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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第十八章天生才士定多癖,无端心事与谁言

      死啦死啦在米奇那里谈些团长要务,没我什么事,我也就先行回了营地,躺在被窝里一动不动等发困。本以为将是个宁静安全的夜晚,直到有人把我捅醒。睁眼只见一支白蜡烛映着死啦死啦贼笑的脸。
      “大晚上弄个白蜡烛您不嫌晦气?”我翻个白眼,任命地跟他去他帐篷里,就见他笑着央求,“好烦啦,帮忙写个字儿呗?”
      他说写个字,就绝不是写个字那么简单。我立刻警惕起来,“您要干嘛?”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破烂纸,上面所列是他永远觊觎的物资,又拿出一支钢笔,一张白纸,最后还有一个签着“虞”字的纸角,显然是偷来的。我正不明所以,见他拿着钢笔往清单上点两下、白纸上指两下,再在纸角上划了个圈,一道无形的箭头拉向白纸左下角,我立刻明白过来,顿时有种想要晕死过去的冲动。
      我怒吼,“不管!我,我他妈求求您了,模仿字迹,假传圣旨,领来了物资又能怎么着?人家都是傻子,核查不出来是么?有这么嘬死的么?想死你跳河上吊吞子弹,有的是办法!”
      “好烦啦,乖烦啦,你懂书法我不懂……”死啦死啦躬身屈膝快给我跪下了,我防疫似的躲开,而他立刻翻脸,整个人撞上来把我制住了按坐在了床边,手扣住我脑袋威胁,“你写不写?”
      我怒极反笑,“我说您,真是抽疯界的泰山北斗,嘬死界的绝世奇葩。您现在是功臣,在上峰心里您地位大大地有,物资也就大大地有,一定会有,劳您暂且忍忍,顺便放开小太爷这六斤半。”
      他放开了我,但是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忍不了,我现在就要。”
      “我他妈……好,好,可这翻山越岭的,您拢共几口子人,弄老些吃的给谁吃?”
      死啦死啦点头,“有道理,吃的先不要了,就要枪。”
      “那不一样么?您别就听名词不听全话行么?枪弄来给谁使?!”
      “带着啊,有枪没人好过有人没枪,再凑出一个团就有人使了。”
      我至此总算明白了死啦死啦的意思,他其实就一个意思:不管怎样,先把东西弄到手再说。我深吸一口气道,“行了,您怎么使不重要,说到底我说的是这罪,您跟黑市做生意不算什么,您挖主力团墙角也不算什么,可这冒充虞啸卿亲令,这事儿是纯嘬死你懂么?凡师长亲令,师里必有备录,所涉各级也都有严格章程,您以为是造个假火车票呢?”
      死啦死啦笑道,“我都探听清楚了,现在师部有点儿乱,有空子可钻,我有办法,你只管写就行,穿了帮我担着,且轮不着你呢。”
      我幽幽地道,“他不想杀你,就得找替死鬼,小太爷就是那长得最像替死鬼的。”
      死啦死啦怪声大笑,又突然收声,两只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像是能把我活活看成鬼。我心里发毛,直往后躲。死啦死啦道,“烦啦,你想你的弟兄么?”
