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gl》苏陌瑶

65、仇怨

　　七里峒。
　　苗人的祭坛建在聚居深处，多半依山而建，在半山腰坚硬石壁上开凿搭建，地势远远高于普通居住的房屋，按照当地风俗习惯，地势越高，越显崇敬，位置越深，则是拱卫之心越重。
　　如此高悬的地势，也就并不存在甚么方便行走的道路，只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或陡或窄，上下一趟约莫半个时辰。
　　祭坛全部由巨大石块筑成，石块并不规整，只大小相差不多，不知用甚么方法垒砌上去，层层搭建，显得整座祭坛雄伟高大，粗犷古拙。
　　前面是个平台，此地稍平整些，用长方形的大石条铺砌而成，平台后头，才是祭坛所在。
　　两根巨大的石柱，高高竖立在祭坛前面，一眼望去，怕有十丈之高，而且这石柱周身看不到一丝裂痕，竟是完整的一整块巨石所雕刻而成。
　　祭坛前站着十几个苗族守卫，高大壮实，许是常年驻守的缘故，面孔黝黑，山下人声鼎沸，在祭坛拱卫的守卫却半点声响都无。
　　外面刚过午时，日光正盛，而进入祭坛之后，四周光线迅速暗下来，周围的气温似乎也比外面低了许多。
　　此时匆匆行来一位老者，脚步迅疾，路上偶尔遇见苗人巫师正要说话，老者却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往祭坛深处走。

　　祭坛构造并不复杂，走过宽敞的通道，便来到了祭坛最深处，也是这个祭坛里最大的房间。
　　没有任何光线能照到如此深的地方，此处常年阴凉，隐约透着些许潮湿冰冷之感，间隔摆放的火坛，只能照亮方寸，让此地显得愈发昏暗。
　　这处房间石门之上，垂挂着猛兽骨骼做成的装饰，周围石壁到处涂抹着鲜红的血液，以此象征着祭祀祖先的虔诚。
　　黑暗中昏黄的火焰浅光下，这里的一切都分外狰狞，似乎不经意时，那些猛兽和鲜血，就复活过来，择人而噬。
　　老者停在门前，神情肃穆，稍作停顿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这才慢慢走进去。
　　石室很是巨大，空空荡荡的，最里面燃烧着一团火焰，比外面的火坛明亮不少，在阴暗中显得很是醒目。
　　火焰后方，是一座用整块巨石雕刻的古怪石像，头为犬状，但身体上却有十足，尖爪锐利，背上还有两对翅膀，这在中原人眼中着实有些奇怪的雕像，大抵就是苗人信奉的图腾神明。
　　偌大的石室中，放着临时挪动过来的垫子，有五个长者相对而坐，无桌无茶，火焰正前方也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影看去很是苍老，身体佝偻着，像是已经无法甚至舒展，他默默坐在火焰前方，像在冥想，又像只是沉默。
　　背后的摇晃的火光汹涌，将前方那个人映衬的忽明忽暗。
　　几人相对无言，似是已经相持很久。

　　老者匆匆赶来，临到眼前却又不着急了，只悄悄立在门口，朝深处的老者微微俯身示意。
　　坐在火焰前边的那个身影微微动了动，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图麻骨，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先出去。”
　　图麻骨恭敬回道：“是。”
　　随后紧着退几步，站在门口稍远些的阴影里。
　　对峙的气势似乎随着老者的闯入被打破了，里面凝重的气氛稍稍松懈，却并未缓和。
　　坐右侧末尾的人冷哼一声，道：“大巫师，你已拖延这许多时日了，莫非，你当真要与我焚香谷为敌？”
　　大巫师静静地坐在那里，并不言语，黑暗之中，也无从看到他的神情。
　　左首的老者瞧上去更老一些，他淡淡的看了说话的人一眼，那人刚要继续说甚么，却忍了下去。
　　老者道：“大巫师，苗疆与焚香谷渊源颇深，你我也有多年的交情，虽然此次事态紧急，可你既然那般言说，我便再等几日也无妨，如今看来，你是下定决心，想要包庇那妖女。”
　　他话音刚落，其他几人默契的身形微动，似是一言不和便要动手。
　　又过一阵，在老者耐心将尽时，大巫师才缓缓开口：“并非我族不能相助缉拿杀害焚香谷长老的凶手，只是各位甚么也没有，凭几句虚言，就要将我族圣女带走治罪，实在是强人所难。”
　　“甚么圣女？”焚香谷另一老者怒道：“你巫族的圣女千年前就死了，这么多年群龙无首，如今恰好冒出一个圣女？还是鬼王宗的副宗主？我看你是早就要与魔教联合……！”
　　他忽然噤声，只见大巫师背后的火光陡然暴涨，张牙舞爪的剧烈燃烧，那尊古朴奇怪的神像却似活过来一样，阴影悄无声息得蔓延开来，纠缠上他的身体，带着迟滞凝重的阴寒。神像上漆黑的眼睛，无端透着许多阴森凶狠，正盯着他。
　　他动也不敢动，背后冷汗琳琳，像是只要偏离分毫，那古怪神明就会立时扑到面前将他吞吃入腹。

