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观》見閑

3、谁动了我的乾坤袋

　　“果然，练气期施展红莲九禁还是勉强。”

　　谢红鲤长出一口气，换了个瘫坐的姿势。丹田里空空如也，经脉也隐隐作痛，她实在乏得厉害，索性躺倒晒晒秋阳，看着山雀从四四方方的天空飞过去。

　　这般躺了一炷香，她慢吞吞地爬起来，从乾坤袋里取出蒲团，随后双足跏趺，张肩直脊，结了个禅定印盘坐在蒲团上。正待运功恢复些灵炁，她才忽然想起桩事来，伸手在怀里探了一阵，掏出块玉简。

　　这玉简便是原本燕堂修炼的，拜月宗外门弟子的统一功法，逍遥诀。

　　谢红鲤捏着玉简草草看了，嘴角撇道：“怎的只有练气期的部分……甚么乡野功法，也值得藏着掖着。”言罢觉得语气欠了些分寸，抬手摩挲了一下眼尾。

　　平心而论，逍遥诀温和中正，走的是踏实稳妥的路数，只到底短了格局，便不免庸蔽死板，放在她原先习练的天一真解前，委实无甚可取。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

　　谢红鲤前世是水属单灵窍的绝顶资质。单灵窍又称长生窍，说的便是单灵窍的修士为长生大道钟爱，若无意外皆可修至金丹期，其间也无寻常修士会遭遇的瓶颈。她八岁修道，十六岁筑基，待到四十七岁结丹，修为进境之快旷古烁今，除了她本身资质出众，还有所修功法卓绝的缘故。

　　天一真解是她师父早年探寻上古修士洞府所得，在一众水系功法中可谓登峰造极。习练后不仅灵力温厚绵长，聚灵的速度更是比寻常功法快了三分。若是能练至大成，一身灵力化作天一真水，翻江倒海也不过一念之间。

　　只如今凭借这四灵窍的资质，想要大成怕是难于登天。

　　谢红鲤抿了抿唇。

　　她将那玉简翻手抛了一回，塞进怀里，垂着眼暗忖。逍遥诀练出的灵炁不分五行，转习水属性的功法自是无需散功重修，既然这燕堂身具水属灵窍，不如也和前世一般，修习天一真解。

　　三两下打定了主意，她很是轻快地松了口气，舌抵上腭，微阖了双眼，迤迤然入得定去。待到气静神凝，她按着前世牢记的路线，缓慢推动经脉内的灵炁，经由双手三阴三阳的循环去往任脉。

　　随着一个小周天运转完毕，她的丹田处忽的生出了一点黑光。

　　黑光甫一生成，便似浓墨滴入盛着水的笔洗，向外围的灵炁氤氲开去。这黑芒是天一真解修成的灵力，色如鸦羽，重于千钧。如今谢红鲤要做的，就是循着功法的路线再运转几个体内大周天，直至一身修为尽皆化转。

　　放亮的天光投过她，在地上拖出一道细窄的影子。那影子姗姗缩短了，又从另一侧曳出沉默的长度。月亮升起来，娉婷勾着弯折的树梢。

　　倏忽便过了七日。

　　谢红鲤松开禅定印，徐徐睁了眼。

　　她撑着地站起来，正要抬手伸个懒腰，肚腹蓦地传出辘辘的巨响。

　　“这是……饿了？”

　　谢红鲤愣在了原地。时隔三百余年，她终于想起了筑基前被口腹之欲驱使着，上树掏蛋下河捞鱼的日子。

　　那会儿她不过十一二岁，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初窥仙道时还有的几分新鲜劲早就过了。练气期自是不能辟谷，她却不耐烦拿辟谷丹果腹，隔三岔五便往山洼处跑，捉了野味生火烤出油来，吃上几口就教师父拎回去，摁在蒲团上打坐。

　　对，就是这个蒲团。

　　谢红鲤望向脚边褪了色的蒲团，肚子又发出一声巨响。

　　……

　　拜月宗的坊市设在宗门外围的一处山脚下。

　　最初的时候是宗门弟子自发聚集在那里，摆摊交换彼此所需，发展到了后来，便多了买卖法器丹药的商家进驻，附近的无宗派散修也多到这坊市交易，坊市的规模便愈来愈大，如今已是一条街了。

