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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怜花 ...

  •   灯烛曳影,房内昏昏。
      “啪啦,啪啦,啪啪啪!”
      韩镜坐在案前,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手指飞快,娴熟利索。
      翻页记账,目光逡巡,迅速核对账目,笔走如飞。
      突然一双手臂自身后箍住他的肩膀,韩镜惊了一跳,手腕一抖,纸上的字歪了一笔。
      猛地回头,是皇帝笑眯眯的眸子,幽深地望着他。韩镜舒了一口气,刚要放松,又猛然僵直:“皇,皇上……你怎么……”
      韩镜赶紧”左右环顾,看到不知何时打开的窗户,惊讶疑惑。这儿可是侍郎府,不是皇宫。
      刚要起身就被皇帝拽回来,耳边是皇帝温热的气息:“嘘——别声张。朕可是爬墙头悄悄溜过来的。”
      韩镜暗自抽了一口冷气,微微抬头盯着皇帝:“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皇帝捏捏他的脸,戏谑:“怎嘛我要是摔了,你心疼”
      韩镜认真回答:“我会担心。”
      皇帝倒是愣住了,片刻后咧开嘴角,收紧手臂,埋头于韩镜颈项间,闷闷地笑,胸腔震着韩镜的后背。
      韩镜蹭了几下,未挣脱,干脆不动了,不解:“你笑什么?”
      “没有”皇帝与之鬓发厮磨,“我高兴。”
      叹一口气,把韩镜拽到腿上。
      韩镜刚扭动几下,皇帝就猛一抖腿,韩镜一个不稳以为自己要摔了,下意识双手环住皇帝的脖子,而后又突然感到有些别扭,抿了抿嘴唇:“这样不好。”
      皇帝鼻端凑到韩镜颈项间深吸一口气:“你怎么那么好呢?”
      韩镜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沉默,好久不见皇帝松动分毫,无奈挣扎:“松开吧,我还要算账。”
      皇帝后知后觉抬起头,似从迷蒙中回神,转眼望向桌上散开的账本,伸手随意翻翻:“朕都有些后悔让你任户部侍郎了。”
      察觉肩上的手指突然紧了些,皇帝侧眼看韩镜疑惑紧张的眸子,止不住揶揄:“是谁说要晚上陪朕来着这一个多月你整天抱着账本算税钱,哪里还记得要陪朕”
      韩镜微微尴尬:“错账太多,贪官太多,我想弄清楚,算完就好了。”
      皇帝叹气,点点他的额头:“官场之上,结党营私,明争暗斗,错综复杂,哪是你理得清的?”
      韩镜看着桌上的账本和折子,敛眉不语。
      皇帝顺过他的头发,柔声问:“你刚入官场,不能得罪那些人,可明白”
      韩镜不大情愿地点点头。皇帝不再计较,伸手要去拿账本旁的奏折:“让朕看看,你又要参谁一本。”
      韩镜看他伸手,赶忙伸手阻拦:“别看了。”
      皇帝玩心顿起,换一只手作势去拿,韩镜又赶紧扭到另一边挡。皇帝再换一只手,韩镜再扭。两个人在桌边你攻我挡,不亦乐乎。
      “参了谁不让人看朕瞧瞧。”
      “别看了。”
      “不行,朕得瞧瞧。”
      “明日便会交了。”
      “我现在就得看,不会是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哎你这人……”
      “呵呵呵……”
      “……”
      ————
      自春闱过后,皇上一直心情颇好,每日上朝总是满面笑意。众臣也都轻轻松松,闲散不少。
      只是今日……
      高堂之上,皇帝正襟危坐,一手撑着脸颊,一手随意放在龙椅上,手指闲敲扶手。面色不善。
      堂下官员噤若寒蝉,列队之末礼部侍郎额头冷汗直冒,韩镜一脸迷茫。
      户部尚书跪在大堂正中。
      “再说一次,你要弹劾谁?”
      户部尚书额头点地:“回皇上,正是翰林编修,户部侍郎——韩镜。”
      皇帝沉默片刻,莫名其妙笑了:“那你说说,他范了哪条吏律,哪条王法”
      户部尚书双臂高举,拍在地上,声音苍老凄怆:“回皇上!臣参他韩镜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参他欺君罔上,目无王法!还参他为官失德……”
      皇帝忍不住皱眉打断:“说完了没”
      “……是……是,臣,说完了。”
      皇帝换了个姿势靠坐:“他怎么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了?又怎么欺君罔上,目无王法了?”
      户部尚书的脑袋又是一磕:“回皇上!韩大人身为户部侍郎,区区三品,却屡屡僭职越权,干预税务。更有甚,市井传言,户部韩大人平素奢华无度,令人发指……”
      “嗯,”皇帝点头,“依你之见,他的钱都是哪儿来的”
      “回皇上,定是他损公肥私,搜刮民脂民膏……”
      “所以,朕损公肥私,中饱私囊,搜刮民脂民膏了?”皇帝突然提高声音,吓了众人一跳,所有官员齐齐跪下。
      户部尚书尚未反应过来,抬头看向皇帝,云里雾里。
      皇帝起身负手,凌厉俯视:“他算账,是朕交代的;他的钱,是朕给的;他的权,是朕许的。如此说来,尚书大人是想指责朕贪赃枉法,僭职渎权了?”
