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案追踪2》贝晓

115、【蒋欣篇】那些年（下）

　　蒋欣打开了学校的bbs。
　　想当年他们在学校那会儿，登录bbs并不是靠网页，而是有一个专门的软件。不过时过境迁，那软件现在早已被废弃。蒋欣看着陌生中带着几分熟悉的网页版bbs主页，试着输入了自己的账号和密码——自己这账号毕竟太多年不用了，蒋欣其实并没有报任何希望，然而令她意外的是，在一小段刷新后，她竟真的登了进去。
　　刷拉拉地，各种版面展现在眼前，蒋欣一路浏览过去，选课版，系版，交友版，游戏版……与他们当初几乎一模一样。
　　蒋欣稍微看了会儿，便翻向信箱，她顺着历史记录一条一条往前翻，终于翻到了当初那段交锋。
　　“版主大人，我发现我的帖子（地址XXX）中第357-358楼被抽了，原因是有不当言论，请问我哪里的言论不当了？”
　　“你在里面详细描写了犯罪分子作案后利用漂白/粉消灭DNA的反侦察手段，这样写会泄露警方的刑侦技术，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读到，可能造成不良后果，所以做抽楼处理。请下次写作时注意。”
　　“版主，HClO产生的自由基会造成DNA的氧化损伤，这是任何一个学过大学化学或大学生物的人都知道的常识吧？再说，美剧里面类似情节都演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别有用心的人早就会知道了，用不着等到我这时候吧？而且，我是在我们学校系版上写的，你觉得法医系的学生会有什么人不知道这个，还别有用心吗？？……”
　　“虽然你是在校园系版上写的，但学校bbs是对外开放的，任何人只要注册账号都可以进来浏览，甚至以游客身份也可以阅读帖子，你怎么能保证这些访客里没有别有用心的人？至于你提到的电视剧，从电视剧里学习杀人手法的例子数不胜数，难道还不足以引以为戒么？”
　　——接着的是一张新闻搜索截图，上面有各种“看电视剧学杀人”的报道……

　　回看十几年前的这些邮件，蒋欣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蒋睿恒说得没错，漂白/粉消灭DNA的手段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而且对办案的影响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只是当年的自己并不懂这些，只是一板一眼地认为身为（预备）警察就应该处处严谨，不给犯罪分子可乘之机。如今看来，那时的自己真是古板的有些可笑——或者应该说，自己之所以那么较真，是因为那个人是蒋睿恒……
　　蒋欣早就听过蒋睿恒的大名：学生会学习部部长，欧美文化社团创始人兼团长，志愿者协会成员，勤工助学中心干事。在学生不足万人的警官学院中，是知名的风云人物。他曾在学校晚会上以一曲劲歌热舞引来全场尖叫，转头却去应聘了学生会学习部部长；他在学校创建了第一个欧美文化社团，定期举办各种仿欧美文化的活动，然而却在网上连载起中国武侠小说的现代版……对于蒋睿恒这个人，当时的蒋欣有种微妙的不认同。她总觉得像蒋睿恒这种自由散漫的人不适合进入纪律部队——即使是做一名法医。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所以当她看到蒋睿恒在小说里毫不顾忌地泄露刑侦技术时，才会不满到直接抽楼。
