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内门出动 ...
-
外堡的树似乎一夜之间就开满了花。
唐家集灯火璀璨人声鼎沸，枝条上挂满了五彩丝帛与红线对牌，来来往往的女子鬓髻都插着彩纸做的花，连小贩叫卖的牡丹腊梅等莳花，也用红绸带捆束着精致的结。
夜市非常热闹。街道上各色小吃小玩摊铺格外忙碌，有趣的杂耍马戏边更是围得密不透风，食物的味道和着花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人们穿上最鲜艳的衣服出门游玩，难得的欢腾场景叫过往的人脸上都自然而然浮现出微笑。
唐陌也很应景地择了朵天蓝的绢花簪在唐阡脑袋上。
小小的女孩身穿的还是最低级的布衣，但是袖边衣角纹着极有唐门特色的蓝色纹路，粉嫩的脸颊，藕团般的身体，乌黑剔透的眼瞳最是夺人视线。
人多事也杂，此地虽是在唐门治下，但作为蜀中集散地难免鱼龙混杂。两个年纪这般小的孩子单独上街身后没跟着大人，确实有些危险。不过只要看到这两个小孩身上穿着的唐门装束，再大胆的歹人也不敢对其出手。
唐阡一手被哥哥牵着，一手捏一串大大的糖葫芦，好奇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看得目不暇接。
路边有个卖担担面的老婆婆看她实在可爱，随手递了串炸馄饨过来，唐阡懵懵懂懂道了谢，然后仰起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哥哥摸摸她脑袋，弯腰把她抱起来，顺势就在这个摊位里找了位置坐下，叫了些吃食。
唐阡坐在板凳上，可怜兮兮地举起手要把糖葫芦递回给哥哥，唐陌叹口气，把她的手推了推示意她可以吃。然后心平气和看着圆滚滚的山楂球很快消失在她的小嘴里……这已经是第三串了，前两串唐陌才转一个头的工夫就见它们毫无余地地进了妹妹肚子，再买了串就只肯叫她攒在手里，不准舔不准咬……她总是对属于自己的食物毫无抵抗力。
面很烫口，唐陌帮妹妹一点点拌凉，大概注意太过集中，仅仅是这简单的动作就要倾尽了所有的力道，耳畔陡然闻听一声炮响的时候，他拿筷子的手猛然攒紧。
唐阡咬着勺子从碗里拔起脑袋，与哥哥一起扭头望向内堡的方向。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火炮警戒的声音。伴随炮响冲天的，是红蓝交叉极其显眼的焰火。
那火光如云霞般天边晕染开，竟然悬停着持续了很长时间。唐陌原就缺乏表情的脸瞬间冷得更为彻底，紧皱的眉间拧得非常纠结。
“哥哥，出事了。”唐阡小声道。
唐陌点点头，继续等待。不出他所料，片刻后稍微偏向东面的方向竖起另一道焰火光。那特质的白焰火如刀子般划破笔直地划破天地，唐陌只看了一眼就倏然起身，一把抄起妹妹要走。
跑了不到两秒又退回来，把妹妹放回到原本的座位上，蹲下来将唐无乐的令鉴塞到她手里。然后往她袖子里安了几枚化血镖迷魂钉。
“糖糖待在这里，小心点，等我来接好么？”
唐阡眨了眨眼，乖乖点头：“哥哥也小心。”
唐陌的身影眨眼就不见了，唐阡盯着已经凉下来的面片刻，仰起头又望了望天边。
内堡的机关火炮只有门主能动用。一声是外门防范，二声是内门出动，三声是全门警戒。焰火是召集令，白色那道是逆斩堂。所以一定是出了很严重很严重的大事。
什么事能严重到这样的地步？
柳公子是个贼，能悄无声息潜进唐家堡，还有一双那么快的手——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她面前的柳公子一定是个贼。
唐阡之前一直不动声色，以为那个人是与……有关，没想到其实真相如此简单。
集市热闹依旧，人们也兴奋地看向那个方向，以为是什么庆祝活动。大概只有那些江湖人士隐约觉察到不对劲。
唐阡了解得不多，但确实有很多年没有出现这样的炮响跟焰火了。还是前周长安三年，二十多年前，上任门主唐简隐退且下落不明之时，老太太点起火炮——时间太久了，大概连老一辈的人想来都忘了当时的骚乱。
唐阡慢吞吞扒拉着面条，偶尔能瞥见人群中迅速往回赶的同门。
等到面色凝重的唐门弟子悄然出现在各个街角路口，神情冷漠又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过路人的时候，唐阡找了棵高大的树坐在枝桠上等哥哥来接，虽说她觉得哥哥不一定能很快回来。
一个南皇装的唐门弟子匆匆赶来面摊，环顾四周没有见到人，似乎感觉到有人注视，猛地抬头，然后正对上树上那小娃娃大大的猫眼似的眼睛。
表情凝重的师兄大约是十八九岁的样子，身形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非常高挑消瘦，半边脸罩着唐门面具，套装的颜色偏沉，腰间别着千机匣，袖间细微处特殊的纹路彰显着这是逆斩堂的弟子。她看多了哥哥的衣服，现在也能简单分辨一二。