      户部尚书猛然一惊,摊在地上:“臣不敢!臣不敢!臣不敢……”
      “住口!”皇帝几步走下来一脚踢到王尚书肩膀上,大发雷霆,“堂堂尚书,位列一品,却只知胡言乱语道听途说!你说韩镜目无王法,那你的好侄子整天在街上做些什么你管过吗!你这就不是目无王法了!看来你这乌纱帽还是别要了!”
      听皇帝无故提及侄子王元,户部尚书心中大惊,赶紧求饶:“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帝面色不豫看着跪在地上的户部尚书,又望向韩镜,心中百转千回。
      远处韩镜亦是跪在地上,方想起醉月楼那个胖乎乎的王公子。心中明了,皇帝是在帮他报仇。听着王尚书告罪,思绪飘远。
      是不是该做些打算了呢……
      御书房,皇帝定睛看一本奏折,面色阴豫。
      门开,常福小心翼翼:“皇上,韩大人到了。”
      皇帝沉默。
      常福回头与韩镜对望一眼,躬身退下。韩镜稍稍犹豫,上前叩拜:“微臣参见皇上。”
      皇帝依旧一言不发,深邃的目光笼罩着韩镜。韩镜也不抬头,两厢僵持,气氛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终是疲惫,拿起奏折扔到韩面前:“你这是何意”
      韩镜余光撇到手边的奏折,定了定神:“回皇上,南方素来水患频繁,时值春末,南方梅雨将至,往年开挖河道未见奏效。臣以为,长江下游泥沙淤积,当建堤束水,以水攻沙。臣恳请皇上,准臣南下治水。”
      皇上看着韩镜:“昨日不给朕看的奏折便是这个”
      “……”韩镜默认。
      “你是认真的”
      “……”
      “不准。”皇帝斩钉截铁。
      韩镜抬头,方发现皇帝的脸早黑了,不禁茫然。
      皇帝走到他面前蹲下,伸手摸摸他的脸:“为何会想走呢?”
      “皇上……”
      “是因为户部尚书欺负你了?生气了?朕早上不是帮你出气了?要是还不解气就革职查办。”
      “不是……”
      “还是因为他的女儿王贵妃朕有三宫六院你生气是不是?那朕撵走那帮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
      皇帝不等韩镜说完,张开双臂把他拥进怀里:“朕知道,朕让你受委屈了,朕以后不会这样了,别去南方,好不好?”
      韩镜解释不清,有些着急,手臂施力想推开皇帝,徒劳。
      “不是,只是我想去,我想帮一方百姓……”
      “你不是说要帮朕管账的?”
      韩镜摇头,极其郑重:“两码事,南方发洪水……”
      “不准!”
      “……你不讲道理……”
      “朕就不讲道理。”
      “……”韩镜低头,抿唇沉默。
      皇帝看着他气呼呼的样子,目光幽深,撩过韩镜耳侧的头发,声音轻柔:“你以前不是说过,朕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韩镜抬眼,似是想起了什么,有些为难,最后仍旧选择沉默坚持。
      看韩镜不回答,皇帝凑到他耳边,舌尖刷过耳垂,惹得韩镜一个哆嗦。
      “朕说过,迟早要验验你这句话。”
      “……”韩镜缩起脖子。
      皇帝呵了一口热气:“要是你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还能想着往南方跑吗”
      韩镜微微张大双眼,对上皇帝的目光,不解。未来及反应已一个天玄地转被皇帝甩到肩上。
      “哎你干什么……”韩镜的肚子抵在皇帝肩膀上,咯得难受,撑着手臂微微挣扎,皇帝的手却越箍越紧。
      韩镜难受地趴在皇帝肩膀上,无可奈何看着皇帝脚跟后的地面起起伏伏。
      “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说呢?”皇帝自顾自往里走。
      “我……”韩镜不知道。
      ————
      当日下午,皇上于御书房独自处理政事,文武大臣一律不见。
      当日下午,户部侍郎府邸众人不安,因之早朝后,皇上召见韩大人,然直至掌灯时分仍不见踪影。
      当日下午,常福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守在御书房外,拦住所有求见的大臣,不敢稍怠。
      御书房内间。
      不时传出奇奇怪怪之声。
      摇晃间,韩镜双手软绵绵抵着皇帝的肩膀,晃晃昏昏沉沉的脑袋,竭力保持清醒,压抑着声音抽泣:“你不讲理……”
      皇帝满足喟叹一声,再次用足力气:“朕不讲理!嗯?”
      “啊!……”
      “呵呵呵呵……”皇帝俯身含住韩镜的耳垂,笑了,“小呆瓜。”
      韩镜一缩脖子躲开,无意识呢喃:“郑正……”
      “小呆瓜,不走好不好……”
      “……”
      “朕舍不得啊……”
      ————
      满朝文武皆知,近来皇上看户部的人不顺眼。由二事便可推知。
      其一,不久前户部尚书王大人早朝之上弹劾侍郎韩大人,不想皇帝大发雷霆,差点将其革职查办。皇帝言语间对韩大人处处维护,众人皆心照不宣,料想韩镜必当深得圣宠。
      不想第二日,户部侍郎韩大人当朝请示南方水患之事,惹得圣上大怒,愤然退朝。之后一连几日,韩大人跪于御书房外求见。众臣皆以为皇帝正气头上,不会见。
      最后……
      见是见了,可为何韩大人每回皆是好端端地去,一瘸一拐地回呢?莫非皇上用刑了?众臣心有疑窦,不敢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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