　　经过那几轮唇枪舌剑后，蒋睿恒没有再回呛，算是接受了处罚。蒋欣觉得自己胜利了一把，可是接下来的发展却有些出乎他的预料。蒋睿恒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更新。一个热门小说突然断更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许多人在帖子下追问作者哪儿去了，也有眼尖的人发现帖子被抽楼。紧接着各种说法就出来了，其中最被大家认可的说法就是作者因为泄露一些技术细节而被版主抽楼，于是怒而断更表示抗议。于是，那些追文心切的人立刻将不满的矛头对准了版主。当时蒋欣只是系版的副版主，可怜正版主那位遭了秧，信箱几乎被读者的指责塞爆。一头雾水的正版主找到蒋欣，这才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其实我觉得，这件事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你可以提醒他一下，但是抽楼确实不必要。”在听完整件事后，学长给出意见。
　　经过了近半个月，蒋欣也比当初冷静了许多。现在想想，抽楼的做法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了。只是这删除行为已经发生一周以上，已无法撤销了。
　　“这样吧，我去给作者发个私信，让他把那两段补一遍。然后再在楼里说明一下。”学长提出解决方案。
　　两人本来决定就这么做了，可等两人上线却发现，蒋睿恒在文贴中留言了。
　　“抱歉各位，因为作者家中事务，《大学生陆小凤》最近一段时间都无法更新。此次断更纯粹因为家事，与其他原因无关，还望大家理解。”
　　这样的说法，算是为蒋欣解了围。
　　事后，版主师兄和蒋欣都分别给蒋睿恒发过信，但或许是蒋睿恒太忙了，总之，两人都迟迟没有得到回复，而那小说的帖子也没有再更新。
　　一直高调的蒋睿恒，就这样突然地从网络上消失。不再更文，也很少上线。蒋欣隐隐听到一些说法，说蒋睿恒家里出了一些事情，但具体情况无人知晓。之后过了好久，蒋欣终于有次在校园里见到了蒋睿恒，那人当时正和几位同学从教学楼出来。同学似乎跟他说着什么，而蒋睿恒只是淡淡扯了扯嘴角。
　　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飞扬，率性洒脱，只有一个硬挤出的笑容。
　　那一刻，蒋欣蓦地感觉心疼了……

　　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如此在意那个人。知道他参加了什么社团，组织了什么活动。虽然很看不上他的某些作风，却又总在不经意间被他吸引了眼球。他的那篇小说，尽管自己总是吐槽，可是却一章不落地追了大半年，甚至可以背出其中好多经典段落……
　　作为一个从小县城里出来的普通女孩儿，蒋欣没有那种主动追求男生的勇气——事实上，她并不认为自己和蒋睿恒般配，蒋睿恒活得太随性太洒脱，这样的人，蒋欣几乎想象不出他结婚生子会是个什么模样。而且，蒋睿恒似乎也对恋爱没什么兴趣，最起码在蒋欣与他同校的那段期间，蒋欣没有看到蒋睿恒和任何女生走得很亲近……
　　于是，这段朦胧的好感就这样淡淡地出现，又慢慢地消失。除了上课实习外，两人在大学间的唯一一次接触，也就是那次网上的交锋。毕业后，蒋睿恒留在北京，而蒋欣则被分配到了上海。距离的阻隔以及忙碌的工作都使蒋欣在很长一段时间忘记了蒋睿恒的存在。直到有一天，她在网上看到一条新闻，报道了一位法医在微博上看到一位粉丝疑似自杀遗言的留言，而后奋力寻找，终于找到了已经服药昏迷的粉丝并成功将其救活的事迹。新闻上那法医戴着一副眼睛，笑容洒脱帅气，正是蒋睿恒！
　　于是，蒋欣搜到了蒋睿恒的微博账号并关注了他。从微博上看，蒋睿恒似乎没有大变化，依旧各种潇洒，依旧会写些小说。蒋欣并不觉得蒋睿恒会认出自己，所以即使她发现蒋睿恒也关注了自己，也只是觉得他是一个顺手的错误。
　　蒋欣关注蒋睿恒，并没指望和他有什么进一步的发展。蒋欣一直是个很理智的人，她知道两个人相隔千里，更知道两个人的性格并不适合。所以她只是想将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同学与成功的榜样默默看着。然而不想一个意外的契机，让她似乎不小心窥探到了蒋睿恒的秘密……
