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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二章、水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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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再一次证明,郑天宇留下的地图非但详尽,而且精确。如果不是在拔都拓那里见过这张地图,就算是我,恐怕也很难发现这片绵延不断的山崖后面其实还隐藏了一个小小的山谷。
苍翠的山谷面积不大,地势狭长,居然要比谷外温暖许多,几乎感觉不到雪季的寒冷。而让我最满意的地方,就是谷口处断层般沟深壁垒的山崖,两侧笔直高耸的崖壁彼此犬牙交错着,如同用力对握的手指一样紧扣在一起,挡住了人们的视线,把入谷的小路相当完美地掩藏了起来。不亲自走到断壁下,根本不可能发现屏风般耸立在面前的山崖背后还有通路。
沿着那条二三十米长的狭窄缝隙设置好警戒,我停下来,看了看手里的东西。这个拳头大小的磁爆雷是我从索斯岚身上摸来的那几样小东西之一,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被我用上。虽然我始终都不太愿意把这些完全超乎这个世界文明的武器带到实战中,可眼前这条崖壁间的通路太过狭窄荒凉,除了岩石,几乎没有多少植被,也就没有太多隐藏的手法可用,在陷阱方面我能有的选择并不多。
磁爆武器的原理其实很简单,说穿了就是电磁能量波攻击。早期的磁爆武器是直接以强电弧来攻击对手,这种大范围的单调屠杀方式在高性能的绝缘作战服被研制出来以后就不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军工科技的发展总是飞速变化的,到我在星际战场上四处转战的那个时代,磁爆武器已经完全改变了攻击模式,开始广泛采用微能量波干扰技术。换句话说,这些武器针对的对象不再是敌方士兵的□□,而转为脑电波和生物磁场的波段紊扰,不同波段和强度的紊扰可以让人失聪失明,甚至失去意识瞬间陷入昏迷。不过那时候,我所熟悉的磁爆发射器还是些至少有两三米长的大炮筒,想不到二十年后,磁爆手雷已经可以制做得如此精巧,带着漂亮的合成金属外壳,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漂亮的玩具,而不是杀人于无形的可怕武器。
人类的聪明才智,似乎永远都是最先被用在这些能对彼此造成极大伤害的东西上,可是作为一名军人,我们又实在没有什么立场去拒绝各色能让部下士兵减少伤亡的技术和革新,相反的,还应该不吝欢欣地表示赞扬。即便是在这个世界上,情况也不会有什么不同,这样的现实让我的情绪总是高昂不起来。然而感慨归感慨,该做的事总还是要做。默默地叹了口气,我终于还是低下身把它放置在连环陷阱的机关位置上,转身走向崖壁后的小谷。
一点暖意伴随着满目葱郁围绕而来,前方的远处有淡淡的波光倒影。谷底深处的山石间是一个很小的水潭,水很清澈,潭畔层叠着几块还算平整的灰白色岩石,岩面上裸露着岁月的刻痕。来的时候因为没有在附近找到可以藏身的洞穴,我把依旧昏迷着的卫齐风和似乎也陷入了昏迷的索斯岚都留在了靠近水边的最高的那块岩石上。静谧的山谷中没有其他人,好像也没有什么猛兽,只有几只灰色的禽鸟被我的脚步声惊起,贴着波影低飞了一圈,落到了水潭的另一边。轻柔的微风不着痕迹地拂过水面,把山石和灌木的倒影吹散,化作一块块圆角方形的瑰丽色斑。
宁静安详的景色让我心头的重压才刚稍稍舒缓了一些,只是朝那岩石上瞥了一眼,我就立刻又绷紧了神经,飞快地掏出了枪。本该躺着两个人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了一个白色的人影,侧对着我,看不清他的脸。这是卫齐风,还是索斯岚?从蜷缩着的体形上我无法作出更为肯定的判断。但不论是谁,总有一个已经失去了踪迹。
手里托着枪,我一步步地靠近水边的岩石,枪口始终指着那个一动不动的侧影。那人的面容逐渐显现出来,狭长消瘦的脸颊,是卫齐风。冷冰冰的枪口几乎直接顶到了卫齐风的脑壳上,我伸出手在他身上推了一把,岩面上侧躺着的那具身体马上就软绵绵地翻转过来,呼吸和心跳都很缓慢,绑着的手脚呈现出不自然的姿态,完全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
松了口气的同时,我的眉头又轻轻地蹙了起来。
那家伙跑了?
