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战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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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老太太派了唐傲生出去，木已成舟，事已至此，原本怎么算计都是必胜的局面成了这副模样，现在又没法探查个中原因究竟几何，只能尽可能减少损失。
唐怀智亲自从敏堂中抽调了支精锐出来护卫唐阡。不要求参战，不服从调派，唯一的要求就是保护自己的徒弟。唐阡甚至见到几张熟悉的面孔——是内训营中的监察与教官！
唐阡已经没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危机才能叫这些人都被派出来，甚至不能去思考自己会面对什么会遭遇到什么，这样高强度的赶路状态下，所有神经都被绷拉到了极限，她感觉身体不是自己的，精神不是自己的，唯一在脑海浮沉的，只有唐陌安静的脸。
他们抵达枫华谷的时候，战争已经告一段落，明教胜利丐帮唐门大败的消息已经传出，但战火尚未平息，来往于长安与洛阳之间的商旅几乎绝迹，也没有武林人士愿意搅这趟浑水，唐阡见到满目血色的枫叶时，她的眼睛也是红的，不单单是极度疲惫下布满的血丝，也有自瞳眸深处涌出的赤火。面具罩着她半边脸，没人看得到她妖异的眼瞳。
先寻到的是幸存的唐门部队。比起出发时士气振振意气奋发的画面，损失了大半的部队气势已要颓唐萎靡得多，幸而唐门出身的弟子从开始学的就是生存，纵哀戚也保持着绝对的警惕与拼死的决心。
唐傲生听唐无言道门主在战斗中腿部受重伤的事时，表情就不对了，身后的人来不及休整就进入紧张的救护工作中去。但他没忘记诸长老耳提面命叫他看顾的人，此刻见着那一列人收拾好装备一眼就知道要深入枫林的架势，也不由得紧张：“唐阡！”
唐门嫡系讲辈分，内门却更重实力。唐阡作为唐怀智的关门弟子，本来就不是寻常弟子可比，上面又并未隐藏她的研发功绩，所以绝大部分弟子都知道她的地位。端看这些人尊敬的样子就可见端倪。唐阡跟唐傲生虽然接触的少，但九宫弟子与飞星弟子交往的却不少。
“明教已占据绝对的上风，没必要再与联军拼命，主力弟子断不会再留在谷中，”唐阡平静道，“里面顶多剩下些断后扫尾的弟子……这时候进去不会有再大危险，若遇受伤同门，也好尽快救治，若同门……阵亡，也需有人敛尸……哥哥……无乐少主……都在里面。”
唐傲生听得一惊。若不是清楚唐门那场议事她不在其内，之后又匆匆整队离蜀，定会以为她就是在内旁听，才能将众人探讨整日的结论给道明白！怎能相信，这个素来软萌胆小的女娃娃会有这样深刻的眼光？
唐傲生拦不住他，只能又分派几人给她，勒令无论如何她的安危为上。
夕阳西下，红枫如火。上面是这般绚烂到极致的美景，下面却是满目疮痍惨不忍睹。腥臭的血液凝固，满地都是破碎的尸体——明教的伏击不是最致命的一击，致命在于第一时间打破了唐门与丐帮的同盟——没有什么比泄密更能动摇彼此的信任，两帮同盟本就不是很坚定，看似亲密的联手背后也隐藏着重重矛盾算计，以至于被轻易离间各个击破。
看得越多，血也就越冷，迫切的呼吸慢慢放缓，连激荡的情绪也逐渐麻木。
唐阡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往前搜寻着，伤者，亡者，战斗太过激烈，很多破碎的尸身混杂在一起，甚至已看不清谁是谁，只能从零散的唐门腰牌中勉强能辨认出身份，她已经顾不上所遇到的到底是唐门，是丐帮，还是明教，也顾不上那些行色莫名借机浑水摸鱼的红衣教徒，充斥在整个世界的冤魂已经磨灭了她所有的希望。
