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寒》飒翂然

4、第 4 章

　　易敛信步在南昌城内逛着，没多久便在北门附近的破旧客栈门前见到了那头高瘦的骆驼。易敛一笑，径直进了门，便望见角落里那黑衣少年正伏案打着盹。

　　正待过去打招呼，却被身边的一个大汉扯住了衣袖。易敛转头看了他一下，脸上的笑容并未收敛：“阁下有何见教？”

　　那大汉一口酒气喷在易敛脸上，满不在乎的嚷嚷道：“哟，这种破落客栈可不是您这种贵公子该来的地方啊，还是早些回去找你妈要奶喝吧！”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易敛也不动怒，只是甩开他的手径直往里面走。

　　那大汉怒了：“小子你听不见老子说话吗？”接着转头朝周围的人道：“这么漂亮一小相公，只可惜耳朵聋了！”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那大汉洋洋得意的扭过头，还没回过神来，却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什么人一把提起来丢出了门外，重重摔在了地上。门外的骆驼正嚼着草料，见状也落井下石一般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那大汉满脸通红的站起身来，朝店里大喊：“哪个龟儿子从背后暗算老子！滚出来！”

　　易敛走到那黑衣少年身边坐下，那少年睡眼朦胧的抬起头望着他。易敛一笑，压低声音道：“谢谢。”

　　那少年眼里流露出调皮的神色，反问道：“谢？为什么谢？”

　　易敛又是一笑，伸出手道：“我叫易敛，易水的易，敛容的敛。”

　　那少年凝视着他的手，终于展颜笑道：“骆寒。”然后伸手握了上去。

　　两只秀挺的手握在一起，一只冰冷一只火热。

　　骆寒皱了眉，仰起脸看着他：“你很冷么？”

　　易敛依旧微笑：“我自幼如此。”

　　忽然刚才那名被丢出店外的大汉冲了到他们身边，一把揪起骆寒的前襟，大喝道：“臭小子，刚才是你偷施暗算的吧？”

　　骆寒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凭你，不配碰他。”那个他显然便是指易敛了。

　　大汉恼羞成怒，跺着脚大喊：“你跪下来叫两声爷爷再磕三个响头，老子便饶过你！”

　　这次骆寒干脆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了。

　　易敛在一旁笑着朝那大汉道：“阁下便是跪下来叫他三声爷爷再磕五个响头，他也未必会饶得过你。”

　　“什么？小子不要命了！”那大汉怒到极点，左手便向易敛胸口拍去，这一出招，竟也是少林长拳的好手。

　　众人见此事闹大了，纷纷欲上前相劝，却拉不住这个酒醉闹事的魁梧汉子。

　　眼看那一招黑虎偷心便要触及着纤弱少年的身子，却只见那黑衣少年身形一晃——

　　“啊——”那大汉惨叫一声后退三步，捧着自己的左手叫唤不迭，看似是脱臼了。

　　那大汉痛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狠狠地盯着那黑衣少年。

　　骆寒冷冷地道：“我说过你不配碰他。”

　　那大汉嘶哑着声音道：“小子报上名来，下五门的人从此跟你们没完！”

　　“西域骆寒。”“淮上易敛。”两声清越的少年声响起。

　　那大汉再次恨恨的瞪视两人一眼，便转身出了店门，赶着一辆大车绝尘而去。

　　易敛重新坐下，低低地道：“是大车店的人。”

　　骆寒望着他，饶有兴味地道：“你来自淮上？”

　　易敛点头：“是啊。”

　　“可却你从南向北走。”骆寒歪着脑袋看着他。

　　易敛微笑：“我生在淮上，近年因为身体的缘故移居岭南，如今不过是重返故里罢了。”

　　忽见身边的老者瞟了他们一眼，一声长叹道：“造孽，造孽。”

　　易敛问道：“老丈何出此言？”

　　那老者饮了一口茶：“你们两个小毛孩子，惹上下五门的人，不是自寻死路么？”

　　骆寒忽然开口：“那也未必。”

　　那老者斜睨了他一眼，道：“或许你自恃功夫出众，不将下五门的功夫放在眼里，可是跟你同来的这小哥，分明是不通武艺的，你难道不替他想想？”

　　骆寒霍的站起身来道：“我会保护他……”话音还没说完，易敛却笑着插嘴道：“不劳老丈挂念，告辞。”说完拉着骆寒便往外走。

　　走到门口，骆寒一把甩开易敛的手：“你干什么？”

　　易敛瞥见骆寒淡褐色的面颊微微有些泛红，便笑着道：“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骆寒疑惑的看了看里面，又问：“那我们怎么办？”

　　易敛看了看天色，一摊手道：“只好换一家客栈投宿了。”

　　骆寒于是走去牵他的骆驼，易敛默默的跟在他后面，低低地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拉你的手？”

　　骆寒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只是翻身上了骆驼。

　　易敛心里暗暗一叹，却听骆寒道：“上来吧。”

　　易敛抬头，一只肤色淡褐的手伸在他面前。

　　于是他笑了，握紧那只手上了骆驼。二人相视一笑。

　　两人捡了另一家僻静的客栈安顿下来，可骆寒却只要了一间房。“怎么？怕银子不够？”易敛奇道。

　　“防夜袭。”骆寒头也不抬，拉了易敛便上楼。

　　易敛笑了：“没想到你还蛮有江湖经验的。”

　　骆寒却没有笑，只是很固执的坚持：“我说了要保护你。”

　　进门，果然只有一张床。

　　骆寒径直走到窗边，把桌子也拖了过去，道：“你睡床，我睡这里。”

　　易敛惊讶的扬眉：“那怎么可以！”

　　骆寒仰起脸，有点不满：“有什么不可以，你身体不好。”然后不由分说地翻身坐到桌上，盘足打起盹来。

　　易敛无奈，只得坐钻进被窝。他凝视着骆寒假寐的俊脸，轻轻说了声：“谢谢。”

　　骆寒不理他，只是继续装睡。直到易敛细密的鼻息声隐约传来，骆寒才翻身下了桌，走到床边，仔细端详着易敛的睡脸，然后细心的为他掖好了被子。

　　半夜易敛忽然被刀剑相击声吵醒，却发现骆寒并不在窗边的桌子上。他静候良久，直到那声音停息了，才见一个纤瘦的身影跳进了窗子，脚步微微有些踉跄。“骆寒？”他轻轻唤道。

　　“吵醒你了。”那熟悉的声音应道。

　　“你还好吗？”易敛的声音透着担忧。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那身影又在桌上盘足坐下，似乎抹了一把汗。

　　易敛望着他，犹豫了一下，有点怯懦的开口道：“上来睡吧。”然后努力向床里面挤了挤。

　　骆寒沉默了半晌，方才答应：“好罢……”然后在床的外沿躺下，努力不碰到易敛。

　　易敛轻笑：“小心掉下去哦。”却不见骆寒回答，似乎已经睡着了。

　　易敛在黑暗中独自微笑了一下，感觉着骆寒轻微的呼吸和淡淡的汗味，忽然觉得无比心安。

　　一夜无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