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唐书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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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龙沼势力鱼龙混杂。
不仅仅是中立与敌对势力错综复杂，这块地域如今到处暗□□物、尸人、机关兽，血腥与死亡在沼泽山岭上方的空气诡秘流淌——唐阡既是以支援名义来此，好歹把本职工作先做好。浩气盟在黑龙沼其实并无利益，建立据点纯粹是因恶人谷大肆破坏将此地搞得乌烟瘴气。
恶人缘何来此？要说为了那所谓的武功秘籍与先人宝藏，她还真不信。更何况还有天一教在后面蠢蠢欲动，她直觉得应该是某种极为久远隐秘但有巨大利益的事物。毕竟看恶人谷的动向虽然有目标但毫无方向，若无大利可图怎会有如此多的恶人前来。想到影有一段时间没在浩气盟出现，也难找寻觅踪迹，唐阡本能地觉得这次事件隐元会并不靠谱……或许它正是出于某种目的，想把浩气恶人扯在一起？
于是经过多方查证，她发现黑龙沼还真的有些玄乎。以她现在的眼光，已经不会将某些看似不可能的事物真当成天方夜谭了，所以她觉得黑龙沼有《山河社稷图》线索的情报没准是真的。当然，情报是真的，但线索到底真不真，就有悬念了。
《山河社稷图》相传是隋文帝命杨素绘制，将大隋境内每一条山径河曲皆详尽录入，历时五年方成，其中更藏有巨大的秘密。此物失传已久，或者有没有此物的存在都不一定，反正就唐阡看来，如果这东西真的存在，那么以其巨大的军事价值与有可能潜藏的秘密，朝廷铁定头一个会紧张。现今四方太平，唯恶人谷众游荡，又没什么确切的证据，唐阡已经在想，谁人有能耐忽悠王遗风？
当然，事件发展到现在已彻底变了质。有浩气盟在旁阻拦，恶人谷早就抛弃了原先不知名的目的，黑龙沼已经变成两大阵营日常互怼地点。
指挥战斗对唐阡来说很简单，但为了尽可能减少伤亡，她把重点放在游击牵制上。若恶人谷众有作恶事，那自然当仁不让出手，若其只是找寻东西，那遍由他们去了。
这边防线一固，她就把精力放在寻找唐书雁上面。
派往五毒疆域查探的弟子已经回来了。唐子羽来报：“头，有消息。大小姐的下落没打探到，据抓到的苗女所言，近年来苗疆并未有名为唐书雁的女子也未有长相类似大小姐的人出现，应该是大小姐行走五毒用了化名与易容，普通五毒弟子并不确切上面发生的事。不过五毒高层有一半都前来黑龙追击天一教的人，包括右长老艾黎——我们是不是……”
一向冷静悠闲的人此刻眼中不掩阴狠。
唐阡寻思：“任务已完成，书雁姐不可能还留在五毒。”她比谁都想着要回去。唐大小姐对柳三少倾心相许，就因为这任务是唐傲天给她唯一的机会，所以她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完成，但如今一切已尘埃落定，她不走更待何时？
唐子羽眼看着她越说脸上的表情越冷：“唯一的可能，是她被什么事绊住，至今仍留在五毒！”
唐阡来回踱了几步，面容静寂，心上却难得有些焦躁：“书雁姐应该是易容借五毒弟子身份进的苗疆。要煽动门中内乱，身份定然低不了。纵手段高明，她也就孤身一人，浑水摸鱼自然不怕，怕就怕乌蒙贵带手下离开五毒后水清了，她会暴露！”想到这里，她轻吸一口凉气，猛地抬头，“书雁姐有危险！”
“我马上去召集人马！”唐子羽道。
“不！”唐阡断然拒绝。一个刹那她就想到了太多东西，那些纷纷扰扰的事物窜进思维，她多想它们就那样继续纠结成团啊，偏偏只瞬息便被梳理得清清楚楚。
唐子羽诧异地抬起头，看见他们素来安静淡漠的头领眼睛里蓄满了眼泪。
她颓然道：“我们没办法……”
拿什么名义去？当年唐书雁离开唐门，为什么在门内流传的都是大小姐为情所困下落不明？除了最核心的那几位，谁知道她是被门主派去五毒的？为什么她就孤身一人奋战，门内竟连接应帮助的人都未安排？
因为若她成功了，回到唐门，她依然还是唐门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可若她失败，她就是一个纯粹的弃子了啊！唐门不会承认那就是自家大小姐，也没有人会出手援助！唐门不能将自己牵扯进五毒内乱之中，门主也不需要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女儿……想明白这一切之后，唐阡心如刀割。她能做什么呢？她的身份更尴尬！
