽全力于个别伤员的军医正要给他截肢,虞啸卿的军令及时传到,“务必把该伤员的腿保住”。于是医生们使尽浑身解数,甚至从盟军手里借来手术设备,他的腿才算是保住了。今天虞啸卿从西岸回来,途径野战医院就把不辣给我们捎了回来。这家伙确实可谓心细如发,我们心急于迷龙的事而把不辣忘在脑后,他倒记着。
      死啦死啦最先想起来我们早把虞啸卿晾在一边,回头去看寻摸不着那钢枪的踪影。聪明的迟钝的都在同一时间心下了然,往迷龙帐篷跑。死啦死啦没忘抄起虞啸卿的大衣一把抱在怀里。我和不辣一个瘸了左腿一个瘸了右腿,跟在队伍最后,不辣瘸了没几天倒和我这瘸了好几年的蹦了个速度齐平。死啦死啦他们跑到帐篷外拐角处就刹住了闸,扎成一堆谁都不进去,只顾往里探头探脑。虞啸卿在里面,那个破地方容下了他和迷龙也就难进去第三个了。
      迷龙还趴在床上,说是床,其实就是拿几块砖头垫起个门板子再铺个褥子而已。虞啸卿立在旁边,手握横藤,轻敲两下迷龙的腿,“这腿,是你团长为了救你给打脱节的吧。”
      死啦死啦:“是。”
      虞啸卿嘟囔一句,“打残废了又有什么用。”他把横藤放一旁,腾出手来,蹲下身去攥住迷龙腿弯。迷龙几乎本能地就开始挣动反抗,嘴里不停叫唤,“哎哎哎,要枪毙就给个痛快哎!”
      “别动。”虞啸卿握住门板子一角向下一用力就掰下了一块木头,扔到迷龙嘴边,“咬着这个,别咬了舌头。”随即不搭理迷龙的抗议,手上揉了两下,找好位置猛地一用力,一声骨骼闷响伴随着毫无心理准备的迷龙的厉声惨嚎,吓得我们都是一哆嗦,这一嗓子真真儿是惊天动地,就虞啸卿能徒手开木的手劲儿,不难想象迷龙的腿是个什么滋味,我心脏直突突,看虞啸卿接骨完毕站了起来。
      迷龙疼得差点儿没晕过去,从床上直接滚了下来,木头角没用上,他也万幸地没咬掉自己舌头,舌头没咬掉他就又开始嘬死,“个鳖犊子玩意儿下他妈这么黑的手!山炮啊你,妈的疼死我,我他妈整死你我!”
      虞啸卿瞥他一眼,全当没听见地朝外走,我们自动让道。
      我忍不住想微笑,不是因为亲见有人敢这么解气地当面骂虞啸卿。
      唯独张立宪脸色不大好,岁月沉淀下来的本能反应,他永远无法习惯有人对虞啸卿不敬。死啦死啦还算是尽了一把长官的责,“迷龙你他娘的闭嘴!师座来救你的!”
      这是给人戴了高帽子的同时也戴了紧箍咒,虞啸卿照旧装聋,背对我们望着西岸,我从侧后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脸,然而我发现我什么也看不出,这家伙愈发喜怒不形于色,让我们有求于人也只好将就忍耐。我回头找死啦死啦,他手里还抱着虞啸卿的大衣,我用眼神示意他,装一次吧,就这一次。他似乎听了我的,走到虞啸卿身后,抬手把大衣给他披上,很轻地说了一句,“师座还是别着凉,云南山风伤人。”
      虞啸卿回头,大概是面对这个从南天门下来正眼都不瞅他、出了事又来讨好的妖孽,实在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三两下穿上。
      死啦死啦咧了一下嘴,笑成这样实在很怪。“师座深夜莅临,还有心情给迷龙接腿骨,那迷龙是不是真的不用死了?”
