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晨曦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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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沙几人确实是在探查五毒潭时被尸人抓住的。但那些奇怪的保留着人类思维的尸人，并没有伤害他们，只是控制住他们的行动。在唐阡离开之后，这几个也就被放了回去。
唐沙模样狼狈，精神也很萎靡，显然尸人堆里待得极不舒坦。倒也不是有什么折磨，就是饿，毕竟尸人的营地全是毒物，没什么他们可吃的东西。穷凶极饿的唐沙直到看见唐阡时才停止往嘴里扒糯米饭：“头！大小姐她……”瞪大眼睛，素来大大咧咧的人在注意到唐阡的表情时竟是难得的迟疑起来，嘴唇嗫嚅了一下，喃喃重复：“大、大小姐……”
唐阡眼睛未消的红痕是人都看得到。纵表情再冷再淡，那种悲伤的情绪还是浸透在骨肉中无法淡褪。是要多伤心才能叫这样的人都哭成此般啊。因为了解她，所以觉得不可思议。“已经……知道了啊。”唐沙小心翼翼道，满腔的话又被生生咽进喉咙。
唐书雁以毒尸之身活下来。她与她那一族保留自己思想的尸人自称塔纳，盘踞五毒潭之中，与五毒势同水火。毁灭与复仇已成为塔纳生存唯一的目的。
唐阡所料不错，唐书雁正是在分裂五毒大功告成之时，被乌蒙贵看出的破绽。当时恼羞成怒的乌蒙贵将唐书雁抓住，用作《尸咒》的第一个牺牲品。大概因为那是天一教首次制作尸人，过程中出现了纰漏，虽成功将唐书雁变成了尸人，但却叫她却还保有自己的思想。功力大涨的唐书雁轻而易举杀死了看守逃出去，然而已沦为异类。
唐沙追查她踪迹时，在五毒潭附近隐约见到她之身影，惊得差点魂飞魄散。大小姐相貌未发生变化，可肤色却成了诡异的青绿，浑身上下弥漫的都是死气，就像埋葬多念腐朽的石像，没有丝毫活人的气息。不过也正是因为认出了她，所以并未很担心自己的安危。
“大小姐本就是极要强的人，现今如此，不死不活，有家难回，也与……”唐子羽艰难说到这里，就不知该怎么往下说。说尸人本就不该是这世上存在的事物？说她注定无法再与心爱的人相守？唐阡有很多事都没有瞒着他们，正因为明白，才隐约有物伤其类的难过。
唐沙重重点了点头，觑着唐阡的脸色才不由自主把点头的频率放慢，轻轻道：“尸人真的是异类……那是大小姐，可又不是大小姐了。亲自接触过尸人的人，才能明白，尸人跟生人的区别。尸人不仅是生理，连心理都会发生变化，就算那是塔纳，可是……”他琢磨了下掉转话头，“之前我查到，当时五毒初分裂，大小姐变成……塔纳之后，深恨天一教与五毒教，乌蒙贵下落不明，她便以尸王的身份带着一批塔纳趁五毒不便，又杀回五毒总坛，叫五毒教再次蒙受重击、损失惨重，从此她便躲入五毒潭，杀五毒，杀天一，不叫任何人有一天安宁。而且……她虽没杀我们，但……”
唐沙挠了挠下巴：“我能感觉到，她对我们仇恨不是假的。或者说，她对任何生人都带着仇。没杀我们，大概也仅仅是因为我们是唐门弟子罢。”
众人抬头看唐阡。
唐阡坐在桌边，简陋的帐篷点着油灯，那光影在她的脸上跳动，在眼底落下睫毛浓密的阴影。安静的姿态简直美如画，但那眸中的冷漠实在太深刻，叫人看得惴惴不安，都恐她下一秒就抄千机匣找人拼命。
“要嘱咐底下人，不得靠近五毒潭。”唐阡心如刀割，“大小姐不会留情了。真再遇上……纵是唐门弟子，她也不会留情了。”
“那就这么抛下大小姐了？”唐沙心直口快，说出句话才猛然醒悟过来捂住嘴巴。
唐阡看了他一眼：“真的没办法解开尸毒？”
唐沙抓头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其实不是尸毒……”他深吸一口气，“五毒教的蛊术本来就玄乎得很。我见天一教炼尸，与其说是用毒，不如说是下咒。他们似乎能迷惑人心智，中了咒术人就如灵魂出窍般，能行动，但无思想。然后把人和五种剧毒动物的血混合成毒汁，再加上十种毒草，一同在火上煮……煮到一定时候，就成了尸人，不但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就连功力也是原来的几倍。”
