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水凝》紫翼千羽

9、乡试桂榜

　　金秋佳节，丹桂飘香。
　　八月十八日一大早，乡试结束，参加乡试的考生被关了许多天，终于放出来了都尽情呼吸自由的空气。考得好的面带笑容，心情舒爽，考砸了的垂头丧气，郁郁寡欢，尽显人间百态。
　　慕容水凝站在贡院外的街道上，视线扫过一张张脸之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汤耀祖。”
　　一身青衫朴素却干净整洁的汤耀祖备着背囊从贡院中走出来，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循声望去，喜上眉梢：“水凝。”
　　慕容水凝笑得温柔如水：“看你的模样应该发挥的不错，可有信心赢得解元？”
　　“人才济济，谈何容易。”汤耀祖谦虚地摆了摆手。
　　慕容水凝知道汤耀祖面皮薄，不再酸他，接过他手中的包裹：“连日来耀祖辛苦了，我在太白居设宴犒劳，还请耀祖务必赏光。”
　　“这···让水凝破费了。”汤耀祖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跟我客气什么，慕容家就是钱多。”慕容水凝打趣道。
　　二人说说笑笑往太白居去。

　　慕容水凝是太白居的常客，轻车熟路地一路上了二楼雅间。从来不曾进到这般奢侈华丽酒楼的汤耀祖感到一丝不自在，却还是保持读书人的知书达理，没有乱了分寸。
　　“耀祖，”慕容水凝率先在酒席上坐下，“这些菜你看还合口味吗？”
　　汤耀祖被满桌精美绝伦，香气扑鼻的菜肴晃花了眼，一大半都是没见过的：“这么多菜你我二人吃得完吗？”
　　“谁说只有你我二人？”
　　“还有？”汤耀祖一愣。
　　“你一直站着不累吗？坐下先吃吧，稍后会很热闹的。”慕容水凝招呼汤耀祖坐下吃饭。
　　汤耀祖一头雾水，却还是乖乖坐下吃饭，前几日的考试无比煎熬，现对面前美味佳肴食指大动，只想大快朵颐，一饱口福。
　　二人正吃的津津有味，就听雅间外面传来喧闹之声。
　　“哪里冒出来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敢说我作诗像放屁，你活得不耐烦了。”一个厚重的男声嚷嚷。
　　“把这狗屁不通的东西叫诗，你也不害臊。”纤细的声线响起。
　　慕容水凝优雅地放下筷子：“我们去瞧瞧。”
　　汤耀祖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点点头，待咽下了才开口：“嗯。”
　　慕容水凝和汤耀祖推开雅间的门，饶有趣味地扶着栏杆看那一楼大堂里的风波。

　　“你别目中无人，我可是要中举人的。”被羞辱的书生人高马大，气得脸红脖子粗。
　　“胸无点墨还想中举人，”教训人的是个身材娇小的少年，清秀俏丽却不孱弱：“那这家店小二都是稳稳的经魁了。”
　　“你···”书生挽起袖子就要动粗。
　　“怎么，说不过人就要动手啊？”少年丝毫没有胆怯。
　　“谁谓犬能欺得虎！”书生大怒。
　　少年鄙视一笑，从容答道：“焉知鱼不化为龙？”
　　书生愈加气不过，看少年年纪小遂道： “眼珠子鼻孔子，珠子还居孔子上！”
　　“眉先生须后生，后生更比先生长。”少年昂起的头盛气凌人：“还比吗？你们这一帮人哪个不是我的手下败将。”

　　围观的有大半是今日刚结束乡试的考生，一些方才都败在了少年手上，挫败消沉，剩下的都纷纷上前劝解，将书生拉住，以免动起手来惊动官府。
　　“嘴皮子利索也不见得满腹经纶。”凉凉地一句话幽幽地传来，明明是不怎么好听的意思，却被富有磁性魅惑的声线掩盖了不足。
　　“谁在说话？”被暗讽了的少年仰脸望去，惊鸿一瞥，不由得惊呼一声：“好漂亮的人。”
　　众人也举目而视，纷纷为慕容水凝风华绝代的容颜所倾倒，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人群中不乏常客，认识慕容家三少爷的不在少数。丝绸庄的少东家邱云就是其中之一：“原来是慕容家三少爷，你怎么也来凑热闹。”
　　慕容水凝还未答话，就见少年骄横地白了自己一眼：“我当是谁，原来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的慕容三少。”
　　慕容家虽不算达官贵人地位超然，但凭借原本财大气粗的身家和黎萧王爷姻亲这层关系，京城里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给他慕容水凝面子的还真是不多见。但对于少年的评价，众人不说话心中却是默认的。
　　慕容家长子慕容青经商奇才，待人温文尔雅，谦逊有礼；慕容家长女慕容素温婉大方，蕙质兰心，如今贵为王府侧妃；唯有慕容家三子除了一副天生丽质的好皮相就没有什么能被人称道的。
　　“这位公子，初次见面你···”汤耀祖深受慕容水凝的恩惠，见不得别人说恩公一句不是，当即就要替慕容水凝辩驳。
　　“耀祖。”慕容水凝制止了他，对少年道：“公子一番话听下来，想必是觉得自己的文采扫遍天下无敌手了？”
　　少年倨傲地环视众人，没有一个看的上眼的：“那是当然。”
　　“好，那不如再比试比试？”慕容水凝提议。
　　“比就比，我还没输过。”