　　“大巫师！”左首的长老大喝一声。
　　那不自觉浑身颤抖的老者猛地睁开眼睛，自己仓促之际竟着了道，做出如此形态，他见同门眼神异样，顿觉颜面大失，刚要发怒，却见左首的长老神情晦暗看他一瞬，当下勉强压抑怒火，不情不愿的朝大巫师拱手致歉。
　　大巫师缓慢的抬头看他一眼，神情平静，面容半隐在阴影之中，显得格外冰冷。
　　“我族的事情，不用焚香谷插手。”
　　左首的长老缓和语气，“大巫师不要动怒，我等也是关心则乱，事关师门，不得不谨慎行事。”
　　长老道：“大巫师有所不知，中原魔教门人穷凶极恶，心思深沉，连年清剿却仍是灭之不尽，鬼王宗出此妖女，骗师青云在先，杀我门中长老在后，她这般张扬行事，又在此时传出圣女重现，定是对南疆有所图谋，焚香谷与南疆毗邻而居，世代相交，门下多有往来，魔教多年不曾踏足南疆，此次贸然出现，令我等忧心，这才请大巫师相助，多日过去，大巫师要查甚么，都该有结果了罢。”
　　大巫师似是听到什么可笑之事，低笑几声，言语尽是嘲讽，“世代相交……这倒不错，不过你们中原人说话一直避重就轻，玄火鉴怎么变成焚香谷至宝，其他人不知道，你这云易岚的心腹，还不知道么？你想抓的不是圣女，也不是魔教的妖女。”
　　他抬手，慢慢地一个个指一遍，“你们，只是想抢玄火鉴。”
　　左首的老者眼见大巫师仍是油盐不进，心中也有几分怒意，“大巫师，休要这般小人之心，正魔之间岂能寻私？近年魔教死灰复燃，蠢蠢欲动，就连我门中都搭上一位长老的性命，南疆平静来之不易，何必在为外人大动干戈？”
　　“你们中土的正派魔教，与我族没有什么干系。”大巫师似是平日里言语甚少，几番下来声音已有些嘶哑，“南疆有甚么平静？不过是被焚香谷逐步蚕食，苟延残喘罢。当年圣女仁慈，才让焚香谷这等无信无义之人依仗八凶玄火法阵开宗立派，发展壮大，玄火鉴是我族圣物，不过当年情况紧急，才托付给你们祖师，可是多年来，你们不仅将玄火鉴据为己有，还违背诺言，与十万大山那位纠缠不休，当我不知道么？我族为何没有圣女，又为何在你们遗失圣物之后出现圣女？事到如今，焚香谷却还来惺惺作态，真是让人作呕。”
　　未待人说话，大巫师继续道：“你们一直都没学会八凶玄火法阵罢？而没有玄火鉴的八凶玄火法阵，维持下来想必十分艰辛，不知还能用几年？也可能，早被毁去了？”
　　“你！”左首的老者忍无可忍，愤怒起身，逼上前去。
　　大巫师动也不动，只慢慢道：“你等祖师，最初还未得到圣女托付，就已让法阵勉强运转，用了多少人血祭，还需要我多说么？后来处心积虑，才蒙骗了圣女，将玄火鉴托付，你们，不过是守宝之人，竟宣扬玄火鉴是你们的镇派之宝？嘿嘿，如此神物，纵然让你们再守上几千年，又能怎么样？”
　　“何况，此物在千年前就已遗失，拷问一个生灵这么久，也不见结果。”他对近在眼前的威胁无动于衷，半点不放在眼里，“最后，还给逃了。”
　　那长老面容涨红，怒不可遏，他突然惊觉什么，被心中所想惊得后退几步，身形微微颤抖一下，却藏在阴影中不敢被人看见。
　　“那妖孽是南疆所留？！”
　　“不是。”
　　有轻微的摩擦声响传来，大长老缓缓站起身，佝偻的脊背挺直些许，却仍是弯曲的，这里像突然之间被浓重的黑暗包围了，火光在大长老的身后逐渐暗淡，又像并无区别。
　　“是圣女大人所留。”
　　大长老道面容肃穆，似崇敬，又似怀念，“玲珑圣女，是我族奇人，谁也瞒不过她。”
　　他盯着焚香谷的人看了半晌，道：“你们的责任，结束了。”
　　那焚香谷的老者怒极，连道三声好，再不与大长老多言，带着其余几个便走了。