他老实道：“尸人连血肉都被炼化成毒物，我们又实难懂个中原理，如果真要找办法……就我看来，还是得解铃还须系铃人。头，你要从五毒教那边寻办法吗？”
唐阡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不是时候。现下不宜将唐门扯进来，而凭着我们，也没法逼迫五毒达成目的……我亲笔写一封信，子羽差人送回唐门……务必小心。”她顿了顿，“唐空去把布防图拿来，我们的战线得往南推进了。”
她的眸光冰凉又锐利：“五毒教一蹶不振，这几年别想着再起来。但五毒没精力讨伐叛徒，不代表我们能眼看着天一教坐大！大小姐的仇必须得报。天一教炼人为尸，伤天害理人人得而诛之，而天一教与五毒注定扯不开联系，天一教的所有罪孽都要算在五毒教头上，总有一天五毒必须正视如何处理尸人的问题！”
“那大小姐那边？”唐沙小心道。
“……准备一批物资。”唐阡道，“塔纳不需要吃食，但衣物还是要的。”
唐门的回信没多久就到了，所言没出脱她的意料，叫她小心看顾一下，但诸事莫要去管，一切以自己的发展为主。叹口气，觉得几分心酸，却也无话可说。
跟恶人数次冲突，没吃亏也没怎么占便宜，渐渐的就建立了一种平衡，除了几个冲突点，其余能避则避，井水不犯河水。她有种奇怪的感觉，恶人似乎对黑龙沼有山河社稷图的消息有某种笃定？但没过多久之后，恶人竟撤退了很大一部分，留下的恶人还在找什么东西，但比起早先的肆无忌惮总要低调得多。
唐阡不知道恶人打什么算盘，马上向落雁城发信。盟内传令来得很快，诚言南屏与昆仑现状叫她选择一方前往。可人在南屏，唐时回说一切良好，开阳坛诸事已在正常轨道运作。昆仑现下由张郅辕坐镇，据点正在筹建，目前还不求有什么开拓。
唐阡看了眼，想也不想拨了点人留守黑龙的据点，直接带队回南屏。反正等闲没人能动摇她的地位，麻烦事儿已经够多了，能轻松就轻松些吧。
所以唐霜差信盟急信过来时她一脸莫名其妙。
“所以，这关我什么事？”
叶藏锋在昆仑与人决斗，下落不明。唐霜得到的消息是，这货被抓进了恶人谷，生死未卜。唐霜虽然闹不明白叶藏锋哪根筋搭错但还不了解自家头儿？按照盟内近日情状，唐阡如果不去南屏才有鬼了，他就问，有没有可能转往昆仑。
唐阡觉得很不靠谱。首先，现在的昆仑还真没什么动作可行。据点未建，粮草供应、行军线路等一系列问题没有解决，面对恶人谷的骚扰浩气能避则避，宁肯守成乌龟壳也不探出脑袋。其次，她上去也没什么用武之地。分化筹建之类的活计副盟主足以担当，她就算在昆仑，短期内要从恶人谷捞人简直天方夜谭。那么，有她什么事？
丢了信当没看见，走出一段路又觉得郁闷。唐门弟子鲜少有个能称兄道弟的朋友，唐霜难得有这么一个朋友，要不救总会难过吧。救不救得回尚且不说，下属的心情重要啊。
出了黑龙沼就是融天岭。融天岭有道直通昆仑，只是地势高耸，雪山遍横、峡壑连天，路极难走。纵唐门轻功擅翻山越岭，也得疾行数日。
在融天岭就地寻到隐元会。挂了暗红，求叶藏锋如今下落。隐元会接头人傻乎乎问这种寻人为什么不悬赏要暗红，她直接说你上报就行。本来就没指望别人，她只要能保证影看到就行，就算他不知道，不还有个烟么？
昆仑大雪漫天。
唐阡在长乐坊暂歇。恶人谷众每逢初一十五会跑长乐坊收租，平素也能见到几个大摇大摆找酒喝的恶人，所以并不敢张扬。
昆仑的雪与纯阳的雪是不一样的。纯阳雪晶莹剔透，清凉明皙，总是飘飘扬扬翩翩作舞。昆仑雪却是铺天盖地的风暴，沉压压的，重重砸下来，有时候头顶还有日头呢，雪块就裹着金色的阳光一齐落下，积年累月，化作昆仑亘古不化的冰原。
唐阡窝在屋里煮羊肉汤，汤开了很久，铜锅噗噗噗叫唤着把锅盖顶起，但是谁都没起身把锅拿开。几个人裹着厚厚的毡袍，围着小炉子伸手扑水汽取暖，倒也不是说冷，只是那种无处不在的寒意似乎能钻进骨头缝隙，一个不留神就能打上个寒颤。