      我傻傻看着他。
      “原来老子的人都被归入主力团了,等有了枪,把他们召回来,再来点儿新兵,老子又有了一个团,到时候你去找吧,兽医,蛇屁股,泥蛋,满汉,都还在里面,你会找到的。”
      我知道那找不到的,想找到死人的唯一方法就是跟他们一起死。他说得我浑身发冷又莫名期盼。那些一个又一个灰头土脸的人中间一眼望去总会有他们的模样。我一仰头把自己放倒在行军床上,闭上眼耳边又是南天门上炮击的轰轰巨响。有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摆在那里,如果我们能有更好的装备,我们不会死那么多人,所有我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世界在颠转,再转为清晰的时候眼前是死啦死啦殷殷注视着我的眼睛。我知道他已经说服了我。
      虞啸卿的字是王羲之的底子,学个架子容易,但我不是将军,字如其人,那种气韵是学不来的,反复尝试才算拿出了成品,
      第二天一早,死啦死啦理直气壮面不改色,拿着我的仿制品,向正在督导物资起运的虞师后勤部主任梁虔走了过去。同为少校,但死啦死啦毕竟是团长,梁虔率先敬礼给他,他风度翩翩地还礼。寒暄过后,死啦死啦递上了那张要命的纸。梁虔先看落款,回眼再看正文脸上就现了惊讶神色,但他也没有怀疑什么。师长亲令自然有严格规制,记录、拟令、发报乃至备录都有固定制度,而有时迫于时效,虞啸卿亲笔令一样有效甚至更为要紧,亲笔令没有公印私印,只由人直接拿给管事人,管事人都认识他的字迹,况且不会有人胆敢假传圣旨,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严格核对。梁虔二话不说,依令提物。
      死啦死啦很开心。我看着他笑,才又想起这事有多大胆荒唐,惊于我什么时候也练就了这种嘬死功力的同时又觉隐隐酸涩无奈,在第二次远征大势面前,我们只有用偷盗行为来找到一些自我麻痹的安全感。
      几天没有动静,我以为我们已经平安坐拥贼赃,这天刚扎下营,师里就有人找了来。一个看起来朴实无华的年轻中尉,不像张立宪一表人才热血昂扬,也不像大多数师部之人那样机灵挂相,看起来六分稳妥老实四分呆板无趣,他对死啦死啦很客气,规规矩矩敬了礼,“龙团座,师座请您过去一趟。”
      死啦死啦问,“小兄弟,怎么没见过你呀。”
      “我叫闫助,以前在张营长身边做事,张营长才把我举荐给师座做副官的。”
      死啦死啦本不真的关心,也没有趁机和新任师副官套近乎的意向,只说“请先回去,马上就到”便将人送走了。
      死啦死啦转回来不明所以眼巴巴地看着我,我笑,“合着您也知道怕死。”
      “我不怕追究,我怕物资给要走。”
      我翻个白眼,气急败坏,“要露陷早就露了,不会等到这会儿!多半儿是怕小太爷这块烂肉带坏了您这良家妇男,能把您时不时地请了去耳提面命洗洗脑才好。”
      他不置可否,摇晃着去了。
      行军路上的一师之部也不过是些简易帐篷,来往办事的人出出进进,旁边一个小帐是师长本人所在。
      龙文章一进帐就见虞啸卿亲自码放着桌上碗碟的背影,像在打理一个小家庭,或是招待久未相见的友人。刹那恍惚愣怔过后,立正敬礼,“师座。”
      虞啸卿回头看他,“你吃过没有?”接着也不等他回答,敲敲一把椅子示意他坐下。
      龙文章大大方方坐了,看着桌上大米粥、半盒咸菜和几个馒头,问道,“您不会就是叫我来陪您吃饭吧。”
      “不可以么。”虞啸卿瞥他一眼,将一副叉勺递给他,自己只是喝粥。“就只是你,我吃过了。请吧。”
      自从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过后,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坐着。龙文章也不推辞,拿了叉子叉上咸菜就着馒头大吃大嚼起来。虞啸卿悠悠地说,“没人跟你抢。”龙文章缓了缓,试着吃相斯文一些。
      接下来的时间里虞啸卿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看着桌上地图,那天还在铜钹谈起的对与错、苦与乐的话题似乎就在那里告一段落,再也不会被提起。而此时在这有些透风的帐篷里气氛迥异,龙文章嚼着馒头就想起很小的时候和家人住过的破庙,夜风吹得人骨缝都疼,母亲抱着他,父亲给母子挡着风,他早不记得他们都长什么样子。不知不觉中已经吃得很饱,他放了叉子干坐着,耷拉着肩膀搓着手,一贯全无军人仪表可言的随意姿态。
      虞啸卿说,“你还好,胃口不错。”
      “吃闲饭,自然吃得多。”