　　大长老在那些人走后，身体突然晃了下，咳嗽几声，沉闷的声响回荡在他枯瘦的身体里。
　　这般咳了一阵，他才缓缓站直身体，转过身去，望着面前的神像好一阵，叹口气。
　　听到动静的图麻骨进来，走到离大巫师一步外的地方，似是犹豫一阵，“大巫师，我们还没有联络其他几族，现在就准备圣女继任，是不是……”
　　他话未说完，又道：“我们现在就要跟焚香谷交恶？”
　　大巫师沉默一阵，“你觉得，我族的人里，都是干净的吗？”
　　图麻骨一怔，没回应。
　　大巫师背对着他，暗哑的声音缓慢又坚定，“过去这么久，其他几族想要阻止，早就阻止了，他们只是不想出头，也没有能力跟焚香谷对上。”
　　图麻骨忧心道：“圣女不知所踪，巫族传承已断多年，我们无奈分开族群各自求生，元气大伤，如今……也没有恢复，现在我族势大一些，只有我们对抗焚香谷，也是不可能的。”
　　“恢复不了了。”
　　大巫师满身愁苦，似是对现在的南疆有许多许多未尽的遗憾，却在一瞬之后恢复如常。
　　他道：“只要圣女顺利继任，就不只是我们，焚香谷与我族千年的仇怨，我一刻也没有忘记，南疆不会与焚香谷一处，但我需要保证，圣女也不会，哪怕只有一点可能，都不行。”
　　图麻骨得到答案，却没有半刻放松，“圣女会答应我们吗？”
　　大巫师霍然抬头，紧盯着他，图麻骨被惊得退后一步，却不知自己说错什么，退过之后不敢再退，姿态更是恭敬。
　　“你记住，不是圣女需要我们，而是我族，需要圣女。”
　　图麻骨心乱如麻，闻言点点头。
　　大巫师静默无言，过了好一阵想起什么，道：“你来是为什么事？”
　　图麻骨这才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
　　“大巫师，圣女……从十万大山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焚香谷相关原文：
“当日熔岩迸发，对法阵损毁太大，我焚香谷一门在此吸蓄数百年的灵气已然耗尽，加上又失去了阵法之钥‘玄火鉴’，所以才无法召唤赤焰明尊重启法阵。本来若是那个人没有出现，这自然也不打紧，我们从头吸蓄就是，但眼下，却是要着急用这法阵的时候。”云易岚冷冷哼了一声，眉间缓缓现出三道深深纹理，杀伐之意隐约可见，声音也越来越是冷漠。
　　上官策同样也是眉头深锁，但面上却有一丝惊喜之色，讶道：“怎么，莫非师兄已经有什么另外方法可行么？”
　　云易岚眼角似轻轻抽搐了一下，道：“玄火坛里的这个法阵，乃是本门祖师根据‘焚香玉册’之上传下的记载布置而成，而在玉册的最后，还有一位祖师记下了一句批录之语，便是对照眼下出现失去玄火鉴且玄火阵无法启动的困窘状况，所做的冒险之法，或许可行。”
　　上官策与身后的李洵面上都是一怔，随即大喜，“焚香玉册”乃是焚香谷无上至宝，向来只有焚香谷谷主才能保管参悟，云易岚如此说来，想毕竟是真有一位惊才绝艳的祖师曾留下奇思妙法了。
　　上官策喜道：“师兄，那位祖师所言是何妙法？”
　　云易岚将他们二人兴奋之情看在眼中，面上却没有丝毫欢悦之色，相反，阴沉之意反而更浓，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缓缓道：“那位祖师在‘焚香玉册’最后写道：玄火阵承天地戾气而生，赤焰兽凶残暴戾，阵法图刻所承之灵，亦是八荒凶神，以此推考南疆古籍，当以活人之血祭之，则戾气盛而诸神归位，凶兽现而火阵成矣。”
　　上官策与李洵脸色大变，面面相觑，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半晌之后，上官策才从惊疑不定的情绪中勉强平复过来，涩声道：“这、这当真是本门祖师所写的么？”
　　云易岚哼了一声，道：“上官师弟，难道你怀疑本座假托祖师之名行此恶事么？”
　　上官策脸色又是一变，连忙道：“不敢，只是，只是这活人之血生祭之事，分明乃是魔道异术，如何、如何能在我派玉册之上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