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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问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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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大师霍然起身,正要出去相迎,却见苍松道人和田不易神情微讶之后面色犹疑,她又缓缓坐回来,道:“让琪儿进来。”
那弟子似是觉察到几位首座对陆雪琪态度微妙,将方才要出口的言语咽下,默默退下。
她忧心忡忡的朝洞窟外去,走了一阵,才隐约见到外头的天光,然后瞧见连绵的低矮山林前,坚韧挺拔的身影。
陆雪琪望着洞窟的的方向,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干净洁白的衣衫被尘土侵染,身上有几处伤愈的痕迹,微风拂过她乌黑柔软的发尾,轻轻晃了一下,她的容貌在海岛温柔的落日余晖下熠熠生辉,仿佛世间出尘的透彻美好。
那弟子走到陆雪琪身边道:“陆师姐,师父唤你前去。”
陆雪琪看着她,微微颔首,“多谢师妹。”
她迈步走去,似是浑不在意将要面对什么,也断然不会退缩后悔。
女弟子心里难受,忍不住道:“陆师姐……几位首座或许另有用意,但师父,师父她肯定会相信师姐。”
陆雪琪停顿一下,白衣微扬,手中天琊神剑湛蓝明亮,她并未回身,只是等着同门师妹将话说完。
然后继续前路。
此处是西南天然岩洞,虽是山腰,却仍避免不了海岛潮湿气候,洞内并不干爽,晨时还好,一到傍晚,水汽就愈发浓重。
洞内的水滴了又滴,落在不知道哪个角落,其余两位首座面色各异,却一言不发。
水月大师丝毫不将其他两人的异样放在心上,只望着入口方向。
苍松首座见她如此,缓缓道:“水月师妹倒是坐的住。”他不知想到什么,哼笑一声,又转过去看田不易,道:“一个教出了魔教之女,一个爱徒居然追着妖女千里迢迢去了南疆,我青云门当真是人才辈出。”
田不易本就对碧瑶是魔教之人的事情惊怒万分,此时受他言语讥讽,当下一掌拍到桌子上,震的座椅晃动,“你胡言乱语甚么!她本就是魔教之人,又不是我教的她叛离正道,我这个师父也深受其骗!”
苍松面上讥讽之色更甚,道:“你是被她骗了,若非你生性惫懒,于教导徒弟一事上毫无天赋,以她心机城府,岂不是将我派精深道法统统学去,如此,我还要谢谢田师弟对弟子一向疏于管教。”
田不易大怒道:“你欺人太甚!”
苍松分毫不让,冷声道:“你待如何?青云此祸你难辞其咎!”
水月大师见他二人还未知道事情全貌就在争吵,现下竟似要大打出手,双眉一竖,道:“苍松师兄胡搅蛮缠的功夫愈发深厚了,当日妖女三人同入青云门下,是掌门师兄做主,莫非苍松师兄是在责怪掌门师兄识人不清?还是意指掌门师兄与魔教勾结?”
苍松面有惊色,却并不惧怕,只道:“我绝无此意!”
水月冷笑一声,道:“是何用意你心中有数,那日情形我记得尚算清楚,苍松师兄难道没有起念要将妖女收入门下?只是未曾选你罢,不然,今日受人指摘的便是你了”
田不易本就不擅长口舌之争,与水月大师也互相看不顺眼,此时得她解围,虽心中嘀咕别扭,却也领情。
他道:“你是忘记门下的林惊羽么?碧瑶是魔教妖女,却在草庙村多年,谁晓得魔教的奸细有几个,未免将来遭祸,苍松师兄还是将他早早逐出门去罢。”
“你!”苍松道人拂袖一挥,桌子四分五裂,“惊羽嫉恶如仇,向道之心纯正无暇,他绝无可能与魔教有所牵扯!”
田不易瞥他一眼,背着手坐回去,“那可未必。”
苍松怒不可遏,“好,惊羽脱不了嫌疑,你门下的张小凡也一样!”
