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水凝》紫翼千羽

2、清贫书生

　　翌日清晨，暖洋洋的冬日驱散了昨日的阴霾，洒下一片璀璨光辉。
　　焕然一新的慕容水凝迎着朝阳深吸了一口气，经过大厅往门外走去。
　　“小三，这么早去哪儿”慕容白背着手从大厅里走出来，叫住了出门的慕容水凝：“今天你二姐带姑爷回门。”
　　慕容水凝侧过脸，脸上淡漠而疏离：“今日东郊有花市。”
　　“小三。”慕容白沉了声。
　　慕容水凝心底冷笑，果然没有什么比黎萧王爷更让你上心，儿子也好，女儿也罢，都比不上荣华富贵来得重要。
　　“父亲放心，来得及，再说见不着人他也不会走，有时候欲擒故纵不是更有意思么？” 慕容水凝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东郊花市，冬季的花市大多是靠赌，价格相对低廉，在开春前挑中几株心仪的，好与不好全凭运气。
　　慕容水凝闲适地在花市溜达，时不时停下脚步看看各家拿出的宝贝，奇花异草琳琅满目。
　　“你这是什么珍稀兰花？竟然要一百两。就是那开得最娇艳的素冠荷鼎也不过一百两。”人群中一个中年男子嘲笑吸引了慕容水凝的注意。
　　慕容水凝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不经意的笑意，从然后人群中挤进去。
　　卖花的是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灰白色的长袍干净朴素，怀里抱着一盆翠绿的兰花，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确实不值价。”
　　“是啊是啊，这价格贵的离谱。”人群中议论纷纷，大半都是负面的。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说不准就有看对眼的。”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书生却一贯保持自己的姿势，垂着头小心翼翼呵护着兰花，没有出言制止，也没有吆喝叫卖，只是安分地等着。

　　“你叫什么名字？”慕容水凝凑上前。
　　书生一愣，众人也是一愣，买花就买花，还问什么名字。
　　书生抬起头，又是一愣：好一个风华绝代的少年，眉目清秀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妩媚，漆黑的瞳似乎能一眼看穿一切。
　　“···汤耀祖。”书生出声答话，语气不卑不吭。
　　慕容水凝点点头：“光宗耀祖，好名字。我买你的兰花，只是我没带够钱，你随我去取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这孩子看着挺聪明，怎么这么败家？”
　　“这破兰花卖了一百两？”
　　汤耀祖半天没有回过神，他都已经做好无功而返的准备了，谁知才刚来花市就卖出去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这位公子，你要买我的兰花？”汤耀祖愕然。
　　“难道我说的不够清楚吗？” 慕容水凝笑了笑：“走吧。”说着朝外走去。
　　汤耀祖连忙跟上，身后的人群便各自散了。

　　入城的小道上，汤耀祖抱着兰花亦步亦趋地跟在慕容水凝的身后，心中已经百转千回。
　　慕容水凝放慢脚步，侧着脸喊他：“汤耀祖？”
　　“嗯？”汤耀祖抬脸。
　　“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真没什么？”慕容水凝挑眉。
　　汤耀祖闭口不语，似乎在犹豫。
　　“你可是觉得这花一百两是坑了我？”慕容水凝笑眯眯地道。
　　汤耀祖心中一惊，紧张地道：“这位公子，你怎么···”
　　“别紧张，”慕容水凝摆摆手：“花这东西可没有明码标价的，心头所好千金难买。你的兰花虽说不是极品，也算珍贵，最重要的是我想结交你这个朋友。”
　　汤耀祖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慕容水凝看他一副纠结的模样，试探道：“看你的样子是要参加今年秋闱的考生？”
　　“正是。”汤耀祖眼色一黯：“其实兰花是我娘亲留下的遗物，她生前最爱兰花。若不是囊中羞涩，我也断然不会将它变卖。只求来年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不辜负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慕容水凝细细打量沉浸在懊悔中的汤耀祖：“人生在世不如意□□，没有谁一帆风顺。”
　　“公子说得甚是，耀祖在此先谢过公子恩德，这盆兰花请你务必照料好，日后我定会再将它赎回去。”汤耀祖言辞恳切。
　　“日后是多久？”慕容水凝笑问。
　　“这···”汤耀祖心下苦涩万分，全国上下文采非凡者不计其数，要金榜题名难上加难，可看少年纯真模样又不似讥讽，一时语塞。
　　“我只等你一年，”慕容水凝的笑瞬间变的决绝：“我只赌你来年秋试位列三鼎甲，此后官运亨通，位极人臣。”
　　“借公子吉言。”汤耀祖激动地本想抱拳回礼，可怀里还有一盆兰花，于是便抱着兰花鞠了一躬：“若汤耀祖此次高中，必到府上拜谢。”
　　“那我就等着。”慕容水凝伸手拍了拍汤耀祖的肩膀。