刚才我一直都在进谷的那条路上,索斯岚即便真的跑了,也不可能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后山是一片相当陡峭的山崖,以他的伤势来看,似乎也不太可能徒手从那里离开。岩面上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我的目光转而向四周扫视。山谷不大,不过植被相当茂盛,倒是有不少可以躲藏的地方。也许那家伙现在就躲在哪个灌木丛里,正在从枝叶的缝隙里偷偷地窥视着我的举动。
收起枪,我斜靠在身后的岩石上,懒洋洋地打了呵欠:“黑羽先生,出来吧。这个山谷那么小,躲得再远都能嗅得到你身上的血腥味。”
随口讹了一句,没有回应,但也不算意外。也许,要是那家伙就这么被我诈出来了,那才会让我觉得意外吧。反正有武器在手,他对我不能造成多大的威胁,也就懒得再去多想索斯岚消失的原因。既然卫齐风还没醒,那他就是自己跑掉的,有没有危险都是自找的。说不定那个变态的家伙有偷窥的癖好;又或者是坏事干多了,不习惯呆在明亮的光线下面,只能与黑暗为伴;再或者就是敌意的本能让他要从我的视线中逃开……
相比跟他玩这种无聊的捉迷藏游戏,我还有很多更有意义的事情要做,比如仔细考虑一下要怎么样用卫齐风去换小趸的解药。抛开那些散乱的念头,伸展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身体,我跳上岩面,在靠近水边的地方坐了下来。
对着水波静坐了一会儿,抬起头,空气里好像真的弥漫着一股血腥气。我吸了吸鼻子,站起来,跳到了旁边稍矮一层的另一块岩石上,血的气味更浓郁了些,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凉凉的水气。撑着岩面跳下去,我几乎立刻就看到了岩层下面凹陷进去的一个黑乎乎的渗着水的浅坑,还有缩在坑里的半截穿着银灰色制服的身体。
“喂,黑羽先生,出来吧。”我轻轻地踢了他一脚。
坑里的人模模糊糊地低应了一声,却半天没有动弹。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泡在冷水里,你不要命了?”我等了一会儿,没有看到人起来,咬了咬牙,低头钻到岩石下面,抓着他的衣服,把那个僵硬得像块烂木头似的身体从水坑里拖了出来。那家伙粗重地喘着气,嘴里发出了一些听不清腔调的声音,身体死沉死沉的,居然没有一点警觉的反抗。
发现索斯岚的异常,我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猛地一紧。
像我们这种在生死之间徘徊过太久的人,除非真正陷入深度昏迷,或是体力降到了临界点以下,否则身体总会对突如其来的状况作出某些应急反应。没有反应,只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这家伙现在的状况已经坏到了极点。我摸了摸他的脸,皮肤上的温度很高,人好像也有点烧糊涂了,要不然,我真的很难想象曾经身为野战军人的索斯岚会如此违背常识地让自己受伤的躯体浸泡在暗处甚至不知道是否洁净的冷水中。
扛起那家伙的身体扔到岩石上,然后我自己也跟着跳了上去,拔出小腿上的战术刀,从背后割开了索斯岚身上的作战服。裸露在面前的背脊看上去糟透了,数量繁多的黑糊糊的伤口大部分已经凝结起来,只有少数还有血丝在缓缓渗出,更多渗出的是一些气味难闻的黄水。没有清除干净的木屑混在血肉中,有的干脆还穿透了皮肤,像是顶起了个缺角的帐篷似的斜竖着,露出杂乱的毛刺。伤口周围有不少地方都肿了起来,坑坑洼洼的表面看起来像是一个已经被废弃多年的行星矿场。我掂着手里的战术刀,一时间简直不知道应该从哪里下手,结果还是挑了块还算比较干净的皮肉,一刀朝着已经淤结的伤口切了下去。
似乎是疼痛的刺激让索斯岚清醒了一点,扭过头伸手想要去抓我握刀的手,一边痛叫着骂出了一句比较完整的话:“放手!拜尼,你他妈的混蛋!快给老子放手!”