　　慕容水凝露出一个奸计得逞般的笑容，一伸手架起身旁的汤耀祖从二楼围栏一跃而下，翩然落地。
　　天外飞仙不过如此，除了僵直而立，处于状况外的汤耀祖。
　　“哎哎，”邱云摇着手里的折扇来凑热闹：“大家都看好了啊，接下来是这位，”他伸手示意少年，凑上去小声地问：“怎么称呼？”
　　少年迟疑了片刻道：“孙兰。”
　　慕容水凝的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位孙兰公子和慕容三少的文学比拼。”邱云带头鼓起掌来调动气氛。
　　“谁说我要比？”慕容水凝一勾嘴角。
　　邱云一愣，巴巴地凑上去：“你不比？”
　　“怎么？还没比就先做缩头乌龟？”孙兰一脸的讥诮。
　　“我慕容水凝从来不读圣贤书，最喜欢的就是研究怪力乱神，星宿八卦。”慕容水凝随性地往身后的柱子上一靠，风情万种：“我自认为赢不了孙公子，所以由我的朋友汤耀祖代为出战。”
　　汤耀祖怔住：“我？”
　　“去吧。”慕容水凝的手在汤耀祖背后一推，将老实本分的汤耀祖逼上梁山。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汤耀祖身上，一个平平无奇的书生，任何地方都不出众，埋没在人群中绝对找不出来。
　　孙兰不屑地打量着汤耀祖：“就你？”
　　瞬间成为焦点的汤耀祖感到浑身不自在，连呼吸都变得拘谨起来。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慕容水凝微微一笑，给了回头看自己寻求帮助的汤耀祖一个信赖的眼神：“比过才能一较高下。”
　　“好吧，我也不差你一个，输了可别哭。”孙兰狂妄自大的口气一点也不收敛。
　　“这句话应该对你自己说。”慕容水凝回击道。

