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水凝》紫翼千羽

10、皇家狩猎

　　九九重阳，正是菊黄蟹肥时，文人墨客出游赏景、登高远眺，王公贵族在这菊花傲霜怒放时节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皇家狩猎。
　　京城的深秋,寒凉微始，皇家狩猎场林木葱荣，一望无际的延绵山脉美不胜收。
　　此次狩猎皇帝身体抱恙，在营帐内休息，打头阵的是黎煌，黎萧，黎锐等一众年轻有为的皇储人选，紧随其后的还有其他皇亲国戚，王侯将相。浩浩荡荡的队伍声势浩大，尽然有序的皇城骑兵在狩猎场内圈定一个包围圈，然后逐渐缩小，让达官贵人们能尽情地大规模围射。
　　皇帝一声令下，皇家狩猎正式开始。诸位王爷都各自带领一支骑兵往密林深处进发。一身戎装意气风发的黎萧骑着马潇洒地走在队列的最前端，终身流露着琉璃般的光彩,罗斌警戒地跟在身侧，保护王爷安全。
　　“水凝。”黎萧放慢了前进的速度，回头看走在队伍最末端的慕容水凝。
　　慕容水凝微微垂着头，神情空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边的一切毫无感知。
　　黎萧担忧地骑马来到慕容水凝身边，自然而然地握上了慕容水凝的肩膀：“水凝。”
　　“嗯？”慕容水凝懵懂地回神。
　　“你有心事？”
　　慕容水凝对上黎萧关怀备至的深切眼瞳，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莫名地心神不宁。”说罢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王爷，我昨日应该更坚决的拒绝你的邀约。”
　　“水凝，别说的你讨厌我一样。”黎萧露出受伤的眼神：“我想与你在这众多皇亲国戚出席的场合并肩而立。”
　　“王爷。”慕容水凝眼波微动，惊起一道道波澜：萧，你还不知道黎煌已察觉了我们的事，他的虎视眈眈和处心积虑能轻而易举的毁了你苦心经营的一切。慕容水凝避开黎萧的视线：“我累了，想回营地休息。”
　　黎萧眼中哀伤迅速隐没，恢复一如常态的雍容肃穆：“既然你累了，那就回去休息吧。”
　　“来人，送慕容公子回营地。”黎萧抓着缰绳的手紧了一紧，似乎正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是，王爷。”一名红衣侍卫出列。
　　黎萧未再看慕容水凝一眼，调转方向率领骑兵绝尘而去。
　　慕容水凝目送黎萧远去，那样风姿卓越的男人好似落荒而逃的狼狈：黎萧，对不起，我不得不用冷淡将你逼到悬崖尽头。因为我绝对不要成为你的软肋，那样你会彻底抛弃我。
　　“慕容公子，咱们走吧。”红衣侍卫一夹马腹，往原路返回。

　　浩瀚无际的皇家狩猎场，地形复杂，四通八达。
　　慕容水凝跟在红衣侍卫的身后走了一会，一阵凉风袭来，几缕黄叶袅袅而落，他抬头间不知自己置身何处。
　　“这不是来时的路。”慕容水凝勒停马匹。
　　红衣侍卫回头：“慕容公子，这是到营地的捷径。”
　　慕容水凝不答话却也一步不动。
　　红衣侍卫见慕容水凝半信半疑，于是道：“前方左拐就到了。”
　　“营地在南边，你却一直往北走。”慕容水凝脸色徒然阴寒：“你有何企图？”
　　红衣侍卫见慕容水凝已经识破自己的计划，从容道：“慕容公子，属下也是奉王爷之命。”
　　“哪位王爷？”慕容水凝心思敏捷。