      “给了你权力,怎么还是闲饭呢。”
      龙文章淡淡地说,“吃闲饭挺好,不累。”
      这似乎在说另有什么累心事,虞啸卿知道他多半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旁枝别叶,看他这副样子,原本打算说的事情不知为什么就此忍了下去。虞啸卿不再说话,到一旁舀了些水洗去手上印泥。龙文章掏兜,递上一块包装完好的茉莉香皂。虞啸卿略带惊讶看着他,不禁笑了笑,“这是拿糊弄军需官小老婆那一套来对付我么。”
      龙文章这副脸皮在中国远征军也算数一数二的厚了,听这话还是不由得红了一下,扭捏道,“师座这都知道啊。”
      “虞师在我这里没有秘密。”虞啸卿把那香皂扔到桌上,好歹是笑纳了。想了想道,“你的破事我也懒得提,可是你要知道,军官闹出这种事可不仅仅是风纪道德问题,那军需官梁虔如今升了后勤部主任,正团级高官,执掌虞师全部物资,你虽是作战部队的团长,让人恨上你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龙文章道,“是,师座说的是。可我那也是迫于无奈,好歹换些物资来……”
      虞啸卿一瞥眼间看到龙文章掏兜时带出的一张字条掉在地上,捡起来看了看,竟是一张当票,待明白过来,气得哼了一声,“为物资迫于无奈?这又是什么。”
      龙文章凑近了看,过会儿才想起那是什么,颇有些难为情地讪笑搓手。
      “我的衣服被你抢了去,接着就给当了?”虞啸卿一手揉掉那当票,扔在龙文章身上。
      没直接丢在脸上已经算是给了极大的面子,龙文章却也没有什么忏悔模样,“哎呀哎呀”着给捡了起来,打开捋平叠好收起,“还要赎的。”
      虞啸卿根本不信,但也懒怠追究这种小事,又看起桌上地图,“你去吧。”
      至此竟什么事也有,好像叫他来真就只为了吃一顿饭。龙文章也没有感到奇怪,仿佛这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他敬了礼就此告辞。

      行军途中我们没有遭遇到任何小战,似乎怒江流域的日军已经全部撤到龙川江流域,聚到一起等着远征军到来再将我们永远拦截在那里。然而这么多天以来也没能和虞师先遣部队海正冲俞大志团会师,让我不由得焦虑他们究竟已经走出多远,好好的一个师分成了两半向日军开进又是否安全。然而所有人都在有条不紊、急而不乱地继续前进,没有一丝浮躁犹疑之气,他们都是作为嫡系正规军虞师的正规兵勇在参加第二次远征,自信和沉稳属于这支部队,不属于我。
      一路皆是人烟稀少可谓蛮荒的地带,只有云南山里族人在这里世代生存。山势不算险峻,却起伏连绵不绝,目力可及之处尽是原始丛林,古树参天而立,昏暗暗几不见光。最要我们命的是还要为坦克连开路。七千人以连为单位轮流负责为坦克连开路,一直是由死啦死啦率领着。当初他带我们走回来就是在这山里穿过,不算熟悉,但好歹有些经验。虞啸卿如今不再凡事亲力亲为,临时行军制度一颁下,死啦死啦和米奇便真的成了两大臂膀,米奇负责执行师部指令统一调度,领军之事自然交给死啦死啦。
      死啦死啦率开路连走在最前,遇山石挡路便开石,烈火烧后浇醋,再撞砸一翻就成了一地碎石,遇荆棘矮灌便砍出一条路来,遇大树古树却是尽量避开,士兵们不解,稍年长些的能猜到一二。凡大山便有山神,老树必已成精。用兵本属不详,打扰冒犯不可避免,尽量不动老树也就是了。若是虞啸卿亲力亲为恐怕不会顾及这些,反正现在领路的是死啦死啦。他从不缺乏对天地自然的敬畏之心。
      逐渐可见树梢挂着阳光,我们冲出一大片灌丛,眼前景象惊住众人,西岸青山和我们这边山岭被一道澄净江水隔断,向下眺望过去,白涧卷着水雾一路向南,两岸青山半腰以上都在雾气里,半腰以下是小块梯田和三五错落的村庄。龙川江就在脚下了。
      往后的下山的路要容易得多,而坐在拉货小车上歇脚是一个瘸子参谋长的特权。我看着夜色一点点沉下来,全军开始扎营,我们像之前的那些天一样,歇脚地点和时间基本是随地理条件而定,今天就在这里,龙川江上游。
      米奇拿着一封电报找到虞啸卿,见他正在观望,就等在一旁。虞啸卿放下望远镜,对米奇说,“就在这里会师。”
      米奇道,“好啊,虞师全齐了,海团长俞团长恭候您呢。这个,刚发来的。”说着将电报递给了他。
      虞啸卿看后没什么反应,只是轻哼了一声。还给了米奇示意他看。
      电文只有一句话:南下远征兹事体大,念卿恐难驾驭之虑,军座将于本月二十五日携副军座及机要文员临阵指导,望万事妥。
      米奇笑道,“呦,副军座要来看着你了,还带上陈主任,军座是被撺掇来的吧,他都指挥不动了,早该让位了,前线争权来了是怎么着?”