　　“好了好了，汤公子和孙公子的比赛正式开始，”邱云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斗诗都是见仁见智的，现在不如换个新花样。二位彼此给对方出题，答错就算输。”
　　孙兰点点头：“可以。”
　　汤耀祖也道：“在下亦无异议。”
　　邱云“啪”地合上折扇，潇洒地道：“哪位先来？”
　　“我先吧。”孙兰自告奋勇，瞥了汤耀祖一眼道：“我出上联，你对下联。”
　　“请。”
　　“擘破石榴，红门中许多酸子。”孙兰的上联直白地讽刺了名门望族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首当其中的就是慕容水凝。
　　汤耀祖蹙了蹙眉，答道：“咬开银杏，白衣里一个大人。”
　　众人见汤耀祖对答如流纷纷拍手鼓舞，正巧慕容水凝一袭白衣，汤耀祖这匹千里马对慕容水凝这位伯乐维护的很。
　　孙兰见汤耀祖没有被自己难住，不快地道：“算你过关，你出题吧。”
　　“那我就出个字谜。”汤耀祖从背囊中拿出纸笔，将宣纸在桌上铺开，然后执笔在纸上画了一团黑墨。
　　孙兰疑惑地看着白纸上黑乌乌的一团：“字谜？”
　　汤耀祖点了点头，退开，留下孙兰冥思苦想。
　　在场的诸位书生也都议论纷纷，猜测究竟是什么字谜。邱云拿着折扇戳了戳脑袋，一头雾水，小心翼翼地凑到慕容水凝身侧：“那是什么玩意儿？”
　　慕容水凝笑的花枝乱颤：“闭嘴。”
　　“哈？”邱云张大了嘴巴。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孙兰对面前的白纸黑点毫无头绪，不由开始焦虑不安起来，两道柳眉都快拧到一起去了。
　　邱云“刷”地打开折扇摇了摇，催促道：“孙公子，太阳都快下山了，你到底猜出来没有啊？”
　　孙兰面上一红现出羞窘之色，银牙紧咬，忿忿道：“我···我猜不出来。”
　　邱云哈哈一笑：“那孙公子就是认输了？”
　　“哼。”孙兰懊恼地别过脸。
　　“既然孙公子认输了，那还请汤公子公布答案。”邱云拿折扇一指汤耀祖。
　　汤耀祖将白纸拿起，指着中心的墨迹道：“大黑点——默。”
　　“默？”邱云一愣之下反应过来，笑得更加大声：“哈哈哈，这是叫孙兰闭嘴的意思吗？”
　　孙兰闻言恼羞成怒，气的柳眉倒竖给了邱云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只可惜邱云依旧笑得前俯后仰。
　　在场的书生被邱云的话给逗乐了，哄堂大笑。
　　孙兰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汤耀祖放下白纸走到孙兰的身边，恭敬地行了礼，客气地道：“孙公子承让了，耀祖不才险胜了公子。在座的都是一心考取功名为国尽忠效力的后起之秀，切磋文艺增进见识便可，不是非要争个高下的，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孙兰瞪了汤耀祖一眼，心里道：这个穷酸书生这般彬彬有礼倒显得我没教养家教。“大家相识一场便是缘分，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慕容水凝是时候说话了：“不知孙兰公子是否赏脸到二楼雅阁一同用餐？”
　　孙兰见别人给了自己台阶下，便顺势道：“好吧，正好我也饿了。”
　　孙兰说完就往二楼楼梯走去，汤耀祖紧随其后，看完了热闹的书生都散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今日大家在太白楼的吃喝都算我慕容水凝的。”慕容水凝临上台阶发话了。
　　全场沸腾，欢呼雀跃，“小二加菜。”“小二上酒”之声层起彼伏。

　　“公孙锦兰。”慕容水凝凝视着孙兰的背影，喃喃自语：“你与耀祖是才子佳人天造地设的一对。”

　　三人在二楼雅阁的气氛有些尴尬，不过孙兰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不消一刻便于慕容水凝和汤耀祖混迹熟了，就差没有称兄道弟了。
　　“真看不出来耀祖兄你这么有才华，果然是真人不露相，来，敬你一杯。”微醺的孙兰爽朗地朝汤耀祖一举酒杯，绯红的脸萌生出了娇艳的美感。
　　“孙公子过奖了。”腼腆的汤耀祖招架不住孙兰的热情敬酒，推脱不下只能一口干了。慕容水凝笑而不语，把自己伪装成透明人，对汤耀祖求救的眼神视而不见。
　　“要是朝廷有你这样的人才，我爹就不用忙的昏天黑地的了。都怪那些只知道争宠夺势的奸臣，还有一帮子没用的草包，酒囊饭袋。”孙兰真性情，虽口无遮拦说的倒是实情。
　　酒过三巡，孙兰醉倒在了酒桌上。

　　“耀祖，孙公子就交给你了。”慕容水凝施施然地站起身。
　　“啊？”汤耀祖手足无措。
　　“你要负责把人安全地送回去。”
　　“我，我不知道···”
　　“宰相公孙府。”慕容水凝堵住了汤耀祖的话。
　　“嗯？他是宰相家的少爷？”汤耀祖有点明白为何孙兰恃才傲物了。
　　“不，是宰相家的小姐。”
　　“什么？”汤耀祖感觉晴天一个霹雳，这公孙家的小姐也太与众不同了。
　　“你没发现她是女孩子吗？她的真名叫公孙锦兰。”
　　汤耀祖震惊地咽了口口水，女孩子和两个大男人拼酒还喝醉了，要是传了出去恐怕清白名节不保。
　　“放心，这件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可是···”
　　“别可是了，你不送她，难道要羸弱不堪的我送？”慕容水凝摆出弱柳扶风的虚弱之态。
　　汤耀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只能认命，却还不忘抱怨：“水凝，你和她根本就是相反的。”
　　“其实我也这么认为，公孙锦兰虽是女子却巾帼不让须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治国之道颇有见地。我嘛，”慕容水凝笑了，耀眼如那彼岸大片大片绽放的血红曼珠沙华：“只想抒一世倾城之情,与日月同辉,与山水相依。”可惜不能得。
　　汤耀祖呆住了：慕容水凝迷离凄切的笑容在脑海中无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