她身后即是唐门，又是浩气盟，于是她的出面，就代表着两派的利益，她的出面，也将会是两派的态度……她还能做什么呢？
唐子羽何等聪慧之人，觉出唐阡言外之意，只片刻便明白过来，脸色一白：“若果真的……我们、我们不但不能救，还得避免扯上关系？”
“只是不能明面上出手。”唐阡冷静下来，“……幸好知情人不多，你看顾一下，别走漏了风声。”她眸中哀痛渐渐淡去，转为能刺痛人的锐利，“书雁姐留在五毒教地域的可能性极小，她聪明绝顶，定然会在五毒分裂时就跟着离开……让唐沙乔装去天一教营地附近看看，他通苗疆话，查探起来方便。”
“是！”唐子羽点头出去了。
唐阡独自发了会呆，忽然哈哈一笑，眼中全是痛苦之色。
世事难料。连唐书雁这等身份的人都会到这般地步，免不了磋磨，且如今连自己都不得不变成助纣为虐的一员。说到底，终究不过强大两字。必须强大到没人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在等待唐沙回来的时间里，唐阡也没闲着。之前来黑龙是可有可无的心态，虽有担忧但并不认为事情会很糟糕，如今是满门心思都搁里头了。无论如何，当年唐书雁对她照顾良多，她没法在这种关头袖手旁观。
隐元会在此地一定是有某种算计，才会半点不靠谱。唐阡放弃上天入地找隐元接头人，她直接砸重金买了信盟的线路图，然后结合浩气盟的情报看局势，整个黑龙沼在她眼中变成一张细密的蛛网，恶人谷、浩气盟，五毒教、天一教，甚至是新近在黑龙扩张机关势力的司徒一一，每一方势力都互有纠缠——唐沙还未回之前，她实则已将地图上唯一空白的那处当做疑点了。
唐沙久久未归。与他接应的两个弟子也一并失去下落。
“怎么回事！他们遇到了危险？”好兄弟一直不回，唐空很急躁。
唐阡掌心躺着只一动不动的机关蛾子。她看了眼，又将它搭在了发间，看着就像一枚精致的发夹。大概是因为没有目标，追踪机关没有反应。
“子羽留守，”唐阡起身道，“唐空叫上三个兄弟，跟我走。”
唐子羽皱眉：“这么点人够？”
“困住唐沙他们的不是敌人，或者说，敌意还没到要他们死的地步。不必担心。”唐阡停顿了下，又道，“而且……该是很了解唐门的人。否则遇险时唐沙不会来不及放出信号弹。”
她亲自研发的信号弹其实是一种追踪信号，跟机关蛾子中的信号正好对应。早些年她就把这技术上交给了门派，因为材质有限，没法普及到全门派，但核心弟子都有所了解。
“你是说……”连唐子羽都有些惊疑不定。
“去看看就知道了。”唐阡带着人前往五仙岭。
五仙岭后方就是五毒圣地五毒潭，里头的毒物种类之复杂对唐门弟子来说都有些棘手。唐阡出于某种考虑，也为节省时间，压根没有掩饰行踪，直接站到了禁地口。
还未等人查探完环境，自障雾中就扑出两个尸人，嚎叫着扑向了两个唐门弟子。
竟然是尸人？！唐阡心中一动，止不住地慌，一瞬想到了很多东西，正混乱着忽然眸光一利：“留活口！”
这话说的，唐沙手中的追命都没放出去。尸人还有活的？
尸人带毒，不好直接触碰。底下人跟天一教的毒尸打斗得多了，已经琢磨出自己的法子，既然唐阡要留命，抛出条子母锁将两个尸人捆在一起。
尸人疯狂挣扎，仰天撕叫，尖利的牙齿带着剧毒的涎液。
“有思维的尸人？”唐阡眯起眼。
知进退，懂配合。外表虽然类似，但跟天一教的尸人显然不同。“能听明白我的话？”
尸人无法挣脱，单嚎叫着没法说话，凸出的眼球满是仇恨，但脸上明显是有了丝畏缩。能听懂，但不能说？
——“放开他们！”一个粗实又愤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草叶簌簌的声响动得格外可怖，来人的速度极快，因为巨大的重量踩在地面上甚至有“砰砰砰”的巨响。紧接着映入视野的，竟然也是一个尸人！
能说话……的尸人？
唐门弟子迅速结阵互在唐阡身前，一个照面，在对方攻上来前唐阡叫了停：“等等！我们无意与你们为敌！”不待对方回答，她已经转向唐空，“先放了这两位。”
子母锁收回，两个尸人解开束缚的第一时间竟然又是扑过来，唐沙上前一脚将两个都踢翻，然后飞快后退。会说话的尸人仰天一声嘶，大概是某种奇妙的语言，另外两个尸人被喝止，吼了两声，爬起来畏缩着后退。
“你们是什么人？”尸人狠狠道。
“我想见见你们的首领，请通报。”唐阡是抽着凉气说出话来的，眼中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告诉她，我叫唐阡。”
唐阡的心一阵一阵地抽痛。
在等待尸人通报的时间里，几个唐门弟子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怕是再愚笨的人都知道不对劲了。只是那种可能无法想象，难以思考。