　　二人刚走到慕容府门外，就见在门口张望的元宝狼吼一声冲了过来：“哎哟，我的三少爷，你可算回来了，老爷都催了几次了。”
　　“人不是还没走吗？”慕容水凝满不在乎地道。
　　汤耀祖被元宝一声三少爷震惊了，他虽然是一介清贫书生，可这享誉京城富可敌国的商贾慕容家名声在外，京城无人不知，而眼前这位就是这家的三少爷。
　　“三少爷，人家可是王爷。”元宝吓的哆嗦。
　　“王爷又如何？难不成我要和我爹一样阿谀奉承？”
　　元宝见主子黑了脸，立马闭口不言，眼睛却看向了一旁的汤耀祖。
　　“元宝，你带我朋友先去后苑。”慕容水凝吩咐后对着汤耀祖道：“抱歉，府里有客人来，你先去后苑，我稍后去找你。”
　　“不碍事，慕容公子请便。”汤耀祖谦逊有礼。
　　“汤公子，这花您交给小的吧，看着挺沉的。”元宝讨好地伸手去接汤耀祖怀里的兰花。
　　“没事，我自己来就好。”汤耀祖委婉拒绝。
　　三人说着一道进了慕容府。
　　才进前厅，汤耀祖就被那雕龙画柱，气派恢弘，富丽堂皇的豪宅给震慑住了，心中虽然感慨，却保持读书人该有的矜持。
　　慕容水凝和汤耀祖在会客厅前分开了，往各自目的地去。

　　会客厅。
　　“我慕容白能有王爷这等出类拔萃的乘龙快婿真是天大的荣幸，”慕容白的脸上推起来的笑快把眼睛挤没了：“素儿，你可要好好服侍王爷。”
　　一直在垂首喝茶的慕容素保持缄默，突然被点到名字惊了一下，拿着茶杯的手颤了颤：“女儿谨听父亲教诲。”
　　黎萧王爷被奉为上座，耳边全是慕容白的夸耀之词，自己想见的人还没来，颇有些百无聊赖，脑海里浮现出了昨日花轿里慕容水凝惊为天人的容颜，可惜那眉眼之间的淡漠和伤凄深深的刺动了他的心。
　　“岳父谬赞了。”黎萧闲闲地道，面上一贯的严谨肃穆，端起手边的大红袍小酌一口。
　　“慕容府铜臭味的茶叶，王爷可还喝的习惯？”一句话带个几根刺从厅外射进来。
　　黎萧心中一动，灼热不加掩饰的目光落在门外石阶上一袭白衣胜雪的少年身上。
　　“小三。”慕容白出言警告，转脸对黎萧讪笑道：“小儿不懂规矩，王爷莫要见怪。”
　　黎萧完全没有在意慕容水凝的态度，甚至觉得高兴，至少对自己他不是最伤人的疏远。
　　慕容素端着茶杯的手紧紧的攥着，银牙已在心里狠狠地咬出了一个窟窿，蕙质兰心的她岂会不知，纵使贤惠大度也难以欺骗自己什么都不在乎。

　　慕容水凝从进门开始，视线只在黎萧身上一扫而过，紧接着就落在了慕容素的身上，将她的隐忍和委屈全记在心底。
　　“二姐。”慕容水凝直接忽略了黎萧，在慕容素身边坐下。
　　“小三。”慕容素迅速整理好情绪，淡淡一笑，“家里没人管着你，越发没规矩了。”
　　“家里人何必讲这么多规矩，你说是吧？二姐夫？”慕容水凝把话抛给黎萧。
　　本来听见家里人黎萧心中一喜，可二姐夫三个字又给了他重重一击，抬眼见慕容水凝神色如常，丝毫不见伤心难过，莫名升起一股悲戚。
　　“水凝的话总是有道理的。”黎萧的话平平淡淡。

　　黎萧王爷发了话，其他人自然不敢有怨言。
　　慕容水凝握上了慕容素的手，察觉出了慕容素心中的一丝恐惧，心疼地道：“二姐，你···”
　　宽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侍女姗姗从侧堂进来：“见过王爷，老爷，小姐和少爷。”
　　“什么事？”慕容白问。
　　“夫人在佛堂祭祀，请二小姐过去一叙。”姗姗道。
　　慕容水凝蹙眉，对姗姗这位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速之客存了心思，心中有了计较。
　　“嗯，素儿你去见见你娘。”慕容白道：“贤婿就与我们在这说话吧，拙荆好清静就莫要打扰了。”
　　黎萧王爷没有提出异议，他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是，父亲，素儿告退。”慕容素对众人施了一礼，在姗姗的搀扶下缓步离去。
　　“小三，你···”慕容白刚要给黎萧和慕容水凝牵桥搭线，就见慕容水凝站起了身：“你们慢聊，我还有客，先走一步。”
　　不等二人做出回应，慕容水凝已经快步出了会客厅，飘逸的身姿干净利落。