田不易斜眼瞧他,见苍松怒火重重,嘿嘿笑了一声,道:“老七蠢笨,若是奸细,怕是甚么都学不到,有甚么用?你当魔教是傻的么?”
就在三位首座争论之时,传来一道冰凉的声音。
“弟子陆雪琪,拜见师父,苍松师伯,田师叔。”
水月大师的目光从其他两人身上移开,落到稍远些的身影上,方才的怒火收敛几分,温柔道:“进来罢。”
苍松和田不易重重挥袖,互瞪一眼,别开头去。
陆雪琪走到三位首座面前行礼,然后站在水月面前。
水月见她一身伤痕,风尘仆仆,想她在死灵渊命悬一线,又追着那居心叵测的妖女去往南疆,性命之危恐怕不少,心中疼惜,不过此刻还有事情问询,只得暂且压下。
她声音缓和道:“琪儿,你将炼血堂一行细细讲明,其中轻重,自由为师和你师叔师伯分辨。”
水月顿了顿,又道:“你讲完见闻,自取休息,旁的事不要理会。”
陆雪琪道:“是。”
如此,她将炼血堂一行,又与张小凡,碧瑶三人在死灵渊下惊见古兽黑水玄蛇,直至机缘巧合下脱困,再到小池镇重遇,最后南疆一行,事无巨细,坦言相告。
水月神情一如既往,看不出甚么异样,倒是其余两人随着她的话脸色黑尽,气氛逐渐凝重。
苍松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抬头紧盯着二人道:“南疆那个兽神的事,需尽快告知掌门师兄,它既已复苏,脱困必不远矣,未免他日为祸世间,当早做决断。”
水月和田不易点点头,纵然三人身为一峰首座,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不禁大感棘手。
南疆实在遥远,又有焚香谷守住门户,一向风平浪静,从未听闻有甚么奇人轶事,不想突然出事便是迫在眉睫的祸患,又逢魔教死灰复燃,在流波山图谋不轨,正派其他同道未必会相信一个小弟子的话派人去南疆印证,即便相信,也会在处理完流波山的事情之后,可如此耽搁,南疆的情势不知会变化到何种地步。
况且南疆事变,巫族首当其冲,这几日巫族圣女重现传的沸沸扬扬,还与魔教的妖女有数不清的纠葛,可以想见在性命之危下,巫族走投无路,已是必然倒向魔教,他们便是马上派人前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苍松想说甚么,又不知如何开口的的模样,最后只冷冷道:“她真是挑了个好时候,若不是在此时机,我等岂会放任她当什么圣女。”
田不易神情复杂,变幻数次,然后重重叹息一声。
水月沉默许久,问道:“你们觉得,妖女图谋的八凶玄火法阵,相较我派诛仙剑阵如何?
岩洞内突然间安静下来,似乎瞬间想到什么了不得的可能,苍松和田不易不自觉的微微颤抖,又强行忍耐。
他道:“依你门下弟子所言,能围困焚烧此怪千年,其威势厉害,恐怕……恐怕不下于我派诛仙剑阵,若非如此,那妖女费尽心机,又有何用?”
水月叹息一声,道:“这是最令人担忧的事了。”
苍松看向陆雪琪,问道:“妖女说她杀了焚香谷的上官策,是如何行事的?正面相抗?还是暗算偷袭?你可是亲眼所见?”
陆雪琪回道:“弟子不曾亲见,不过焚香谷云谷主似在那夜现身,他亦是如此责问。”
苍松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在场众人,目光直朝田不易而去,“她入门才几年,修行至今,道行居然不弱你我,当真后生可畏。”
他话说一半停顿下来,后面又不肯再说了。
水月对这等言语不知可否,道:“不管南疆事态如何,哪怕妖女已然得手,我们也不可放任,苍松师兄,还请你速派弟子返回青云,将此事轻重告知掌门师兄,让他尽快决断。”
苍松点了点头,刚要回应,就被田不易截断,“焚香谷对兽神有何消息?那李洵是云谷主的弟子,他也对此事毫不知情?焚香谷扼守南疆要道,就没有得到半点风声?”