　　那是五年前的一个案子。当时在上海发生了一起杀人案，死者是一个企业高管。在对死者进行调查时，他们发现死者是一个同性/恋。而此人在死前曾赴北京出差，在他的手机中，警方发现了若干张他在北京某gay吧内所拍摄的照片，其中有几张多人合照都拍到了蒋睿恒的身影！
　　蒋睿恒竟是一个同性/恋？！……
　　得知这一消息，蒋欣震惊到无以复加。她没有想到自己钦佩（喜欢？）的学长竟然是一个gay。然而事实已经摆在眼前。照片中的蒋睿恒表情自然，绝对不是好奇或误入……一下子，许多长久以来的疑惑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比如为什么蒋睿恒在大学期间那么深受女生喜欢却没有交一个女朋友，再比如他所写的那个小说中为什么没有女主，反倒是两个男主角之间的关系好得非比寻常……
　　原来，原来如此。
　　因为工作的缘故，蒋欣也接触过一些同性/恋人士。然而她看到的同性/恋者基本不是□□就是骗婚，简直可以说是渣男的集合，蒋欣不敢想象，在蒋睿恒潇洒倜傥的表象下，是否也有一个肮脏不已的内里……
　　案件的侦破工作依旧在继续。经过近一周的侦查，警方最后确定，凶手为死者恋人的亲弟弟。而凶手行凶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向死者要钱，而死者没有答应他……凶手被捕的时候，他的哥哥也在现场。据出现场的同事说，凶手当时冲着自己的亲哥哥冷笑着说：你装什么好心，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在我朋友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你知不知道我看你跟那男的在一起的时候我有多恶心？！我巴不得从来没有你这个哥哥！……
　　毫无顾忌，字字诛心。
　　案子侦破后，出于死者家属的要求，对外报道时并没有透露死者性向这一细节。然而蒋睿恒应该是与死者的恋人认识，就在破案后的第二天，蒋睿恒在微博上写了一段文字：这个世界充满了太多无端的恶意与歧视，仇恨得咬牙切齿，歧视得理所当然。非我族类是错，非我立场是错。而最可悲的是，真正会伤到我们的并不是外界的流言蜚语，而是你最亲的人在你心上捅上的那把尖刀……
　　因为蒋睿恒经常会在微博上发一些作品中的小段落，所以他的这一条一出来，很多人以为他又在写小说了。然而蒋欣看到，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这一案中的死者和他的恋人相恋十年，没有出轨，没有形婚，两个人在事业上都非常成功，一个做到企业高管，一个是业内知名的设计师，然而就因为他们的性向，死者和家中近乎决裂，而那位设计师恋人则是被亲弟弟鄙视，最后恋人也死在了弟弟的手中。案件最后结案时需要死者的家属认领尸体，然而因为法律不承认两人的关系，他的恋人只能在对方家人的白眼中眼睁睁看着爱人的尸体被领走……
　　那人那悲哀至极的表情，不知为什么，让蒋欣想起当初在校园中看到的蒋睿恒的那个笑……
　　所以蒋师兄，你是也有过什么伤心的过往么？你看起来活得那样潇洒，背后是不是也有什么无法言说的无奈？……
　　蒋欣总觉得，自己欠了蒋睿恒一句对不起。只是这句话始终没有机会说出口。蒋睿恒从北京调职到S市的事她从微博上看了出来，当时她很奇怪师兄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然而当上个月蒋欣与他短暂共事时，她想她找到了答案。
　　是那个叫李嘉宇的人，对吗？
　　蒋欣对李嘉宇的观感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李嘉宇性格随和而严谨，与师兄的洒脱率性截然不同。不过两人似乎又有种奇妙的互补，最起码站在一起感觉还算般配。他们在警局中显然很低调，如果不是事先得知蒋睿恒的秘密，蒋欣估计自己绝对看不出这两人之间有友情以上的关系。只是想起那次在饭店中偶遇的李嘉宇的母亲，蒋欣不由得有些担忧，李嘉宇的家人显然并不知道自己儿子的真实性向，一旦他的性向被家人察觉，会是怎样一番情形？那位李嘉宇，又是否能够顶得住重重的压力？……