　　红衣侍卫尚未接话，就听身后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本王。”
　　慕容水凝循声望去，一匹威猛的枣红马，一位威风堂堂的男子，面容威仪严肃，如琼枝一树,栽于青山绿水间。
　　“原来是镇南王爷。”慕容水凝镇定自若地对黎煌行了个礼，却没有下马：“不知镇南王爷找我所为何事？”
　　“本王听闻皇弟侧妃国色天香，本想一见，可惜弟媳尚在待产。正巧有人说慕容公子韶华绝色，一张祸国媚主的脸更胜几分，所以命人前去邀请，若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还请慕容公子见谅。”黎煌的一番话让慕容水凝听出了不善，原本就没有小瞧黎煌的手段，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明目张胆。
　　“那王爷见到了，可还满意？”
　　“嗯，确实倾国倾城。”黎煌情致盎然地逗弄慕容水凝，如同亵玩手心的蚂蚱。
　　“王爷满意就好，水凝身体略感不适，先行告辞。”慕容水凝迫不及待地逃离黎煌的圈套。
　　“且慢，”黎煌道：“还请慕容公子留下来看看我那皇弟听闻公子受伤消息的焦急模样。”
　　慕容水凝一惊，忙看向方才红衣侍卫所在方向，红衣侍卫不知何时已经策马离开。
　　“真是聪慧，这么快就发现了。”黎煌王爷饶有趣味地看着慕容水凝，惊奇地发现慕容水凝的眼眸漆黑的深不见底,如一潭深不可测的深渊直淹没得人无处喘息。
　　“王爷老谋深算，用我去诓骗黎萧王爷。”
　　“哪里是诓骗，就是想瞧瞧公子在皇弟心里的分量。”
　　“镇南王，明人不说暗话，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慕容水凝心思电转。
　　“狩猎。”黎煌王爷洋洋得意地一挥手，丛林之中神奇的冒出了许多手持□□兵将。
　　“谁能射中那只白兔，本王重重有赏。”黎煌朝着慕容水凝的方向一指。
　　随着众将士齐齐的一声“是”，数十支锋利无比的箭架上了□□，不约而同地对准了慕容水凝。
　　慕容水凝冷笑，锐利的眸似丛林血腥残暴的猛兽。
　　万箭齐发。
　　慕容水凝腾空而起，一脚踏在马背上跃起数十丈，敏捷如燕轻盈自如，优美的弧度划过众将士的头顶落在了另一边的空地上。
　　黎煌王爷对慕容水凝武艺不俗躲过射杀感到惊讶万分，诧异中已经操起了身旁的弯月弓决定亲自上阵。
　　“都让开。”黎煌一声令下，众将士纷纷退开，完全将手无寸铁的慕容水凝暴露在黎煌明晃晃的箭下。
　　慕容水凝立在树下，支手扶着树干，苍白无血色的脸温度冰冷，虚弱不堪的身子经不住方才激烈的运功 ，一阵刺痛伴随着排山倒海而来的心悸让他摇摇欲坠。
　　军队出身的镇南王，扬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一身好武艺箭无虚发。
　　青丝飞扬，楚楚动人，可惜就要香消玉殒。
　　慕容水凝绝望地闭上了眼。

　　疾风袭来，凌冽的破空之势。
　　“啪”的一声，慕容水凝听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声音。
　　一支来势汹汹的箭羽精准地射中了黎煌王爷的弯月弓，将黎煌王爷的战马惊得长啸一声，剧烈地扑腾起来。
　　黎煌王爷握着弯月弓的手一抖，惊骇出了一身冷汗。
　　射箭之人一袭军装勃然英姿,无法忽略的是嘴角不经意的上扬,双眸烈火燃烧,一路燃烧殆尽直焚烧到人的心底。
　　“萧！”慕容水凝一喜，忽然想起了什么，欣然之色一点一点凝固。
　　“皇兄。”黎萧带着浩然的气魄进入兵将的包围圈中，严严实实将慕容水凝护在自己的身后，在得到慕容水凝一个无恙的眼神后道：“狩猎归狩猎，别伤着人命。”
　　“哈，”黎煌觉得荒唐：“皇弟，是你把箭对准了皇兄。”
　　黎萧颜色一冷：“皇兄，不要血口喷人。”
　　“这里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事实胜于雄辩。”黎煌发现自己计划中的意外似乎朝着一个更有利的方向发展。
　　黎萧缄默不语，众目睽睽之下确实难以辩驳，最重要的是在其他人的眼里慕容水凝连黎煌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其间差异立见。
　　黎煌阴沉沉地一笑，策马而去。