      虞啸卿扫了一眼我们每一个人。他这会儿就是对天发誓我们也没人会信。他想了想,从大衣内兜里掏出本子和钢笔,随手翻开一页,极快地写下两行字。我欠着脚探着头,终于窥见其内容,和传给死啦死啦的十字真言一样地言简意赅,“军装、药物、食品,速送一小批至川军团祭旗坡。”以及结尾一个草体的署名,“虞”。写完他撕下那张纸对折一下递给了阿译,“林副团长,车队在坡南等我,让他们送你去师部,拿着这个条子找后勤部。请这位壮士跟着一起去吧。”说着又向丧门星点下头。
      他倒是好眼力,看出丧门星是练过的,穿越陈大员的人墙还需以防万一。阿译和丧门星离开之前还是给他敬了个麻木不仁的礼,那纯粹出于军人习性的本能和有求于人的现实。
      虞啸卿又吩咐不辣和克虏伯,“扶他去你们团长营房,看看他的腿,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不辣向来往死里怕官,又是个没有什么记仇意识的主儿,再加上念着救腿盖衣之恩,立马领命和克虏伯去扶迷龙。虞啸卿看了看克虏伯空荡荡的胸口,他亲手戴上去的忠勇勋章连个影都不存在,也许如今以他的身份也可以试着理解了,勋章在某些时候代表耻辱而非荣耀,如果你没去那样的战场你却戴着勋章,你也会像克虏伯一样无地自容、抛诸脑后。
      人走干净,死啦死啦再度开口,“原来师座早就知道林副团长跟唐副师座走得近,这下清净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迷龙个鳖犊子真是不用死了?”
      “你照旧精似鬼。”
      有的时候,不去直言的承诺比指天誓日更可信。但我心里的压抑丝毫没有得到缓解,就死啦死啦的干笑看来他也一样。如同落水后看见稻草便不顾一切地去抓紧,眼巴巴儿地盼着不再值得相信的虞啸卿再给我们一次生的希望,在他将不辣完完整整归还给我们之后,这种希望更甚一重。现下他真的给出了最好的回答,我们却可悲地发现我们已经什么都不敢相信。
      虞啸卿又说,“让迷龙跟我走,在我身边才能保他周全,我再想办法让姓陈的不再纠缠此事。”
      死啦死啦想了想,“虽不知师座如何摆平,想必高层军官的政事也不是我该问的,总之我代迷龙一家子谢师座救命之恩。”
      这次换成虞啸卿苦笑了,“用你的话说,还债而已。”死啦死啦眼里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情感。而虞啸卿几乎没给他回答的时间就话锋急转,“祭旗坡太荒凉了,你们几个到师部暂住吧。”
      死啦死啦向周围空地一挥手,“不是只有我们几个,他们不是都在这儿呢?”
      虞啸卿也不强求,不知是习惯了他的神神叨叨还是理解了他大概真能看到死人。“那好,领来的物资也足够你们休养生息,安心调养吧。误时太多,我又没时间睡了,现在得走了。”
      死啦死啦如蒙大赦,他不愿和他再这样面对面相处,他超过我的步子立刻去叫迷龙,由于太快而显得简直像在逃避。
      这里就剩虞啸卿、我和张立宪三人,再没话说。不对,那两位绝不是没话说。我不只一次听到张立宪在梦里嘟囔师座师座。有时候他像是梦到与何书光们打架,“师座,再教我两招噻,学生保证不给您丢脸。”又有时候他像是梦到打完了仗,他哽咽着质问,“师座你为什么没来?小何没了,小何说虞师座万岁。”还有时候他大概什么也没梦到,单纯是在许愿,许一个太美好太天真的愿望,说什么“等仗打完就回家噻,回四川,或者湖南……哪里都好的嘛,我还跟着你。”天知道他想要说的不敢说的话有多少。
      虞啸卿迈前两步,走到张立宪面前。自打他出现,张立宪的视线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却每每在他也看过来的时候转过脸去,还是下意识地将左半边脸藏进阴暗里,只给他看到自己仍旧清秀的右半边脸。
      虞啸卿叫他,“立宪……”那是很疼爱又宽和的语调。
      于是一行泪唰得滚落,拼命想藏又藏不住的感情决了堤。张立宪大概永远也学不会怎么跟他师座较劲。我呲牙咧嘴别开脸,我情愿看他撅在小醉门口下三滥到极点地一厢情愿地山盟海誓。
