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不言羽

2、 二

　　顾公子其实是有一瞬间的怔忪的。
　　这个人是谁？
　　赵还被顾公子牢牢抓在手里，所以能明显地感受到顾公子变得僵硬而不知所措。
　　看到着了火的房梁朝戚少商头上砸去，顾惜朝手中的神哭小斧下意识地飞了出去。
　　再然后——
　　赵大庸医就看着那个冲进来的本来以为是来救人的大侠一剑刺进了顾惜朝的胸口，虽然因为刺的力量在后来已经减弱消失，但也足够重创没有任何防备的顾惜朝了。
　　那个时候顾惜朝脸上的表情是什么呢？惊讶？不信？还是嘴角那微微扬起几不可见的了然的解脱？
　　“唉——”赵还看看临时居所紧闭着的房门，再看看在外面劈柴劈得很愉快的戚少商，没头没脑地唉叹了一声。
　　同时有这么两个天大的麻烦聚集在这里，不热闹才是怪事！
　　赵还是个医生，是医生在这个时代是需要做些其他的事情的，诸如上山采药诸如在家里制药。总体来说，赵还还是很高兴去山上待待的，尤其是家里待着那两个大麻烦看起来貌似血海深仇偏偏又毫无别人插进去的空间的那两个。每次看到都让赵大庸医的后脖子凉上一凉。
　　所以他就溜去山上采药了。
　　留下他管都不想管的两个人。
　　顾惜朝出门的时候戚少商正在厨房里拿着菜刀切猪肉。
　　“起来了？”戚少商没有回头。
　　顾惜朝恩了一声，然后感觉这情景怎么这么熟悉，可偏偏又想不起来。
　　“我等会儿就做好饭了。”戚少商戚大当家也不是吃白食的料，想当年还没有当上连云寨大当家的时候，漂泊江湖还不是得自己照应自己。
　　顾惜朝看了他的背影好一会儿，然后走了过去，从戚少商手里把菜刀拿了过来。
　　“切肉要沿着肉的纹理切，这样做出来的才好吃。”
　　“嗯。”
　　“那些菜洗了吗？”
　　“洗了。”
　　“你整棵洗的？菜心里还有土呢。”
　　“哦。”曾经的连云寨大当家，现在的九龙神捕戚少商戚大侠就这么乖乖地拿着菜去重洗了。
　　完全没有想到大侠这么听话的顾惜朝眨眨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
　　“怎么？”
　　顾惜朝低头切菜，顺便闲聊，“据说我和戚少商戚大侠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戚少商心里咯噔一下，貌似不想什么来就来什么。
　　“那戚大侠为什么还不动手。”莫名的恼怒，莫名的生气，哐当一声菜刀就扔在了砧板上。
　　看他那架势，要是那把菜刀换成神哭小斧，戚少商还真不敢确认自己身上是不是会缺少某个零件。
　　“顾惜朝你——”
　　他没有机会把话说完，不是因为某人的怒火，而是穿墙而入的暗器。
　　低头一矮，一排钢钉都扎进了砧板里。
　　“唉——”
　　“顾惜朝？”赶在第二轮的暗器袭过来之前，戚少商动作迅速地把人拖到了桌子底下，“你怎么样？”
　　顾大公子的脸色发白眉头紧皱，似乎是受了伤，但那眼神越发萧杀起来。
　　外面的人显然已经从暗器发展到了明着的袭击，一踢房门进创了进来，不过可惜了，屋子里面的人是顾惜朝，没有了神哭小斧的顾惜朝不意味着他就不会神哭小斧了。
　　虽然没有神哭小斧的鬼哭神嚎之声，不过华丽的银光一闪之后，赵大庸医家里的菜刀就镶嵌在了闯入者的胸前。
　　戚少商彻底无语，看来刚才顾惜朝还不怎么想朝他扔菜刀。
　　能用菜刀扔出神哭小斧神韵的，天底下也就顾惜朝一个了。
　　闯入者可能只有一个，又或许后面的人看前面的这个家伙这儿轻易就挂了就闪了。总之等了一会儿没有发现有人再闯进来，戚少商就从桌子底下出来了。
　　顾惜朝就跟在他后面，冷冷地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那神情就和戚少商以前认识的顾惜朝一个样子。
　　算了，戚少商在心里叹气，顾惜朝就是顾惜朝，他不过是忘却了某段记忆，而不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叹气之余他居然发现自己还有点安心，莫名其妙的安心。
　　“处理一下伤口吧。”他再度叹气。
　　顾惜朝的右肩被钢钉伤到，由机簧发射的钢钉该是直接钉进了他的骨头里，但是他偏偏还要用右手发力用菜刀杀人，现下这右肩还不得暂时废了。
　　戚少商是知道他的性格的，要是自己拦着，还不知道他会出什么招，他郁闷地发现自己好像也只能是跟在顾惜朝后面收拾局面。
　　这位顾大公子可是杀了就杀了的，从来不管什么尸体的处理或者会不会招引来官府之类的“杂事”啊。
　　“你啊。”帮着处理伤口的戚少商实在是憋不住了，开口抱怨，“以前这样怎么现在还是这样——做什么事从来不考虑后果。”
　　其实他的抱怨纯属多余，要是做事情还考虑后果，那还是顾惜朝吗。