　　肃杀的深秋，萧王府幽深的庭院树木稍落，零落成泥。
　　清冷独立的少年靠在庭院石墙上，微风徐徐扬起慕容水凝翩然的衣袂。
　　“慕容公子。”罗斌踏步而来：“王爷被禁足王府，谢绝外客。”
　　慕容水凝收回遥望蔚蓝天宇的目光，平淡出奇：“我就知道会这样。”
　　“公子？”罗斌出声：“你···”
　　“那日皇家狩猎的风波镇南王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慕容水凝拍了拍手，将手心残碎了的花瓣抚到地上：“三人成虎尚且简单，颠倒黑白就更是信手拈来。圣上是不会在乎我这个可有可无的人的，黎萧对手足出箭，如此兄弟阋墙之举在皇上眼里是大逆不道。圣上一心偏爱镇南王，还不借此东风挫一挫王爷的锐气。太过锋芒毕露会招来事端，这件事原本可大可小，圣上对黎萧的责罚已网开一面，下令让王爷禁足面壁思过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慕容公子所言甚是。”罗斌赞同道。
　　“既然王爷不便见客，那我改日再来。”慕容水凝含笑而去。

　　十月初七，萧王府大喜，王府侧妃诞下麟儿。慕容水凝收到喜讯的第一时间就去了萧王府。
　　慕容水凝穿过大堂来到了后院褚凤阁，刚要进门就看到了喜上眉梢的黎萧也在往里走，初为人父的慈爱一览无遗。
　　慕容素刚生产完，身子虚弱在内室避风修养。裹在襁褓中的小王爷则被奶娘抱着，闭着眼的小王爷一张脸胖嘟嘟的别提多可爱了。
　　“王爷。”姗姗从内室出来，传达慕容素的意思：“王妃请王爷去给小王爷赐名。”
　　黎萧心情甚好，当即接过奶娘怀里的婴儿逗弄一番，稍一思索道：“小名就叫冰儿吧。”
　　内室的慕容素听到冰儿二字，仿佛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冷水，满心的期待化作虚无泡沫，酸楚之感袭上心头，却还是强忍住眼里的泪水道：“谢王爷赐名。”
　　黎萧对慕容素的异样毫无察觉，一心都系在了冰儿的身上。反而姗姗觉得奇怪，慕容素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意味，尽是凄苦哀伤。

　　褚凤阁门前，慕容水凝往后退了几步，快步离开了。
　　冰，水凝为冰。他何必这个时候去给慕容素雪上加霜呢，要陪伴在黎萧身边白头到老的是慕容素。她是王府地位尊崇的王妃，冰儿的母亲，这个事实永远不会改变。