“唐阡？”他问。
唐阡点了点头。
然后这位师兄就对着她张开手臂。她想了想，跳下去，直直扑进他怀里。然后就被拎到肩膀上，快步抱开了。
“你哥跟着少主出任务去了。现在门内不太平，少主嘱我先把你安顿下。”他压低声音道。
他把她带到客栈。老板是自己人，要了个房间就将她拎进屋里：“你待这里，别到处跑。”
唐阡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望着他，于是他想想又道，声音稍微温和了些：“等事完了你哥会来接你。”
唐阡一个人呆坐了很久，默默摸出把刀，拆了张板凳开始削木头。
*
靳夜帮忙引开一批唐门杀手。
边跑边在心里狠狠咒骂柳公子，如果这货现在站自己面前，绝对一杖抽上去，抽死为止！
他是不敢进唐家内堡的，里面那机关跟巡逻光是看一眼就叫人头皮发麻好么。柳公子是轻功卓绝，独门匿息功法来无影去无踪，整个唐门地形被他摸得无比清楚，但他靳夜可不了解！所以姑且潜在门口等待接应。
然而着实没想到柳公子作死能作到这种地步！
江湖人都知道柳公子可恨的名声。这个贼就是不喜欢走寻常路，每回千方百计深入藏有奇珍异宝之所在，他只取走其中某件特别喜欢的物件，得手之后更是不悄然离去，偏要将其间所有值钱物品毁坏一光，还要将随身携带的公子扇留下示人。
这回当然也没例外。
这家伙成功溜进唐门小密坊，将坊内珍藏一一把玩过，最后取走唐傲骨新制的璨银落凤弩，顺手一把火将密坊火器全部引燃，致使唐门那些最珍贵的精密暗器尽数毁于一旦。
……仇大了。
等到唐门这庞大而可怕的杀人机器彻底运转起来的时候，靳夜才知道先前自己的念头有多可笑。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踏进唐门地境，或者他应该幸灾乐祸地旁观而不参与，因为靳夜跟孑然一身的柳公子不一样，他有很多顾虑。
到底不是放肆个透彻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旁人不知道他是弃徒，只知道他是丐帮掌门的亲传弟子，而他再肆意也不能给师门招祸。毕竟唐门不顾一切的复仇有多可怕，只要想想就知道。
武器跟酒壶已经叫七爷叼走了，只求逃命不能还手。
痛苦的是身体跟思想是完全矛盾的。不得不说，他几乎是享受着这种腥风血雨，浑身上下所有细胞都在骚动叫嚣要战斗，连血液都像是要沸腾一样滚烫得难受，但他没法暴露自己的丐帮功夫，更不能叫人知晓他的身份来历，所以只能拼命按捺住本能。
果然还是得弄死柳公子这个祸害吧！！
*
唐陌跟在唐无乐身后，已经追出了内堡。
等级最高的警戒已经启动，内堡上下有如一台巨大的机械般转动起来。外门所有的中低级弟子集合以免出事，高级弟子组成卫队待命，内门四堂的弟子已经出动，一部分前往后院竹林灭火——密坊所在其实连唐家人所知者也甚少，机关重重若非有人带领，是怎么都无法安然无恙抵达的——另一部分被分配追杀歹人。
连一向对外的逆斩堂也被用上了，可见门内震怒成怎么个样子。
逆斩堂内定下任堂首一边听手下汇报内-情，一边破口大骂蠢货。唐门这次脸注定是要丢到天下人面前去了，还需要遮掩个球！不赶紧封锁外堡留待作何！
唐陌带着分配到的同门往另一个方向追去的时候，瞥了眼后方，青年满脸戾气，单手死死握着泛有橙光的机关匣鸢翔天，即使为银色面具遮了大半张脸，依然掩盖不了那种勃发的愤怒。
竹林，仍旧是竹林。无所不在的竹子。
唐陌并不服众，一方面是年纪小，一方面是进逆斩堂以来暗处居多，是以大多同门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却并未见识过他的能为。要不然唐陌也不会遇到那么多在暗处使绊子的同门。
现在身后这些也只是听从少主指派而来的，自然不敢抗令，但对于唐陌而言，与其指望着并肩作战，还不如各自为政，反正目的都是一样，至于过程如何压根不重要。
想也不想遣散身后人，唐陌的身影一瞬就消失。
逆斩堂重刺探暗杀，武学以惊羽一道为主，但也有一些逆斩堂独门的功法，比如说鬼隐身法，比内门的浮光掠影更胜一筹，不但可以将自身的存在感压抑到极致，完全隐没入环境，还不禁运功，即使出招也能保持隐身状态行动自如，非逆斩堂弟子不能学，非资质极高者不能学。不过听说鬼隐身发想学到最高层，必须连带有个前置武学，名为静心诀……素来只在唐家主脉中流传，唐陌倒是没这个资格学。
他以夜色作为伪装，应和着风吹动竹婆娑的频率，悄无声息搜寻着敌人。
直觉是种很玄妙的东西，所有人都说他的天赋跟唐门功法刺杀一道两相应和至极，其实很多未尝不是借着这种玄妙的直觉。
他像个隐形的猎手般慢慢靠近猎物。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内门出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