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梦轩幽记》吟尘

32、黄粱梦（3）

　　又是个忙碌的清晨，江玦坐在镜前仔细地给自己敷着粉。
　　“云娘，匀了没？”
　　施云同往常一样点头道：“匀了匀了。”一边上前整理好他的衣物。
　　“阿爹阿娘！” 六七岁的男孩牵着四五岁的女孩的手走进。
　　“瑞哥儿、颖姐儿来了。”施云回过头看了一眼笑道。
　　“见过郎君、女君。”随行的嬷嬷向江玦夫妇行礼后说道：“小郎君一直吵着要见郎君，奴实在没有办法。”
　　施云点点头，接着朝两孩子招招手，“快到阿娘这来。”
　　唤作颖姐儿的女孩甩开哥哥的手，朝母亲跑过去。瑞哥儿却像是对铜镜感兴趣，凑到铜镜前左看右看。
　　“阿父，”颖姐儿摇着江玦的袖子说道，“阿父这两天去哪里了，都不见阿颖。”
　　江玦愧疚地揉了揉颖姐儿的头发，“是阿爹不好，阿爹这两天有些事。那么阿爹不在时颖姐儿有没有乖？”
　　颖姐儿奶声奶气地说：“阿颖很乖，比哥哥都乖。”
　　“好好，阿颖真乖。”夫妻俩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就听啪地一声，江玦扭头看去，只见瑞哥儿不小心将他的粉盒碰倒在地，粉撒了满地。
　　江玦的脸立马沉了下来，瑞哥儿见他这样不由哇的一声哭了，连刚刚还爱说爱笑的颖姐儿这会也噤若寒蝉。
　　“哭什么哭，”江玦喝到，“你这小兔崽子从来都不学好，整天就知道闯祸！”
　　瑞哥儿哭声更大了，施云连忙说道：“瑞哥儿也不是有意的，大清早何必对孩子发这么大的火。”
　　“就你惯着他！”江玦瞪了妻子一眼，怒道：“好不容易才到这一步，这一丝一毫哪能出岔子。”
　　“是是，”施云连忙点头道，“夫主快消消气，妾以后定对他严加管教。”说着她忙给嬷嬷使眼色，嬷嬷连忙把小兄妹俩带了出去。
　　江玦叹了口气，止住了施云想要再替他整理衣领的动作，“该去给母亲请安了，别误了时辰。”
　　“是。”施云立刻应道。夫妻俩于是朝江老夫人住着的院子走去，路上正好碰到前去请安的江敏之。
　　“阿兄，大嫂好。”江敏之笑着行过礼后，瞄了瞄江玦的脸色，偷偷地问施云：“大嫂，阿兄怎么一大早就黑着张脸。”
　　施云叹了口气，“还不是瑞哥儿那孩子闯的祸，不小心把你大兄的脂粉砸了。”
　　“不过这事，阿兄也真小题大做。”江敏之做了个鬼脸。
　　”到底是做宾客的，做不能在面子上出了岔子，都怪我没管教好瑞哥儿。”施云自责的说。
　　“瑞哥儿活泼些有什么不好，长成阿兄那个性子才愁人呢。”江敏之噘嘴道，“大嫂你别着急，我前日看着绿绮阁中阿兄用的那种脂粉还多，等会儿啊让福叔跑一趟，等阿兄回来看到他的脂粉已经备好了，看他还生什么气。大嫂，你说是吧？”
　　“你呀，”施云捏了捏江敏之的鼻子，笑道，“一脑子的主意。”
　　江玦注意到她俩的动作，忍不住笑道：“敏之，你个鬼精灵又编排你阿兄什么呢？”
　　“我哪敢啊，”江敏之撇撇嘴，“阿兄你还是想好等下怎么给阿娘解释昨晚的事吧。”
　　江玦顿时僵了僵，旋即毫无威慑力地瞪了江敏之一眼。江敏之嘻嘻一笑，小跑着朝江老夫人的院子奔去。
　　“瞧瞧她，哪有一点淑女的样子。”江玦瞪着眼说道。施云掩嘴笑道，“我看这样正好。”
　　三人刚进老夫人的院子，老夫人身边的孙嬷嬷就迎了出来。“大娘子、大郎君夫妇来了，快进来，老夫人正念叨着呢。”
　　三人赶忙进屋，分别给老夫人请了安。老夫人笑道：“快坐快坐。”
　　“昨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本来想去看看，硬是被孙嬷嬷拦下了。”三人才坐下就听老夫人问道。
　　孙嬷嬷接着道：“ 这可冤枉死老奴了，昨晚风大，郎君可是吩咐过不让您出去免得着了凉。”
　　“瞧瞧她，净拿着鸡毛当令箭，不就几步路能着什么凉。”
　　“阿娘，”江敏之上前摇着老夫人的胳膊道，“孙嬷嬷也是为了你好，再说了昨晚上也没什么事不过是阿兄多喝了几杯。”说着她偷偷冲江玦眨眨眼睛。
　　江玦立马道：“都是孩儿的不对，昨天贪杯了些。”
　　江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玦儿，娘知道你不容易，心里也有不痛快，可你这一连几天过了大半夜的才回来，全家人都为你担心啊。特别是阿云，天天等你连眼睛都熬红了。还有敏之，你多大的人了，最后还妹妹去找你。”
　　江玦不由面红耳赤，“阿娘教训的是，儿子不会了。让阿娘担心，儿子真是惭愧。”
　　江老夫人看着江玦，又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小就孝顺，他父亲过世后更是什么都不说，只自己默默承受。这家族的重担，唉……江老夫人都不知道能对他说什么，她的视线扫过施云又转到江敏之身上，幸好他有个好媳妇，还有个伶俐妹子能在旁边宽慰着。
　　随即她又想到，敏之生得聪明伶俐，可惜，生在了这个寒门庶族家里，越是聪明怕是越活得辛苦。
　　这时，江老夫人轻轻咳嗽了两声。
　　“阿娘，你怎么咳嗽了，难不成是受了风寒？孙嬷嬷，你是怎么照顾老夫人的？”江玦触电一般弹起，一叠声问道。
　　孙嬷嬷连忙告罪，江老夫人显得有些哭笑不得，“玦儿，不过是刚刚说得急了，呛了下，你怎么总是这么大惊小怪的。”
　　江玦松了口气，“入秋天凉，阿娘一定要小心些。”
　　“知道了知道了。”老夫人无奈笑道，她看了看天色，“你们都还有事要忙就别陪着我这老婆子了。”
　　江敏之不依道：“我就喜欢赖在阿娘身边，倒是大兄，你快点去施家吧，别妨碍这我和嫂子跟阿娘说一些女人间的话。”
　　江玦瞪了江敏之一眼，“没大没小，还敢嫌弃你大兄。”接着他对老夫人说道，“阿娘，儿子这就走了，回来再向您请安。”
　　“快去吧。”老夫人说道。
　　江玦起身，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掌竟沁出了冷汗，想不到两声咳嗽竟令他怕成这个样子。说起来魏晋重孝，如今他已弄不明白自己是真心孝顺母亲，还是为了坊间那个孝子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