      虞啸卿不满于这么看着他,抬手托住他的下巴,把他转过来面向自己,看着他一半清秀一半丑陋的脸。张立宪别头想躲开,虞啸卿轻声念一句,“瓜娃子……”四川家乡话,骂得亲昵。于是不经控制地,又是一行泪。
      虞啸卿彻底将这个大男孩搂住,拖住他下巴的手向后移去扶在他脖颈,按向自己,然后用自己的左脸贴上张立宪的左脸,紧紧贴着,像是要将他脸上的疤痕就这样也印在自己脸上。虞啸卿几乎没用什么语言,尽管他一向那么能言善辩。这已经足够了。张立宪反搂住他,脑袋直往怀里扎,哭得一塌糊涂。
      我看不下去,转身瘸走。我毫不意外一个单纯的大男孩被伤得彻底之后又被再度征服。你笑他么?你骂他好了伤疤忘了疼么?我悻悻到最后也只好羡慕他,羡慕他心里有神。他又找回了自己的神,他又回到虞啸卿身边。这也许是他真正比我年轻的所在,放下,一切都能够原谅,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我突然就在想,如果我和死啦死啦能像他,那一切都该有多省心。我们也将可以全心全意至死不渝地去相信什么人,在纷乱中为自己找个依托和归宿……可我们不会像任何人。时间如滔然怒江一去不返,我们身在其中,只会迷失了自己,或者越来越像我们自己。
      我瘸去营房,一进门就看到我那世上最晦气的团长正拿出吃奶的劲儿跟迷龙掰扯这事。
      迷龙听了只骂得唾沫星子满天飞,“个鳖犊子救我?他不毙老子我就念佛吧,我死也死这儿,不想走!我老婆孩子呢?反正老子豁出去了,我现在出去揍他一顿成吗?”
      东北大叫驴终于被死啦死啦照脑袋上赏了一记暴栗,死啦死啦打完了就开始煽乎,“闭嘴吧,你管他是不是鳖犊子呢,啊?现在就他能救你的烂命你知道不,他能救你的命,你就给老子听他的!他让你干吗你就干吗!”接着他瞪我一眼。
      我赶紧顺嘴搭音,“可不么,那什么,您赶紧的吧,人家虞大师座有耐心哄孩子,可没耐心等着您。”
      迷龙还是不干,“老子立了大功了,凭什么……”
      这下死啦死啦真急了,操起东北话回敬,诸如“鳖犊子玩意儿你扛门山炮啊你”之类全招呼上了,最后还由于长期受我渲染,把京片子都带了出来,扯足了嗓子吼出一句“你大爷的”。他那公鸭嗓子我估计虞啸卿那儿都能听见。
      我们当中最喜欢笑的不辣在笑,克虏伯也在笑,久违了的笑料让人很想前仰后合。但我们没有时间快乐,就像在南天门上看着一个接一个的死亡却没有时间哭泣一样。死过多少次的人没力气悲伤,也没心气快乐,诅咒着一切的同时又逆来顺受地接受着一切,最后你只好把那叫做麻木。
      迷龙终于老实了,其实他一直都很明白,要么去试,要么等死,以他的个性通常不会选择后者,方才跟我们撒泼耍赖不过是种变相宣泄,他毕竟不可能真的揍了虞啸卿。我和不辣搀着他,跟在死啦死啦后头出去。
      张立宪上前一步,“团长……”
      死啦死啦看他满脸泪痕也就明白了,故作洒脱地拍了他一巴掌,“知道,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如果换个时候我会很想没心没肺地幸灾乐祸,死啦死啦大概又该郁闷了,他原本以为张立宪这个大小算个人才的人才,会在九死一生之后转而投向他的怀抱。他忘了人的信仰一辈子就只能有一个。
      我和不辣两个瘸子架着更瘸的迷龙跟在克虏伯后头,克虏伯跟在死啦死啦后头,死啦死啦跟在张立宪后头,一串人像小鸡似的由走在最前的老母鸡虞啸卿领着,往战壕外沿走去。
      那帮伺机而噬的人一见迷龙亮相,都围上来拦住了去路,头子是个少校,直奔虞啸卿就凑了过来。张立宪上前一步站到他家师座身侧做保镖,用防狼的眼神盯着来者。虞啸卿拍拍他手背示意他不必紧张,这个不起眼的小动作效果极其显著,张立宪放松下来。
      那少校敬了个礼,不愧是陈大员的人,这一张嘴就教人立刻想起陈老爷子那一脸油光水滑的横肉。“小姓陆,见过虞师座。您日理万机,刚从西岸回来就来管这琐碎事,我们替您毙了那个犯事兵勇就是嘛,哪劳您来亲自动手。”
      “这是我师川军团驻地,任何恣意闹事者,以阵前乱纪之罪论处。”虞啸卿嗓音沉重,那绝对是危险的前兆。
      陆少校讪笑着,“哎呀,哪里话,我们这不是替您看着您的兵省得他跑了嘛。怎么样?军里让把人毙了的命令下来了吧?”