说实话,很少见到这么暴燥粗鲁的索斯岚,平时那种阴阳怪气的口气和装模作样的风度全都荡然无存,把我惊了一跳,手里的刀子也歪了一歪。
“你骂谁哪?痛不会忍着点嘛。”我手疾眼快地把他捣乱的手扭到他自己的身体下面压住,被他骂得火气也撞了上来,再加上他不配合地乱扭着身子让我下刀越发困难,开口的时候本来还带着点安慰意味的话就忍不住也变成了粗口,“黑羽先生,你就省点力气吧。该死的,别乱动!妈的,该下地狱的家伙,我干嘛不看着你去下地狱!”
听到我的话,索斯岚更加不安静,也不知道刚才还像死狗一样疲软的身体里哪儿来的力气,竟然强挣着从岩面上挺了起来,冲我大声叫嚷着,一只手死死地掐住我扶住他身体的那个手腕:“小子,我警告你,不许再叫我黑羽先生!我他妈的有自己的名字!”
索斯岚的手指抵在了我的虎口上方,整个手掌突然一麻,连带着手臂上都一下子失去了力气。骤然没了支撑力,我差点就直接摔到了那家伙血肉模糊的后背上。从来都只有我锁别人的关节,今天居然被人阴了一把,我咬着牙笑了起来,把手里的战术刀扔到一边,扑上去朝着索斯岚的脸迎面就是一拳。他被我打得跌回到岩面上,顶着乌青的眼圈,呆了呆,马上吼叫着又要撑起来反击。我冷冷地看着他,等他半爬起身的时候,跨前半步,又是狠狠的一拳。就这么一起来就被我打倒,再起来再被我打倒,在岩石上跌撞了三四回之后,索斯岚终于脱力地不动了,光着膀子趴在那里呼呼地直喘粗气。
“疯够了?”我揉着拳头走到一边捡起战术刀,又沉着脸走回到他身边,“那就趴好别再乱动了。不就是处理伤口嘛,至于像个女人那样大喊小叫的吗?谁叫你像个白痴一样把伤口泡到脏水里,我现在要把已经化脓的部分都切除掉,还要把肉里的木刺都挑出来,否则伤口继续感染下去,你就等着接受塞伯拉斯的问安吻吧。当然了,如果你真的那么想死,说一声,抹脖子可比处理伤口容易多了,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你刚才是在给我处理伤口?”索斯岚抬起头,语气有些惊讶。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活体解剖?”我瞪了他一眼,不再答理他,低头开始忙碌。
不知道索斯岚在醒来的一刹那是不是真的以为我正要折磨他,或是杀死他。那么想大概也没什么错,毕竟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只是敌人,本就没有互相救助的义务。我没有去想自己为什么要帮他,只要不是在战场上,我始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么在我面前死掉,好像生命只是一块总会腐烂的肉。
对于我带着点讽刺的责问,他没做声,埋下头去,背部的肌肉随着我一刀刀地刮开那些脓肿的皮肉,僵直的一抽一抽的,但他没有再叫嚷,甚至安静得几乎完全没有声息。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树枝被微风摇动的声音掩盖了我们的呼吸声,除了偶尔有刀背碰撞到岩石的响声,山谷里恢复了我们这群不速之客来临之前的宁静。
我一度以为他是痛得晕了过去,手下顿了顿,不过那家伙露在外面的拳头捏得紧紧的,好像一直都很用力,估计还在强撑着。就连我扒掉他的裤子处理起他腰线以下的伤口时,他都没有任何抗拒,只是默默地抬了抬身体,安静得异乎寻常。
“消毒水不多,忍着点。”我扔开刀,从急救包里找出一小瓶消毒水,拧开盖子。因为没有干净的绷带药棉之类的东西,所以只能小心地把消毒水一点点倾倒在他背部的伤口上。我怕他受不了的时候动作太大,浪费了珍贵的药水,所以才打破沉默,开口提醒了一句。
索斯岚硬挺着没有动,伤痕累累的脊背上很快就满是这种白色的液体,轻轻地泛了越来越多的泡沫。消毒水的泡沫遮盖了难看的创伤,让他那具宽肩窄臀的躯体看上去有点像是一座洁白的大理石像。要不是周围到处都是被我抛散下的血沫肉屑,他那种安然沉静的样子倒是跟眼前恬淡的水景很相配。
安然沉静?我在心中不禁失笑。这样的形容词什么时候也能用到那家伙身上了?