“族长让你进去，”尸人再度出来，僵硬的表情依稀能看出不情愿，“只有你一个人！”
族长……唐阡眼一热，差点流下泪来。
“头！”唐空差点蹦起来。
“留在这……我自己进去。”
唐阡深吸一口气，跟着尸人走进毒障。穿过茂密的植栽，绕开稀奇古怪的毒物，看到唐书雁的时候，就算有心理准备，她还是呆住了。
视线相对，绿肤的尸王眼神有片刻的茫然，但瞬间又转为无差别的冷漠与仇恨：“你来做什么？”
唐阡呆呆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越走越快，几乎是飞一般地扑了过去：“书雁姐！”
“别过来！”尸王几乎是嘶叫着后退，“走开！别过来！”钝而重如利器切割石头般的声音，极难听。
唐阡被掌风逼退，她立在那没敢往前，似乎还不敢相信，僵硬地抬起头，定定看了好一会儿，眼泪终于簌簌落下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她满脸是泪，“为什么……”
“你问我，我去问谁？！”唐书雁嘶吼着，“为什么要把我变成这种样子！人不人尸不尸，为什么偏偏是我！！”
唐阡的耳膜鼓鼓作疼。她的手在颤抖，嘴唇也在颤抖。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抬起脚步，继续往前走。
唐书雁慌乱地向后躲避：“我说了别靠近我！”
她已经彻底变成一个尸人。苍绿的头发，惨青的皮肤，森黑疯长的指甲，白色的眼球里透出荧光，通身都是沉沉毒雾与死意，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她站在唐阡面前，就如同生与死的一面镜子。一个鲜活，一个苍寂。
唐阡哭得蹲到了地上，两手死死捂着眼睛。眼泪顺着指缝滚落，一大滴，一大滴。
唐书雁竟也没再发狂。只是就这么看着她，眼睛里满是空空的。
“书雁姐……”唐阡想冷静下来，却止不住抽噎，“我担心你……我来找你……可、可是，怎么办……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书雁姐，我还能做些什么……”
她蹲在那里，可怜巴巴地就像多年前那个失去同胞兄长、满目绝望的小女孩。
唐书雁张口，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成为尸人之后，整个世界都成了灰暗的，会本能地厌弃一切鲜活的生命。她看着她，都要强忍住嗜血残酷的欲望。可这一个刹那，她竟然会觉得难受。就像那颗已停止跳动的心脏又将再度跳动起来一般。最后只能说：“你走……走得远远的，别再过来……”
唐阡慌道：“这是尸毒吗？把尸毒逼出来是不是能恢复原样？乌蒙贵做的？”她哭道，“书雁姐，我们一定能找到方法的……”
“不！你走！”属于人类的光色又从她的眼睛里消失了，尸王冷酷又仇恨地看着她，“离开这里！别再回来！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书雁姐！”唐阡急道。
“滚！”尸王咆哮着，“别再叫我唐书雁！”她像敌人一样仇视着自己的姓氏，自己的名字，“唐书雁已经死了！死了！！”
“别再让我看到唐门弟子！”她的脸上痛苦又怨恨，“从今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们！快走！！”
她旋身即走。唐阡连忙起身想追，可是成为尸人之后功力大进的唐书雁瞬息就没了影子。
唐阡呆呆站了好一会儿，像是迷了路的小孩一样原地来回走了半天，嚎啕大哭。
“书雁姐……求求你，求求你别失去希望，求求你不要让仇恨蒙蔽你的双眼……书雁姐，在你走后，柳三公子来找过你的……他来的，他天天站在你窗前的花树底下……啊啊啊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成这样，只觉得好像被那些积郁了很久的痛苦控制了一般。
——她还是离开了。
在她的身影消失的不久之后，尸王的身影又出现了。
空白的眼睛注视着那一头，世界又是灰色一片。其实她多想说，糖糖你对我笑一笑，你一笑，会叫我觉得，我还是……活着的。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唐书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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