苍松眉头渐皱,他望着田不易,两人都将彼此凝重的脸色看在眼中,他道:“田师弟的意思莫非……?”
水月也是脸色微变,不过短暂一瞬,又恢复回来,道:“大敌当前,暂不可如此揣测同道。”
苍松一下子站起身,边往外走边道:“事不宜迟,我速去安排弟子。”
水月嗯了一声,转而对田不易道:“田师弟,若是你门下弟子张小凡回来,还是先将他看住,少与其他人接触,莫要节外生枝。”
田不易横眉怒目,“你甚么意思?”
水月淡淡道:“雪琪也是一样。”
田不易张了张口,看着旁边不曾反抗的陆雪琪,又闭上嘴,起身匆匆走了。
岩洞内一时间只剩下师徒二人,水月没有让她走,陆雪琪也站着未动。
若久,水月幽幽叹息一声,道:“琪儿,你的伤势如何?”
陆雪琪走到近前,低声道:“师父,我无碍。”
水月细细察看她一番,刚刚抬手,怕碰到她疼痛处,覆又放下,她声音温柔,“你苏茹师叔在你未归时送来大黄丹,待你安置好,为师让文敏给你送去。”
陆雪琪道:“不必劳烦师姐,我自取便是。”
水月素来知晓徒弟性子执拗倔强,从不依靠旁人,只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陆雪琪迟疑一下,问道:“师父……有什么想问我?”
水月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渐渐冷淡。
陆雪琪心中微惊,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不语。
水月冷哼一声,道:“琪儿,我知道那妖……碧瑶与你志趣相投,你待她,比小竹峰师妹多几分情谊,那时她身为青云弟子,你赤诚相待自然无可厚非,可如今,她是鬼王宗之女,又屡屡欺骗,对你从无半字真言,你岂能还将过去的情谊放在心上?”
陆雪琪抬眸,连忙道:“师父,弟子没有,我……”
“没有?”水月见她依旧隐瞒,觉得她被妖女迷了心智,恼怒不已,厉声道:“我且问你,你素来谨慎,从不凭一腔怒意行事,既已选择忍耐在旁,不让她得到异宝,又为何会在夜间突然大打出手?事不可为当回返宗门报讯,又是为何千里迢迢追她到南疆,以至于事到如今毫无挽回的余地?你方才所言虽是实情,却句句强调她不曾伤及无辜,她对上官策或有恩怨,你还说你没有?!”
水月威势愈重,头一次对着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弟子发怒,“你告诉为师,这究竟为何?!”
陆雪琪浑身一震,望着大发雷霆的恩师,缓缓跪下来,“师父,弟子知错。”
水月怒意更盛:“你知道什么错?你为了一个魔教的妖女隐瞒师门!”
陆雪琪缓缓的,摇了摇头,低声道:“弟子所见皆是如此,并未有半分隐瞒,碧瑶的确与所见魔教之人不同,可纵然如此,来日相对,弟子定当以命相搏,绝不会犹豫半分,师父。”
“至于我为何一路紧追……”陆雪琪犹豫片刻,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跪在地上,身姿挺直坚韧,衣衫洁白如高洁的花束,她润白的颈子微微泛红,脸上却半分表情都无,只衬的渐红的耳后更是明显。
水月怒气微敛,惊讶于陆雪琪的反应,心中纳闷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陆雪琪垂眸,轻声道:“她轻薄于我……我这才追杀她到南疆,这种缘由,弟子不便在师伯师叔面前提起。”
空气中陡然安静一瞬,片刻后传来水月大师愤怒难以抑制的喝骂。
“那个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