      虞啸卿不说话了。
      米奇敬礼走了。
      军营依山,连绵分布数里。虞师至今晚全师会齐于大塘。
      如果说虞师各具性格的三位团长中,死啦死啦是最不好管又最能出奇制胜的,俞大志是最好管又最淡泊踏实的,那么海正冲就是让人绝对放心其能力却放心不了其忠诚的人,他最像虞啸卿,忠诚于国却不甘忠于任何个人,通常最能揣摸到虞啸卿想看到的是什么,不是备下舒舒服服的指挥部,不是一副装乖的模样,是不事张扬到根本看不出已经胜利会师的会师。所以这里没有任何属于战地的标志,堡垒、工事都不需要,我们是攻方,只有在大塘小镇外静静驻扎着的军营和一路延伸与友师相联的交通线。
      海正冲这个对虞啸卿谈不上待见或不待见的下属,终于瞧见师座的心情还是有那么点如释重负的。打过怒江后他奉命助198师一路打通高黎贡山,这无疑是他梦寐以求的重任,198师师长叶佩高也和虞啸卿完全不同,是个再平和宽仁不过的人,可毕竟一个团长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师长之间结成战线,职权不相衬,总也压抑。此时见了虞啸卿,终于感到踏实了些。
      一个极其标准且发自内心的军礼敬上去,海正冲道,“师座,俞团长正在赶过来的路上,一切妥当了。”他等着接受还礼的同时听对方的表扬。
      虞啸卿只道了句辛苦,就开始询问叶佩高一路战况。
      死啦死啦趴在弹药箱后只露嘴唇以上的半颗脑袋,愈发显得一双乌黑贼亮的眼睛极不安分,盯着那边一个过问琐事一个应答自如的虞海二位,好像虞啸卿随时可能明确分配三位团长的兵力和物资,若真是那样,他已经在筹谋的挖墙脚勾当就太沉不住气了些,习惯了自生自灭的人忘了自己是个独独受宠的功臣,看他现在那副样子我很想笑。
      事实上我已经笑得直拍箱子了。“你要疯……”死啦死啦骂到一半突然站直了身。
      我刚要贫嘴就被类似细棍的东西抽了瘸腿,正要回头骂,立刻明白死啦死啦为什么突然乖了,虞啸卿正把玩着手里横藤从我身旁走过。海正冲抬了一下军帽向我和死啦死啦致意,沙盘对决和南天门之后终于有机会这样做。死啦死啦笑着回应,这或许让他高傲的心得到些许满足。
      但我不得不暂时离开他了。虞啸卿那一下自然不是白抽的,他让我跟上。死啦死啦对此大为懊恼,我猜他一定有种反被挖了墙角的感觉。我没想什么墙角问题,只在担心也许我们共谋的嘬死大业终于露陷,这是要拿我去当替死鬼了。
      我心里七上八下,戳在虞啸卿身边听海俞两位向他述职。
      当初米奇攻下树堡,他们两团将树堡外围日军击溃,便接了虞啸卿的令,不再管南天门善后事宜,立即南下。连日来虞啸卿亲领独立团西进拿下铜钹而后沿龙川江南下,他两团则是从南天门南下至平田。与此同时198师在孟谷渡横渡怒江,一师两团会师于平田,携手西进。198师一路攻打高黎贡山的一把伞、大寨、烂泥坝、北凤坡一线,海俞在这以北的苦竹林、营盘山、大绝地一线绕过了北斋公房①,终于赶来大塘与虞啸卿会师。此时198师正在攻打直通北斋公房的必经之路——冷水沟、石竹山等地。据此不算远,枪炮声却也是听不见的。
      一路战况都成过往,不重要了,甚至于叶佩高取得的战果里有多少成分得益于虞师两团的辅助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发现虞啸卿从前不屑于考虑的带有政治色彩的军事行动,如今已在他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虞师的分兵,比起军事成果更多的是为他赢来了政治资本——虞师拿下南天门、荡平铜钹及至大塘一路,战事不算炽烈,却也绝没有借机保存实力,最强两团都派给了叶佩高战线予以助阵,谁也说不了闲话。在叶佩高那里也算卖了个不小的人情。
      海正冲俞大志又简单交代了一些事情,虞啸卿适当表示了满意,只说让全军待命,他们便走了。
      我不明白他不趁此时趁热打铁交代战略是在等待什么。当然那不关我事,我静静杵着,等待他跟我说话。虞啸卿也不搭理我,帐篷里有个用来挂地图的木架,他径自将地图打开挂了上去。没人替他挂好恐怕只有一个解释,那是除了他谁也看不得的东西。我自觉回避,挪到一个怎么转动视线也看不清那地图的角落。
      虞啸卿看上几眼也就罢了,回头问了我一个没法据实回答的问题,“刚才,你笑什么呢?”