　　无人可比的狠辣，还有那精巧的算计，再加上一般人无法企及的决绝，这些到了极致的特点综合起来那才是顾惜朝。就算他的记忆的某个部分缺失了，就算他的精神在经历了连番的打击之后疲乏到了极点，顾惜朝还是顾惜朝，那个会谋算，会杀人的顾惜朝。
　　戚少商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要是现在的顾惜朝不再是以前的顾惜朝，哪里还会让他如此上心。
　　从前的顾惜朝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毒刺，那么现在的顾惜朝呢？
　　其实他可以当不认识的，反正现在的顾惜朝摆明了不认识他，其实他也可以在最初的相识后离开的，他并没有欠顾惜朝什么，相反，似乎是顾惜朝欠着他很多条人命很多条血债。
　　可是，戚少商没有离开，反而是在这个地方留了下来。
　　因为赵还的临时出门吗？
　　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呢？
　　仔细思考的九现神龙其实发现自己的所有理由都很牵强。牵强到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的不对劲。
　　可是偏偏他就是不想让自己对劲。
　　不对劲就不对劲吧，他放弃了思考，思考本来就不是他的强项，这么复杂的问题他觉得就是让那位惊采绝艳的书生去想也不会想明白。
　　“笑话。你的烦恼我要想这么清楚干嘛。”
　　“顾惜朝？”戚少商惊得差点没从石凳上蹦起来。
　　原来是他不小心在想的时候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原来是他不小心说出来的想法被凑巧走过来的顾惜朝听到了。
　　今晚是月圆，皎洁的银白色的光华流泻下来，顾惜朝的笑脸让戚少商觉得陌生，但又有一个声音在说这样的顾惜朝才是顾惜朝。
　　没有过去的仇恨牵累，也没有以死别终结的刻骨恋情，除去那心头和眉间萦绕着的淡淡的倦怠和忧郁，顾惜朝似乎在认识他，乃至认识晚晴之前就是这样的。
　　即便是没有了过往的记忆，但那情感剧烈波动之后疲倦牢牢印刻在他忘却的地方。从种种迹象来看，现在的顾惜朝对目前的生活状态很满意，对权势什么的已经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这个人就是这样，以前要不是为了晚晴为了权势，他的手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冤魂。
　　至于现在嘛——
　　平静了很多的顾惜朝就在月夜下安静地看着他，就像是个看着一个多年的老朋友。
　　“大当家的还有心思在这里对月喝酒啊。”顾惜朝的笑容里带着讽刺和刻意的毒气，“戚少商戚大侠是不是忘记什么事了。”
　　戚少商压根就没有听见他说的下半句话，他的耳朵在听清楚顾惜朝的头三个字一股苦涩的味道就泛了起来。
　　“你想起来了？”那种嘲讽和语气，让戚少商压在心底的血腥记忆都涌了上来。
　　顾惜朝愣了愣，然后明白过来，一丝笑意不由挂在了嘴角，“想起什么了？是不是戚大侠最希望我想起来的？是不是我想起来之后戚大侠可以毫不犹豫地一剑把顾某送去地狱了？”
　　“顾惜朝你——”戚少商顿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了？”语气是疑问式的，顾惜朝说出来却听着像是在挑拨，“你是不是真的忘记了，赵还已经出去一整天了。”
　　戚少商立刻回想起来，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赵大庸医说他出去采药晚饭前就回来，接着就是那个被顾惜朝干掉的入侵者的侵入，然后他到现在才想起来现在已经到了夜半的时候了，赵大庸医连个影子都没有看见。
　　该不是出事了吧？
　　戚大侠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实在是有点失职。毕竟他还顶着保护百姓安全的大捕头的职位呢。
　　“谁知道。”顾惜朝相比之下要轻松很多，大大方方地在戚少商身边坐下，“他说不定在路上碰上病人给拉去做客了。”
　　“你怎么知道？”
　　“好几次都这样。”顾惜朝耸耸肩膀，丝毫不觉得先前他有在耍大捕头玩的感觉。
　　“不早说……”戚少商气结。
　　这个顾惜朝，还是原来的顾惜朝。
　　端起杯子浅尝美酒，顾惜朝在笑。
　　“如此良辰美景，怎么大当家的不与身为知音的我饮上一杯呢？”
　　他是不是恢复了记忆，天知地知无人知。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