不过也没什么时间可以让我老是这么感叹了。我捏着飞针在剩余不多的消毒水里泡了泡,翻出一卷医用肠线,又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总觉得有些古怪。用飞针伤人我比较在行,替人缝合伤口这种事却没怎么做过。以前自己给自己缝的时候,总是在很危急的形势下,针脚什么的根本就不会费神去想,能止血就行了。可眼下是在那家伙身上缝针,弄得太难看了,似乎会有种就在自己手上破坏了某种完美的感觉。好吧,又是莫名其妙的修辞,但至少那家伙的外表还是称得上完美的。这么想着,我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要是有那什么“黄昏之吻”就好了,何至于搞得如此麻烦。
“后悔了?”耳边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
我愣了一下,抬起眼,发现索斯岚正扭过头来看着我。
“后悔什么?”我盯着他的眼睛挑了挑眉毛。
“后悔救了我。后悔刚才没有一刀割断我的喉咙。后悔在我身上浪费了宝贵的药物。”那家伙在冷笑,满脸上又是那种欠扁的讽刺表情,肆意曲解着我刚才的那一声叹息。
我现在倒是真的有点后悔了,刚才怎么不干脆把他打晕,也省得现在还要听他这些鸹噪。某些人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什么是善意和节操,而且也完全不值得同情,替他多想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不想再多说什么,我直接扒拉过他的身体,抹开药水的泡沫,开始用最快的速度飞针走线,把他的皮肤和肌肉随手歪歪扭扭地缝合到一起。背脊缝合得差不多了,我的手移向他的后腰和臀部。
“喂,往那边动一动。”我面无表情地推了他一把,没有再叫他黑羽先生,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到究竟要怎么称呼。也许是刚才的动作太快太粗暴,索斯岚虽然忍着没有出声,但身体却疼痛得有些抽搐,半边身子缩了起来,压住了一片不大不小的伤口。顺着我的手势,他稍微抬了抬腰,很慢地伸直了腿,露出了压在下面的半边小腹。突然,我的视线停顿在他髋侧的一块古怪痕迹上,手里的针抖了一抖,深深地刺到了那片皮肤上。
一滴血珠渗了出来,滑过那块形状如羽毛般的黑色印记,轻轻滚落。
他抽了口气,猛然回头,目光犀利地凝视着我:“你记起什么了?”
我不假思索地直接否认:“什么?不,没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这块疤的样子有点奇怪,看起来像是飞舞的羽毛。这是块旧伤疤吗?还是胎记或者纹身?很少见的形状啊。黑色的羽毛?这跟你的姓‘黑羽’好像有点关系……”
“那不是我的姓。”索斯岚毫不放松地盯着我的脸,不难看出他正满怀着敌意和怀疑,因为短暂的联手而刚刚建立起来的那点脆弱的融洽感已经完全消散了,“你不应该会忘记的,将军阁下,因为你曾经见过很多这样的印记,还有带着这种印记的身体,活的死的都有。大爆炸前的布雷菲德星域,在布尔基勒的基地里,你曾经亲手销毁过那么多躯体,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个记号的含义哪?”