      “没有啊,没笑什么啊。”
      “这话你自己信么?”
      “不信……”
      安静了一会儿,他说,“你不是很贫么,随便说点什么,别这么静。”
      我不知道这个喜欢安静的家伙为什么突然怕安静,三次救命之恩后我又不想再讲些讽刺故事,只好没话找话说, “……就说张立宪吧,有一回吃辣椒,一筷子辣椒杵鼻子里了,完了。”
      他一偏头懒得理我,看起来似厌非厌似忍非忍,良久又说,“抽屉里有个册子,编得太乱了,你按那地图来,抄录整理一份,不急着要,但也尽快。”
      我按他说的拿出来,大致翻看几眼,是滇西地理要点概况,每一页纸都是一个条目,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沿途各地的地理概要、沦陷区的少数民族聚居地及各村概况,主要山脉、河流、耕地等各方面材料都在这里。情报编辑人员的任务是将能查到的资料梳理成册交给作战部队的长官,我的任务是将这些内容择要选给虞啸卿看。可这完全该让师部文员来做,把我拘在身边干什么?难道虞啸卿清冷至此,没人陪他漫漫长夜,只有我好歹算个有意思的解乏对象?
      这话我只能是在心里问问,我也没什么反抗情绪,并且再次把这种貌似陪伴当做是第二次救命之恩的回报。我认真工作起来,用铅笔在原件上勾画要点,对照地图开始分类择要摘录。虞啸卿看着我,喃喃道,“你的字倒很像。”他躺到床上合了眼不再说话。
      “啊?”我没听懂,暗自回味着语义。
      突然进来一个人,几乎是用闯的,我从椅子上跳起来,那居然是米奇,或者说果然是米奇。他攥着份电报直奔床头喊道,“来了!”
      虞啸卿费力坐起来,接了电报看,喃喃道,“在198师召开军事会议。这么快……”
      米奇道,“这是走了198师的路线啊。”
      虞啸卿穿上大衣就出去了,对帐外闫助说,“张立宪送我,从特务营抽调一个排,用炮兵连的车。你留下,我不在这事要保密。”闫助应了立刻跑去安排,虞啸卿又对米奇说,“你是军属团长,一起去吧。”
      米奇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下来,“哦,好。”
      他们风风火火地就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继续做着摘录的工作。后来,我又看向架上那幅地图,死啦死啦曾不惜偷窃都想要得到的这种东西现在就一动不动摆在这里任凭我看。我一眼就找到了怒江,以及怒江西岸从北到南贯穿滇西的高黎贡山。我们正在高黎贡山以西的大塘,北面是这些天从铜钹走来的路,西面就是龙川江。龙川江,两条支流汇合形成,与高黎贡山并行,蜿蜒南下。主流自北向南一路经过大塘、马面关、桥头、界头、归化寺、瓦甸、江苴、曲阜、海口、龙文桥、上云;支流在主流以西经铜钹、空树河、明光、固东、顺江、马站,从曲阜汇入主流,过了向腾桥,便是腾越州。我盯着那个用一个黑色方块标志的腾冲城,所有江水似乎到那里有了归宿。

      [注①苦竹林——营盘山——大绝地这一路线,具记载实为198师594团攻打下的。预备第二师(虞师)第五团第六团确曾参与协助198师作战,但具体路线是在此线路更北边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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