　　谢红鲤咂摸着嘴里辟谷丹的苦味，叹了口气，抬脚踏进了坊市。

　　碍于四灵窍的资质，她平日修炼已显见艰难，断没有多余的灵炁消化肚子里的五谷。除了囫囵吞下燕堂积攒的辟谷丹，竟没其他办法可想。

　　不过这拜月宗的辟谷丹也未免太难吃了。

　　她皱着眉环顾了一圈，径直往那最轩敞的店面走，跨过门槛朝着迎上来的伙计道：“你这儿可有品质好些的辟谷丹？先给我来上两瓶。”

　　“仙子真来对了地方。”伙计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她的衣裳，拉开抽屉笑道，“咱们店里别的不说，丹药可是由贵宗内门的丹师炼的，用的全是上了年份的灵草。辟谷丹的方子里更特地添了些甜桂，口感要好上不少。”

　　谢红鲤接过伙计递来的玉瓶，拔开瓶塞嗅了嗅道：“包上吧。”

　　“好嘞。”伙计笑嘻嘻咧着嘴，“一共六块灵石。仙子还要些别的吗？”

　　“别的……”她探在乾坤袋里的手忽然顿住，漫不经心的脸上露出些惊惶的神色。

　　怎么会？

　　两个练气圆满加一个练气中期，三个修士的身家……

　　怎么只有这么点？

　　“您看培元丹如何？修炼定是用的上的……或者符箓呢？”那伙计还在往柜台上一股脑堆着东西，“上等朱砂制的，这几日去罗浮山的人多，卖得可好了。”

　　“不……不用了。我只要一瓶辟谷丹罢，另一瓶……不要了。”谢红鲤咬着唇低声道，一张脸涨得通红，匆匆数了三块灵石搁在桌上，头也不抬地往外走，直恨不得在地上寻出条缝来。她到底抹不开面子将两瓶都退了，这会儿跨过门槛，还听见身后伙计嗤道：“原想着大主顾上门了，没想到是个装阔的，白瞎一番热情。”

　　她觉得自己三百多年的老脸算是丢尽了。

　　“乞儿打铃……”谢红鲤掩面奔进一旁的小巷子，跺着脚道，“穷得个叮当响……统共才三十几块灵石，谁料得到”说着解开乾坤袋往里窥去。袋内不过三尺见方，放了换洗的道袍、几瓶丹药、一叠灵石和从三人身上搜刮来的法器。

　　她挨个又数了一回，摸着眼尾寻思几天前的情形。

　　当时她刚夺舍了燕堂，决定在拜月宗安身，正思索如何解释其余二人的身亡，就见山林深处法光大盛，呼喝惨叫迭起。思来想去，确定了那是有搜寻小队和追捕的凶手撞上，便难得生出了些灵光。

　　她哆嗦着身子，惨白了脸，向后来赶到的带队修士谎称少年和大汉死于那凶人之手。死去的不过两个外门弟子，在一众死伤的内门弟子中甚至打不出水花，她自然顺利地跟着队伍进了宗门。

　　只那会她心绪激荡，全不顾身外之物，胡乱往乾坤袋里塞了就走，如今细瞧着，六瓶丹药里倒有三瓶是外门发放的辟谷丹，加上刚买下的那瓶，估计能吃到后年去。余下两瓶，她拔开瓶塞分辨了，是清毒丹与积灵舒涩的培元丹。

　　就这般品相，如何放得进嘴？谢红鲤皱着眉，直想立时扔了重去买些好的，望着眼前寥寥几十块灵石，又颓然歇了心思。

　　想她当年练气的时候，乾坤袋里怎么着也有千八百块灵石……

　　……

　　等等，她的乾坤袋呢？！

　　谢红鲤忽的睁大了眼。

　　【长生观剧组】
　　“那一天，谢红鲤终于回想起曾经一度被饥饿所支配的恐怖，还有囚禁于茅草屋里打坐的那份屈辱。”编剧读着自己新添的桥段。
　　谢红鲤：“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