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9、出口恶气 ...
-
田氏本家的宅院里,有人不似海石的努力,不似田野的无奈,反而萦绕着浓浓的不安。
自从徭役出发那天至今,都没有睡好过一次了,田东披衣起身,望着满天繁星唉声叹气。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坐在那里吓唬人啊。”秦氏被他吵醒,翻了个身不满的嘟囔。
次日清晨,田东一如往常收拾农具准备下地干活,却被“砰砰”的敲门声吓了一跳,只听见门外还穿来了嘈杂的人声,疑惑间,他打算过去开门,却被秦氏阻止了。
“这敲门声听来也不是什么善茬,我去看看先。”
门外黑着脸的海石锲而不舍,收上使的力气恨不能把那木门拍散,“开门开门,今天你们要是不出来,我还就不走了,反正我不用下地干活养家糊口,看谁耗的过谁。”
听这声音,秦氏就知道来人为谁,心道不好,她肯定是为了田野的事来理论的。
黎恬霜竟比不上刚恢复身体的海石腿较快,一路上跟的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到了,连忙阻止她,“海石,海石,要不就算了吧,反正田大哥都走了,再闹一场也改变不了什么,更何况你怀着身孕,有个好歹我可怎么交代啊。”
“谁说的?把他家砸了,我心里就好受了,晚上就能多吃一碗饭,也不枉我这些天为了治病所受的苦!”她甩开她的手,继续拍门喊到,“赶紧开门,不然我找人来硬闯了。”
秦氏自然也不是好惹的角色,被人骂道脸前岂有不还嘴之理,当即开了家里大门,说话的声音依旧尖利,“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弟妹啊,腿好啦?腿好了就在家养胎,别出来乱跑,省的孩子承了你疯蹄子的毛病。” “你说话客气点,”海石没说话,黎恬霜先生气了,“出生乡土,可不是你口无遮拦的借口。”
“客气点?大清早踹人家大门就有教养啦?”秦氏捂着嘴作偷笑状,做作姿态把海石的火浇的更高,“我知道你们今天来是干嘛的,不就是为了徭役的事吗,既然来了,咱们就好好说道说道。”
其实吧,依照秦氏多年持家经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难缠的人,跟她多掰扯一会儿,火气下去了,事情就翻篇儿了,这是规律。
可她不知道,海石不是普通人,自然做事也不讲规矩。
打进院子开始,海石的手脚就没停下来,不论是井边的水桶,刚晒好的高粱,还是晾药材的架子,全都被她不留情的踹翻了,黎恬霜见此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跟在后边护着,“哎呀,海石你小心啊,别动了胎气啊,差不多算了啊。”
秦氏被她这出其不意给吓愣了,火冒三丈七窍生烟,推着田东说,“你在这傻站着干嘛啊,快去拦住她啊,这么下去咱家就剩空屋了,哎哎哎,别动我刚洗的衣服。”
可惜话音刚落,衣架就被人掀翻在地了。
活这么大,田东还没见哪个女子有这般架势,想拦又不敢拦,只能苦着脸对气的打嗝的媳妇说,“她她她,她怀着身孕呢,我万一力气大了伤了人咱可担不起责任啊。”
“你个窝囊废,你不去我去。”秦氏狠踩他一脚,捋着袖子就跟了过去。
循着海石气味找来的狐龄见此情景也傻了眼,赶快趁人不注意施了个定身咒,挡在她身边以免被秦氏撞倒,“这是怎么了?啧啧啧,看着满地狼藉,这丫头不得了啊,腿刚好就这么大杀伤力。”
“海石非得来,说要给田大哥讨个公道,谁知道来了就砸东西,您可劝劝她吧。”黎恬霜着急忙慌的说。
这件事狐龄也略有耳闻,当时两人还一起想词儿骂这对夫妻,她挠挠下巴,略有所思的说,“怪不得她突然对治病抱着那么大的热情,合着是报仇心切啊。”
再看这狼狈的院落,她竟露出满脸的欣慰,“臭脾气还是没变,不过……”环顾众人,她坏笑一声,“干得好!你尽管砸,老娘保护你,看谁敢碰你,我把他肋骨都敲断。”
说完就解了法术,得意洋洋的拿鼻孔看秦氏。
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花狸虎找癞蛤蟆——臭味相投,这两人既然能抛却仙妖之别成为至交几千年,还是有原因的。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眼见自己辛苦晒得高粱跌入灰尘,海石的目标转向屋内,秦氏再也按耐不住,喊叫着想冲上前阻止,却被狐龄躲在袖子里的手轻轻一指,定住了。
“哼,让你们骗我,骗田野,不给你点儿教训,指不定以后还得欺骗多少老实人呢。”
“住手!”