心脏被紧抓得太久，也就挤不出什么血液了，已经记不清收敛了多少具尸体，记不得亲手捡拾起多少块腰牌，她不断地往前，就像是个执念一样，不停往前走。
发现唐无乐的时候她难得有些开心的情绪。但就像奔涌的细流，在某个拐弯口短暂的停留，又即刻不停地继续奔腾。她全部的天地都只剩下昏暗。
唐无乐身边的人仅剩下三个，受伤都不轻，被同门找到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说，见少主已经安全，只是要了些暗器机关与补给，随即就隐没在枫林中不见了踪影。唐阡想说什么，唐无乐疲惫地挥了挥手：“让他们去吧……不多杀几个，他们也没脸回来。”
唐阡呆呆立在那里，唐无乐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自己都没发现那般用力。
转过头看到他眼睛的一瞬间她就猜到他想说什么了，摇摇头反倒安慰他：“不怪你……那是哥哥的职责……”她忽然想到，如果到时候发现唐陌已经变成碎散的尸块，那她会怎么样……会疯掉的吧。
大概——会疯掉的吧。
有一只鸟遥遥立在树枝上，火红的枝叶闪烁间，那大鸟染血的黑羽如暗夜的阴影般可怕。
可是唐阡茫然望了良久，竟莫名感到一股亲切感。那是……掌管死亡的神明吗？
*
靳夜杀入明教营地之时，陆危楼正在与左右护法商讨下一步的战术。
羊皮地图在案上铺开，手指刚点到枫叶泽的位置，就听得外面敌袭的厮杀声震天，陆危楼也不免心中咯噔，整个丐帮唐门联军的主力都被自己包围伏击，短短数刻之间，难道竟能突出重围直抵黄龙？他猛然起身，一把掀开毡门，就见内力成龙，当头肆虐而来。
他伸手就是一拳，直直击碎龙头，明尊琉璃体雄浑，恢弘气势与龙身相撞，炸裂的巨力之下，整个帐篷都随之化作了碎片。帐篷中数人卸力跳出，却看场中烟尘散开，地上横七竖八倒了数位弟子，生死不知，唯有一人傲然身姿！
他一人安静站立——浑身上下却带着不可匹敌的流动之态！
狂乱的头发蓬开，低垂着眼眸，眉眼间却藏着刀刃尖锐到极致的锋芒！明显是丐帮的装束，缠满绷带的手掌上，一柄透亮的竹杖像活着一般甚至泛出青玉的润色！狰狞的龙攀爬在他赤-裸的上半身上，龙头自肩头张开血盆大口，蓄攀到极点的气流从他浑身的毛孔间释放出来，缠满全身上下每个角落，也带着龙行之势——他看着你，就仿佛一头饥饿到极点的恶龙直视着你！
要杀过多少人才有这样邪恶血腥的气场？要有何等狂妄霸道的勇气才能孤身直闯敌营！他竟然还是笑着的！愉悦渴血的笑容！
“来者何人？！”身后已有人喝问出声。
仿佛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话，来人唇角的弧度撕扯得更开，竹杖点地，竟有几分闲庭信步优哉游哉的势头，懒洋洋回道：“你爷爷。”
来不及让人反应！几乎是在话音抛下的瞬间，风暴骤起——而他就是风暴的源头！
龙战于野——亢龙有悔！
龙袭的风暴直面陆危楼，这样凌厉霸道的威压当头，他竟还哈哈大笑，目中不掩欣赏之色：“来得好！”
战意瞬间攀升！在如此顶尖的武者威势前，周围所有人都不敢冒然参战。
陆危楼的气势正在如日中天之时。明教创立十年，发展壮大，声势已直取中原门派之首！开元五年，上代老四大法王，以龙王为首联手上纯阳，闯出纯阳号称不破的星野剑阵，明教声势更盛，几与少林比肩。开元十一年，陆危楼独身上嵩山，挑战少林方丈渡如，千招之内以火焰腿败之。至此明教光明令锋芒所指，群雄无策！他的气势怎可能不强劲，不霸道！
靳夜又何曾弱！他本就是遇强则强的典型，恶人谷中的拼杀为他积累了太多的经验，杀的人越多，他的武心越圆满，战斗的越多，他的气势就越强盛。王遗风亲眼看着他愈战愈强，时至今日，已不敢随意挫其锋芒。穿鞋的永远不敢跟光脚的拼命，疯起来的靳夜连性命都能丢到脑后，他从来不会在乎后果！