　　夜深人静亦是月黑风高时。
　　慕容家琳源阁。
　　帘幕低垂，馨香四溢，慕容水凝在金丝楠木床上睡得安逸，雕花窗棂缓缓地被人推开，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跃入房中。
　　来人对琳源阁了如指掌，黑暗中虽不可视物却瞬息间到了床边，轻轻地掀开了珠帘。
　　珠玉碰撞处细碎的声响，惊醒了睡梦中的慕容水凝。
　　“什么人？”慕容水凝警觉地弹坐而起。
　　“是我。”来人富有磁性的魅力嗓音一听就是黎萧。
　　慕容水凝哑然失笑：“王爷什么时候也做起了采花贼？”
　　“为了你也可做一回雅贼。”
　　“这事要是传出去王爷你的颜面还有地方搁吗？”
　　“你若不说便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黎萧不由分说地就爬上了慕容水凝的床。
　　“哎——，做了父亲的人倒变幼稚了。”慕容水凝吐槽道。
　　夜深露重的初冬，黎萧温暖宽厚的胸膛给了慕容水凝无比心安的归属，慕容水凝眷恋地往黎萧的怀里蹭了蹭。
　　“水凝，我以为今日你会来的。”黎萧搂着慕容水凝在床上躺下，鼻尖嗅到了慕容水凝独有的体香。
　　“我去了。”慕容水凝牵住黎萧的手：“但没进褚凤阁。”
　　“为何？”
　　“我二姐千幸万苦为你生下冰儿，难道我要这个时候去刺激她？”慕容水凝的声音闷闷的：又或者是刺激我，我倾尽一生也无法为你生儿育女，这应该就是我唯一做不到的了。
　　“你知道了？”
　　“你来不就是是为了告诉我那个孩子叫冰儿。”
　　“你可喜欢？”黎萧大有想从慕容水凝那里得到夸赞的邀功之势。
　　“冰儿，冰儿，”慕容水凝喃喃：“不喜欢。”
　　“哦？”黎萧意外。
　　“王爷不怕冰儿会成为你我最大的障碍吗？”慕容水凝秋水般盈亮的眼眸闪动着黎萧看不清想不明的情愫。
　　“不会的，冰儿不会改变任何事，我最爱的是你慕容水凝。”黎萧宽厚的手掌托住慕容水凝的后脑，温润的指腹轻轻地在脸颊上抚摸，情深意切：“我原以为你和我一样想将冰儿当做我们的孩子。”
　　“我想，却做不到。” 但我会努力的，萧，努力的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幸福的未来。慕容水凝一扯嘴角，一个凄然的笑被埋藏在无尽的夜色中。
　　“水凝，是我思虑不周，这些话忘了吧。”黎萧心疼地亲了亲慕容水凝的额头。
　　慕容水凝知道黎萧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可是这也不是一件坏事，有些事不追根究底方才显得美满。
　　“睡吧，再过几个时辰天就亮了。”黎萧拍了拍慕容水凝的背，铁血柔情说的就是黎萧不为人知的这一面。
　　“萧。”慕容水凝只说了一个字，丝质的嗓音轻颤。
　　“等你睡着了我再走。”黎萧的话让人安心。
　　“嗯。”慕容水凝静静入眠。

　　慕容水凝没有预料道，黎萧也不会知道，此时的萧王府褚凤阁内硝烟四起，唯恐天下不乱的姗姗言辞激烈。
　　“王妃，你就任由王爷夜不归宿？今日你才为王爷生下子嗣，王爷怎么可以这么薄情寡义？”姗姗愤愤不平。
　　“好了，大半夜的你这么嚷嚷是要闹得人尽皆知吗？”慕容素呵斥道。
　　“可是···”
　　“你以为我不知道王爷去了哪里，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我又能说什么，王爷一心惦记着水凝，就算我含辛茹苦地为他生下孩子，他还是想着水凝赐了一个冰字。”慕容素在如何宽容大度也无法接受残酷的事实，晶莹的泪花簌簌而下。
　　“王妃，你难道要一直坐以待毙？”
　　“孩子都拴不住王爷的心，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慕容素一抹泪水，气苦道。
　　“王妃，我听府里的人说，您诞下麟儿这件事已经报到宫里了，龙颜大悦，指不定明天就会有大波的赏赐。你何不借圣上的东风挽回王爷的心？”
　　“你是说···”
　　“这不明摆着的嘛，圣上膝下无子，自然对子嗣珍稀。王爷开枝散叶那是大功一件，相反的，那种上不了台面的事···”姗姗压低了声音。
　　“用圣上去压制王爷？”慕容素深知黎萧的脾气，最不喜被人威逼胁迫。
　　“王妃你不试就一点机会也没有，试了也许就成功了。”姗姗给慕容素下了一针强心剂。
　　“不，不，”慕容素未被嫉妒的火焰燃烧的失去了理性，频频摇头：“这样一来圣上会对王爷大失所望，那岂不是断送了王爷大好前程。我不能这么自私，不能，不能。”
　　“王妃，你为王爷考虑这么多，王爷可未必将你放在心上啊。”
　　“行了，我倦了，你下去吧。我慕容素还没可怜到被你一个丫鬟来说三道四。”慕容素难得尖酸刻薄。
　　姗姗一听顿时生出满腹的委屈，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