      张立宪看起来简直想上手打人,可不管我们帮不帮手,虞啸卿不能成了打群架的头头,于是也只能忍耐。与之相比,虞啸卿不怒不动,领着我们几个杂碎,却完全是身后有一整个师的气场,“这是你一个小小少校该问的么?我权当你们没出现过,带着你的人滚下祭旗坡,否则别怪我不给陈主任面子了。”
      陆少校笑意更甚,“这话就更不好说了,您跟陈主任是同僚,面子不面子的您心里清楚。您让我们滚,我们这就滚,可总得眼瞅着那个迷龙死了,才好回去交差不是?”
      我以为虞啸卿要爆发了,可他其实并不是那么不能忍耐的人,使完硬的又改使软的。“转告陈主任,前方战事紧急,迷龙大有用处,望陈主任以大局为重,先抵外侮再议私怨。还有什么话,让他来找我说。”言罢几步迈上威利斯的副驾驶座,他手扶挡风玻璃站在那儿,并不坐下。张立宪了然,坐到了驾驶座上。我见势赶紧把迷龙扶上后座。
      那些兵还算聪明,看起来完全不想在虞师的地盘冒犯虞师的师长,无奈陆少校真是以为仗着陈主任便有恃无恐,一挥手,那些士兵只好硬起头皮上手抢人,死啦死啦们过来帮我,两拨人几乎扭打在一块儿。
      “嘭”地一记枪声吓得我肝儿颤,然后我反应过来,那是大口径柯尔特的枪声。一帮人停止了撕扒,扭头去看座驾上的虞啸卿,他枪口指着远处,月光洒在柯尔特上,我看到他眼睛漆黑如墨,在这种时候照样平静异常。事实上自打今晚他来我就发现,他似乎不像从前那样锋芒毕露,南天门之战让以往颇具单纯的虞大师座学会了内敛和自持,将汹涌暗涛藏在平静海面之下。他举枪的右臂缓缓下落,枪口直指陆少校的脑门心。
      我一点也不怀疑他随时可能扣动扳机,那姓陆的也不怀疑,“虞师座,有话好说,这可不好……”几乎就在同时,我旁边一个枪口指向了迷龙的脑袋,这等于明着威胁:你开枪我也开枪。这种气焰让我惊讶陈主任究竟有多呼风唤雨以致其手下的人敢这么嚣张,然后我又隐隐庆幸,看来能把迷龙活着带出祭旗坡的,真是只有虞啸卿了。
      双方就此僵持住,虞啸卿还是没有动怒,他很平静地说着,“陈主任是军里要员、后勤主任又如何?我是怒江两岸最高军事长官,杀你太容易了。现在把人带走的是我,你完全可以回去跟陈主任说‘受虞啸卿胁迫实属无奈’,他也不会苛责于你。我最后说一遍,滚下祭旗坡。”
      陆少校稍作忖度,到底还是缴了械,“退下,让路,我们走……”他又不甘示弱地补上一句,“虞师座,若您的亲人死于非命,您的亲随也会来堵人。”
      指着迷龙脑袋的枪口收了回去,那些兵统统退到路旁。虞啸卿把枪重新塞回枪套,金属扣“啪”地一声扣上。他几乎下意识般回头看死啦死啦,死啦死啦一直看着他,片刻的对视。虞啸卿拍拍张立宪的肩让他开了车。
      迷龙扭着身子,恋恋不舍地回头看我们,原来弟兄和家一样是要分别时才觉舍不得的。而我们不懂煽情,只会没遛儿,不辣冲他做着轰苍蝇的手势,迷龙被气得几乎想跳下车来干一架。百毒不侵百劫不死的烂命,到什么时候都开得下去玩笑。我也想笑,但心里涌上的却是那么不同的感觉。迷龙离开了我们,交予虞啸卿庇护,这让我觉得……不安。
      但又能怎么样呢,我们被迫再次相信虞啸卿,完全是因为除了信他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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