“布雷菲德,译成东方语言就是黑色羽毛的意思。难道这是那个基地的标记?”我惊讶地望着他,脑中回想起的却是罗德里哥将军当年的背影。
“布雷菲德,或者黑羽,随你怎么说,都是一个意思。它就像是一个宣告所有权的商标,贴在随便一件没有自主意识的商品上的商标。”索斯岚转过身,慢慢向我贴近过来,浑身散发着一股让人寒彻心肺的戾气,眼睛里的光芒如霜刀般冰冷。
“而我们则是某条流水线上的产品,一群实验品,没有人格,没有自主的权利。我们甚至没有自由生殖的能力,因为我们的缔造者觉得那没有必要!出现在那里并不是我们的错。除了拥有和自然人一样的细胞以外,没有谁会把我们当作人来看待。没有人!也包括你,我亲爱的将军。在你下令炸毁基地里那一排排装满了生化躯体的储藏舱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也是有思维的生命体?他们有着和你一样的大脑和神经,他们也有疼痛的感觉,也会为无法抗拒的死亡而恐惧?”
“你是生化人?是从布尔基勒逃出来的?”我站起来,向后退了半步。
“别再装出那副吃惊的样子了,我的将军。失忆这个借口实在是既无聊又愚蠢,你指望有谁会相信吗?还是说你想让你自己相信这个?”索斯岚继续一点一点地逼近,气势越来越强盛,似乎很享受我的退让,“为什么要害怕呢?我,在你眼前的这个生物,只是一个实验品,不是吗?在我们的生命中,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存在下去,继续在实验台上经受住各种各样的折磨,要么就立即销毁。不要跟我谈感情,实验品怎么会有感情呢?还有你那些所谓的道德,都见鬼去吧!我们□□、杀戮甚至饮食,都只是为了实验的目的,存在的唯一价值是制造出更多的数据供你们这些自然人去研究,否则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应该被直接送去分解掉。高尚的拜尼少将,帝国远征舰队的副司令长官阁下,跟我这样的东西谈感情,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我不记得自己曾经跟眼前的这个“人”谈过感情和道德,就像我也不记得曾经下令摧毁过他说的那些储藏舱。可是,也许那些确实曾经真实地发生过,虽然在我的意识中,这样的做法好像很愚蠢,很不切实际,很难以想象。我努力地回忆关于布雷菲德星域的事情,那是我第一次独自征战的地方,可是除了激烈的战斗片段,我却想不起更多的细节。
沉默中,我没有注意到索斯岚已经靠得越来越近,等我从纷乱的记忆碎片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已经近在视线几乎无法聚焦的地方。我向后仰了仰头,避开他直喷到我脸上的滚烫呼吸,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低沉地问:“就是为了要给布尔基勒的那些人复仇,所以你一直追了我这么多年?”
“报仇?你认为我会为了那些东西而怨恨你?”索斯岚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两下,“那些批量生产的人造躯壳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哪,难道就因为我们是同一条流水线上下来的,我就要把他们当作兄弟姐妹来看待吗?还是说那些所谓的缔造者?只因为他们是我睁开眼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我就应该本能地亲近他们?你错了,我的将军,毁掉那个该死的地方,也许我还应该感激你,崇拜你。那些所谓的亲人才是最残酷的,感情算什么,那是属于残次品的标签。”
他冷笑着凑过来,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很轻很慢地渐渐贴近,侧过头吻上了我的唇。
没有其他身体部位的触碰,不曾拥抱,也不曾纠缠,只是唇齿间挤压着的相交。灼热的气息从口腔进入口腔,轻轻碾磨着的动作很柔和,虽然其间的辗转有些艰涩,仿佛是一个小心翼翼的并不敢索取太多的吻,但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亲吻中应有的情绪,让人不由自主地浑身发冷。
我惊愕地僵立着。
耳边听到索斯岚的声音在模模糊糊地说:“你身上,有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