本来还在怀疑来人身份，待黑隼王矫健霸道的英姿滑入场中，陆危楼瞬间福至心灵，明白过来：“血丐——靳长生！”
竟是恶人谷雪魔王遗风座下头号打手，丐帮帮主尹天赐亲传，江湖人称血丐的靳长生！
这一打，便是足足两个时辰！
直到夜色甚浓，内外消息无法传递，在众人围攻之下，依然叫靳夜杀了无数明教弟子之时，才隐约猜到他此行孤身入敌营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竟是打着死守营口切断明教首脑与主力沟通的算计来拼命的！
靳夜浑身沐血，伤创不计其数，思维被凶性占据，连潜力都被激发甚至于透支地步。陆危楼刀下已有数次叫他毙命的机会，皆为那心意相通的黑隼王破开，这一人一鸟，竟如两头凶兽般盘踞于前，毫无破绽！
枫华谷内地势高低凹凸不平，高者陡峭直立，低者深洼如坑。为避联军偷袭，明教主营所在本就选在易守难攻之地，一面水势，两面山壁怀抱，明教轻功又不善飞檐走壁，所以才给了靳夜可趁之机！
他不能改变明教埋伏联军的战局，只好尽可能把陆危楼等人拖在此地，不让后续的支援离开。
陆危楼早已收手，与护法长老立于一侧冷眼旁观。
而打到后来，明教众人也是慌了，怀疑眼前这人实乃天神降世，否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怎会想尽办法，竟不能杀灭眼前这一个人！
且至黎明将破，血战一夜精疲力竭穷途末路的靳夜才收身而退。
明教弟子正要隐身跟上，被陆危楼大手一挥阻止下来：“不必追！”
“教主！”
身后众人齐齐相劝。
“不愧是恶人谷血丐！”陆危楼负手而立，目如鹰隼直视满地血腥，冷冷一哼，“不过，叫我舍了这一夜好时机，他也该知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传令：“放出消息！血丐靳长生就在这枫华谷中！”
唐门与丐帮的同盟破灭，就只需要压上这一根稻草！可惜这一个丐帮弃徒，尽心竭力为门派奉献，假使侥幸得活，今日之后也必成门派死敌，无家可归，无路可退！
*
……久违的濒死之期。
眼看着明教烧山，眼看着三帮血战，该杀的杀，该逃的逃，最后的最后，靳夜藏在山壁的缝隙中，已没了一点力气。
一天又一天……怎么还不死呢？
失血过多，一切都已经模糊。他想不到丐帮此刻的处境，想不到恶人谷泉劫崖的冰天雪地，也想不到年少时在君山泡过的酒缸放肆摇摆过的老竹……有很长的时间，他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玩脱了，但是又何须言悔。这豪气作的一场死，也不过一个我甘愿。
七爷低低一声哀鸣，立在不远处静静注视着他逐渐死去。禽兽也会哀戚吗？待到那游离的精神彻底消散，留在这里的也只会剩下一滩死肉。
他迷迷糊糊的，好像见到一个身影……唐门？也好，死在人的手里，总比虚弱而死要好。
唐阡循着血迹发现山壁间的端倪，手中千机匣举了良久，又慢慢放下了。
她转身离开，两个唐门弟子从后面跟上来，并未发现隐蔽处的异样：“大人？”
“无事，”她平静道，“去另一边。”
两个瓶子慢慢滚到手边，靳夜已分辨不清那是什么。
却在唐门搜查的人离开之后，黑隼王嗖得飞下来，低头一喙琢碎了那个黑色的瓶子，叼出里面的药丸硬塞进他嘴里。一爪子拍开另一个瓶子，却见里面装着的是药粉，羽翼沾地，糊了他满身。
枫红似血。这一年，葬了多少人命。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战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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