　　佛堂。
　　“娘。”慕容素推开佛堂的门，脸上平静的看不出心中哀伤。
　　“素儿。”慈眉善目的夫人跪在观音菩萨前，一身浅黄色的衣衫，典雅素净，闻声放下手中的佛珠。
　　慕容素上前将夫人从蒲团上搀扶起来，二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姗姗，你下去吧。”夫人道。
　　“是。”姗姗合门而去。
　　“我的素儿啊。”夫人神色凄然地抚摸着慕容素憔悴的容颜：“苦了你了，我的孩子。”
　　慕容素见母亲哭泣，心中的所有情绪一下子宣泄而出，止不住的泪水流淌而下。
　　“我们慕容家究竟做了什么孽，竟要经受这样的折磨？都是你爹被荣华富贵蒙蔽了眼睛，才将你送入火坑。”慕容夫人痛心疾首。
　　“母亲，你别难过。女儿自十六岁起就知道自己会嫁入王府，更何况王爷仪表堂堂，风姿卓越，能作为他的妻子女儿无憾。”慕容素轻轻抚摸母亲的背脊。
　　夫人老泪纵横，不时地那手掌拍拍自己的胸口：“痴儿啊，真是造化弄人，王爷竟对···对···哎···你爹这样做会毁了我的一双儿女啊！”
　　“母亲，他待我好，真的，真的好，女儿不曾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纵然我知道他一辈子可能都不会爱上我，但至少我是王爷的侧妃，我可以为他生儿育女，陪伴他一生一世不相离。”慕容素拾起方帕替母亲擦拭泪水。
　　“王爷待你好？”
　　“嗯。”慕容素斩钉截铁：“相敬如宾足矣。”
　　“那就好，那就好。”夫人似乎宽心了些，然而又担心地问：“小三呢？”
　　“还是老样子，对王爷不冷不热的。”慕容素忧愁地道。
　　“哎···”夫人长叹一声：“王爷就注定是我们慕容府的劫难呐，他害的我烂漫可爱的小三变得阴晴不定，我真怕若不是小三还顾念我们娘俩，早就···”
　　“娘，不要说了。”慕容素慌忙制止了夫人的话：“小三现在任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您还是保重身子要紧。”

　　后苑，未融化的积雪铺满整个花园，银装素裹格外美丽。
　　汤耀祖蹲在白玉桥旁对着兰花盆栽搬搬挪挪，似乎在找一出好位置。
　　“汤公子，你就放宽了心吧，我们慕容府里可有技艺最高超的花匠，定能料理妥当。”元宝在一旁道。
　　“有劳了。”汤耀祖颇为尴尬地笑了笑，对珍稀兰花心中满是不舍。
　　“耀祖。”慕容水凝站在白玉桥上叫他。
　　“慕容公子。”汤耀祖回身。
　　“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慕容水凝笑道：“慕容水凝，家中排行第三，你直接叫我小三就好。”
　　“这···”汤耀祖难以启齿，虽说从相貌上看自己较慕容水凝年长。
　　“叫不惯的话就喊我水凝吧。”慕容水凝慷慨的很。
　　元宝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那个天真无邪的三少爷又回来啦？他是有多久没看见三少爷和别人亲近了，府里的人鲜少有喊他名字的。
　　“三···三少爷，您···”
　　“嗯？”慕容水凝一眼瞟过去，元宝赶紧把话头吞回肚子里。
　　“那就水凝吧。”汤耀祖道。
　　“这是银票。”慕容水凝将银票递过去，笑颜如花：“我等着你来年将兰花赎回去。”
　　“一言为定。”意气风发的汤耀祖伸手接过银票，一愣：“这是一千两！”
　　“是一千两，”慕容水凝将汤耀祖拿着银票的手往汤耀祖怀里推了推，动作自然熟络：“慕容府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珠宝，与其我拿着花天酒地，还不如耀祖你拿着。”
　　“耀祖定不辜负水凝期望。” 汤耀祖仔细地将银票折好放入怀中。

　　这一幕一点不落地被黎萧王爷看进了眼里，本来在慕容白的建议下来后苑逛逛为的是再见见慕容水凝，偏偏瞧见了慕容水凝对一个书生笑得灿烂无比。
　　黎萧自幼经历了大风大浪，对人情世故看得比较淡，唯一能撼动他的便是那刻骨铭心的爱，谁能忍受自己的爱人对别人眉开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