正当场面混乱不堪,门口中气十足的一声厉喝,让众人都回头看去,哦对,除了秦氏。
田老爷子天不亮就下地了,不到晌午烟袋就空了,寻思回家来多拿点,竟看见这般景象,心里难免不生气,老脸黑面,鼻子喘着粗气,就连向来得他疼爱的田东都瑟缩了脖子。
然而海石被人宠坏了,管他前辈晚辈,见这老头如此义正言辞,心里更加生气,跳脚道,“你让我住手我就住手,我是来撒气的,不是来听话的,同样都是儿子,臭老头你偏心眼,害的田野连准备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带走了,你们都是一个茅坑里的石头,臭成一个味儿,谁也不比谁好!”
“海石,这好歹是田大哥的亲爹,你别这样,”黎恬霜拽着她的袖子说,“等他回来知道这事,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不好过啊。”
“丫头,有什么事,我们进屋说,哪有挺着肚子的人还上蹿下跳,成什么体统!”田老爷子难得没跳脚,叼着没烟叶的烟杆往屋里走。
被解了定身咒的秦氏狗腿的跟了上去,嘴里嘟嘟囔囔叫苦连天,“爹,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你看她这一家人,平日里不供养您就算了,现如今还来这打砸撒泼,东子好歹是大哥,传出去面子往哪搁啊。”
哪知田老爷子破天荒没帮她的腔,站在屋门口定住,转身下了驱逐令,“行了,你们赶紧把院子里收拾回原样,我跟这儿媳也说说心里话。” 莫名吃了瘪,秦氏自然不乐意,狐龄一脚就把她踹到一边去,“让你收拾没听见啊,田野可不是我夫君,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对这脾气暴躁的红衣女子,秦氏还是颇为忌惮,脸色虽不忿,却无奈也离开了,嘴里叨叨个不停,“哼,话不投机半句多,跟她有什么心里话好说,人家除了半只鸡给过你什么?”
“闭上你的嘴,好好干活,我人老了,耳朵可不聋。”
喑哑的声音吓得她低头就范。
黎恬霜和狐龄都被留在了院子里,海石谅着臭老头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进屋就大喇喇的坐下了,丝毫没有长幼之序。
“嘿,你这女娃,要当娘的人了,姿态也得注意点,要是以后被你孩子看见了,都把他教坏了。”
“你管我,生下来你们也不养。”
田庆和倒了杯水给她,风吹日晒黝黑的脸难得带着和蔼,他并不讨厌海石,或者说,这世上凡是看不惯她的人,都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妒忌。
除了她,还有谁能活的这么肆意,遵从自己的本心,向来不勉强自己,这种豁达洒脱,谁不羡慕呢?
“这样也好,你与我儿都与世无争,鸳鸯成对也算是投了脾气,日子过得乐呵就好啊。”
没来由的,海石看着此时的田庆和,火气竟消了大半,或许是他喃喃自语的安慰带着那么多的无奈,眼角的皱纹似乎还夹杂着水气,他或许也有故事,对自己的小儿子,并不是全然不顾。
呸呸呸,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坚决的收起这番可怜人的心思,海石告诫自己,可怜别人就是伤害自己,嘴巴立刻就硬了起来,“哼,碰见你们这些出尔反尔的人,怎么可能乐呵的起来,亏你还是田野的亲爹,就眼睁睁看别人骗他还坐的住。”
“你觉得我对田野不好?”田庆和深深吸了口烟管,白雾缭绕从他的鼻子喷出来,良久,他才小声的说,“可不是嘛,我这辈子,最对不起三个人。”
“谁啊,算上田野吗?”论起打探别人的心事,谁都没有海石有心思了。
“一是田野的娘,二是田野,这另一个,是我那死去的大儿子。”
大儿子?海石听得脑袋都迷糊了,赶紧往外瞅瞅正被秦氏骂的狗血淋头的田东,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你大儿子这不是在外面站着好好的吗,你你你,你干嘛对不起他啊。”
“田东?他不是我的大儿子,他是我第二个儿子,我真正的大儿子,已经不在人世了。”他抽着烟,眼神迷离,似乎又想起十几年前的惨事,以及这些年内心的煎熬。“我老了老了,憋不住话了,有些事我要是带进棺材,怕是得连累下辈子跟着难受啊。”
“也是,你脾气这么坏,估计做了不少错事,你跟我讲讲呗。”
磕了两下烟斗,田庆和才说到,“我对田野这么坏,让他过得这么苦,都是我俩要赎的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