然后门开了小小一条缝，一个人刺溜一下就窜进屋内，马上又把门给关上了。唐霜脱下袍子抖抖雪，噗噗抖落一大滩，随手把袍子丢到门边的矮几上，跺着脚蹭过来。
唐空唐沙皆往边上挪了挪，硬生生挤出个位子留给他。
“决人！啷个冰棍儿！”这货一挨近，唐空就跟身侧贴了个冰棍一样打个哆嗦，忍不住骂道。
“哎，莫恁个~”唐霜说的每个字都打着颤。
唐子羽无奈伸手捏开锅盖捞了碗羊汤递给他。然后再取碗一人捞了一碗，拎起水壶再往锅里倒得满满的水，才啪嗒糊上盖。
唐霜一口一口撮汤，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啷个鬼天气！”他开开嗓子，一边抖一边道，“之前被个死秃驴正面杠上一掌，中了点内伤，越运内力越冷，可算是憋死我了。”
“那你还活蹦乱跳的？”唐空斜他一眼。
“有青岩来的大夫啊！”唐霜耸着肩，“万花的九华玉露丸随身揣上几个有备无患！……就是贵了点儿。”
几个人插科打诨片刻，数月不见的疏离感一扫而空。唐阡微微笑着听，待没人说话了，才转向唐霜：“所以，怎么回事？”
“那蠢叽命衰，活该。”唐霜叹了口大气，“别说他被捅个十剑八剑，就是千刀万剐我都觉得活该！”
几个人八卦的眼神倏地就亮了：“怎么说？”
唐霜痛心疾首：“还记得我在纯阳见过的那个女子吗？现在想想能看到她还真是运气。你们倒她是什么人？青岩高徒，名叫晨曦，没有姓氏，本是一弃婴，当年为孙神医药童所捡，孙大夫心善，便收留了，听说年轻一辈中她的医术名列前茅，比起万花一贯的内科用药，她用刀分筋错骨更善，有传言哪怕胳臂断了，要时间短，她都能再接回去！”
“她年少时随师出诊，遇一纯阳弟子，青梅竹马意趣相投，据说就差定亲了。而三年前叶藏锋追一江洋大盗，为其临死反扑所伤，左手断了条经脉，差点连剑都提不起来，闻说晨曦姑娘在洛阳开庐，千里赶去，闹市求医……这蠢货，对人家一见钟情！”
“别看他瞧着吊儿郎当，认真起来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此后种种，大概都是因了这一眼孽缘。叶藏锋胡搅蛮缠愣是跟着人从洛阳到海西，自扬州往成都，晨曦姑娘不胜其扰，然而朝夕相处，甩不掉的牛皮糖黏着，又不是副铁石心肠，有个人这般相护，哪能无动于衷？晨曦姑娘倒没什么表示，但架不住叶藏锋那贱人跟到了纯阳！”
“然后呢然后呢？”众人纷纷催促。
唐霜大喘了口气：“晨曦姑娘情郎叫柳明意，是吕纯阳当年记名弟子，虽不属纯阳七虚任何一脉，但逢着李观主，也要叫他一声师弟的。感情纠葛又有多少，外人也说不清楚，个中微妙之处大概也只有当事人心里明白。我只知道后来叶藏锋与他情敌避着晨曦姑娘在落雁峰赌斗，不知发生了什么，柳明意摔下深渊，粉身碎骨。”
在一屋子的凉气倒抽声中唐霜砸吧了一下嘴，继续道：“晨曦姑娘听到消息后疯了，不顾安危亲下落雁峰，是她挖开的雪堆找到的尸体，也是她一针一线将情郎皮肉骨骼缝合，恢复的原貌……从此她就再未下过纯阳落雁峰。叶藏锋为他师门带走，再也没胆去纯阳寻过心上人。你们倒他为什么老是去找纯阳弟子的麻烦？他只想知道晨曦姑娘近况，奈何没有纯阳弟子愿意与他讲话！”
“这跟现在这回事有关系？”唐子羽难得好奇。
“当然有！”唐霜道，“那件事发生之后，晨曦姑娘是心如死灰，但也有一个人疯魔了。正是柳明意的亲兄长柳疏狂！他本来在闭关，心神不宁差点走火入魔，强行破关就听闻这件事，在弟弟坟前立了三天三夜，就抱剑下山了。听说他下山时候的模样，连熟人都差点认不出来……一夜白头。”
“柳疏狂闯藏剑山庄为叶英所阻，杀叶藏锋未果，离开西湖自此就完全没了下落。当然后来才知道，他是进了恶人谷。”
“叶藏锋那贱人，”唐霜苦笑，“这次就是栽在柳疏狂手上。”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晨曦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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