　　李嘉宇，希望你不会让师兄失望。

　　学术研讨会顺利召开。
　　作为上海803与S市的代表以及警官学院的优秀毕业生，蒋欣和蒋睿恒的报告赢得了与会同行的一致好评。会后主办方邀请几位嘉宾一起赴宴，等宴会散场时，北京已是华灯初上。
　　蒋欣和蒋睿恒一起散步回招待所。路上，两人自然而然地聊了起来。
　　“蒋师兄，你的手怎么样了？”
　　“还在复健，医生说还需要时间。”蒋睿恒笑笑，转而问道：“对了，你舅舅、舅妈怎么样了？”
　　“还行吧，杀害表妹的凶手找到了，他们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下了。好在他们还有一个儿子，总算还能有点寄托。”说到这里，蒋欣面色微赧，“说起来，不好意思，我当时没告诉你我和你是校友，我怕……”
　　“没关系，我明白。”蒋睿恒微笑着打断了蒋欣，“避免落人口实是对的。再说反正我也认识你，不说也没关系。”
　　“你认识我？！”蒋欣意外地睁大了眼。
　　“咱们同校又同专业，能不认识么？”蒋睿恒觉得好笑，“再说了，你还关过我一次，我怎么样也该知道是被谁关的吧？”
　　“呃……”说起当初的往事，蒋欣一阵尴尬，“不好意思，当时我太刻板了……”
　　“其实你当初说的也没什么错儿，”或许是刚刚喝了点酒的缘故，此刻的蒋睿恒显得很放松，说话也不自觉带上了京味儿，“那时候也是比较幼稚，刚开始写小说，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是最行的，什么专业术语都往上套。现在回头看看那时候写得太拽了，掉书袋似的。而且你说的也是个问题，我现在写小说注意了很多。”
　　“嗯，师兄你现在的小说很好看。”
　　“你看了啊？”蒋睿恒有些开心，“可我没怎么看你留过言啊？”
　　“我……”蒋欣刚想问蒋睿恒怎么知道自己微博账号，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自己的微博账号上虽然没有放照片，但是却留了真实的身份信息，蒋睿恒如果知道自己的话，一定会认出来。可笑自己还害怕被蒋睿恒认出，在留言上一直很谨慎。不过这个理由显然不适合说出来，所以她微笑说：“我不太会评论，就只知道师兄写得很好看了。等你出版，我一定多买几本。”
　　“哈哈！好，借你吉言了。”蒋睿恒开心地笑了起来。
　　看着眼前人舒畅的笑容，蒋欣仿佛又看到了当初大学中那个神采飞扬的蒋睿恒。或许当初，就是他的这份洒脱自然吸引了自己。尽管自己已经不再爱他，但仍希望他可以幸福快乐。
　　蒋师兄，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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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一篇可以搭配孙悦的《祝你平安》享用，很好听的老歌哦~~
上一章发出去后，就有人留言说，看来蒋欣喜欢蒋睿恒。我的设定是，蒋欣对蒋睿恒有朦胧的好感，但是并没有真正开始过。这种朦胧的单恋大概是许多女生都有过的吧。我很喜欢蒋睿恒的性格，就我个人来说，晋哥的阳光乐观与蒋睿恒的洒脱率性都是我非常羡慕的个性，只可惜自己不具备，便将它们分给了我心爱的角色。这一篇番外明面上是写蒋欣，但其实是借她的视角去介绍蒋睿恒的过去。在我的设定中，蒋睿恒过去是有故事的，只是可惜《诡案1》《诡案2》都没有写出来，如果会有《诡案3》的话，应该会再具体写写蒋睿恒的过去吧。
蒋欣也是一个我很喜欢的角色，这个女孩子的自强、奋斗、理性、善良，是我觉得一个现代女性最应具备的优点。很想将她也拉入诡案的大家庭，平衡一下失衡的男女比例：P
话说我这文也更到番外了，好像还是没怎么见到大家的长评啊……说说嘛，跟我聊聊你的感受，让我也听听大家的想法~~
周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